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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初五,终南飞雪。
楼京墨满身风雪直入山顶重阳宫。她的身法太快,快到不曾惊动松树上的一缕积雪就已经敲响了偏殿的门,一看开门的黄药师便问:“哥哥怎么样了?他怎么会突然热毒絮乱逆入经脉?”
去年元月,楼恪经过一番调养离开桃花岛,他按照原定计划北上金国探查一些重点城镇,再走金蒙边境入北方草原查实如今的蒙古兵力等实情。
这一路恰如过去十多年一样,是打着小楼春商队的旗号出行,而过去即便遇到过拦路打劫等大小问题,楼恪本人却从不曾出现如此险情。
正因如此,楼京墨才放心楼恪走南闯北,谁想到楼恪受热毒之困近二十年,眼看毒素在一点点被拔除,临了有希望彻底痊愈时居然出现这种危机。
“楼大哥在蒙古受了伤,事情的具体经过需要等他醒来再细问。一个多月前,我在桓州见到他,他体内的残毒已经逆入经脉。”
黄药师与楼恪商议好了元月至终南山一起过年,他一路在北方游历正至金蒙边境就收到了楼恪亲卫的传信。由于楼恪的病症复杂,他的脉案仅有楼京墨与黄药师两人经手,而楼恪也不允许身边亲卫向第三人透露他的身体情况,最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发小楼春的大震动。
楼京墨远在昆仑想要传信于她耗时太久,如果黄药师不曾行至桓州一路以内力护住楼恪,恐怕根本等不到三人重聚终南山。
黄药师没说他也是非常疲惫,“楼大哥体内的热毒到了最后拔除的一步,而一旦突发变故就会逆行经脉,紧接着则急速渗入脏腑。我一人恐怕有失就书信于王真人,抵达重阳宫后,有王真人出手帮忙是一并压住了热毒继续渗透。”
两人说话间走入了偏殿左侧的卧室。
楼京墨一把搭上了昏睡中楼恪的手腕,她的眉间罕见地染上一抹戾色,楼恪脉象表明热毒失控是因为他受到带毒的内功攻击,混毒横生导致原本早已稳定的病情一下失衡。
若非有黄药师与王重阳两人以深厚的内功不断滋养楼恪的经络肺腑,那么即便是楼京墨在习得乾坤大挪移后已有了治愈楼恪的运功试想,她也不可能赶得急来到终南山全力一试。
“你为哥哥封住几大穴位该有两天了吧?如此情况,最多再有三天,他身上的穴位是不能继续再封了。”
楼京墨清楚楼恪即便得了深厚内力相护,但那只是一种压制而非根治。随着时间推移最终不得不封住穴位防止毒素蔓延,可如果在最后期限前不找出可行的根治方法,穴位总是要解的,那一天毒素便如洪水泄闸冲毁全身。
黄药师的手指不由抚向楼京墨眉心,想要抹去她眉宇里的忧愁。他知道楼恪此劫凶险万分,半个月来一直与王重阳商量对策,过往抽丝剥茧慢疗已经行不通了,必须楼恪体内的毒素一举全部清除,偏偏两人至今都没想到万全之法。
“我把凌寒子在温泉边练出玄冥寒毒之事告知王真人。治愈楼大哥需要在冷热之气对冲中护住他体内气息平衡,这种功法的原理有了,但尚未有足够完善运功方法。”
如今冒险一试,成功的几率谁也不敢保证,而失败的结果只有一死。
“楼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别……”黄药师把不吉利的话咽了下去,可他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劝下去。“不管怎么样,你比我想得来得快,原本以为你在西域还要多留几天。”
楼京墨默默调息暂且不去想楼恪遭遇什么而变故病发,她误打误撞地早离开昆仑半个月,恐怕真的需要感谢衣锦离谱地想要给她生猴子,这种荒唐的原因还是别说出来故意吓唬黄药师了。
“这一多月辛苦你了。”楼京墨继而握住了黄药师刚刚拂过她眉间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便知道其色为何不太好。显然他内耗过多,而用药物补品在一时半刻间补不回。不言而喻,黄药师为了保全楼恪,他已经竭尽了全力。
楼京墨看着黄药师苍白的脸,一些感谢的话早就显得苍白无力。此时她忽然生出了不曾有过的后悔,也许她不该为了谋求明教的大权在握而远走南洋又奔赴西域。
即便那是她与楼恪共同的渴求,但在野心渴望之前还有同样重要的存在。她不能接受楼恪因此变故而丢了性命,也不愿意黄药师为此奔波劳累至此。
“值得吗?”楼京墨缓缓伸手抚摸上黄药师的脸颊,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是在问两人之间的谁。
黄药师的脸不能控制地升温,他却不想让楼京墨就此撤手。“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桃花岛作别之际,说好了我会在你回来前管控住楼大哥的病情,这不过是遵守对你的承诺而已。”
楼京墨凝视了眼前人片刻,她终于露出笑容,轻轻捏了捏黄药师的脸,“傻。”
“谁傻?”黄药师一把握住了楼京墨作怪后就撤逃的手,“你说清楚了谁傻?我还没得到半句问好,就等来你一个傻字?”
楼京墨闭口不言只是笑笑,谁傻谁心里清楚,为何还非要说个明明白白。“你累了太久,还是快去休息。这里换我来就好。”
“不了,我还能撑一段时间。你从西域一路赶来才该休息。”黄药师见楼京墨要反驳,是摸了摸她有些散乱的头发,“别说不用。等王真人回来,我们再商议一番最终的治疗方案,接下来怕是只有你一人独撑楼大哥的治病过程。所以,你才该先好好休息。”
楼京墨还想说什么,卧室门口忽而响起了王重阳的说话声。
“黄兄,我左思右想如能求得一物,就能增大治愈楼兄之病的成算。”
王重阳见黄药师匆匆放下了停在楼京墨发间的手,他恐怕回来的不是时候,但这会也没功夫多计较了。“这便是楼先生了。我听楼兄与师弟都提过先生,不想初次见面竟是如此光景,原本还以为能一同欢度新春。”
“此番,多谢王真人仗义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谢,今后王真人有需要的地方直观说话就好。”
楼京墨是第一次见到王重阳真人,遥想十多年前身在姑苏城,她初闻江湖时听得便是王重阳建立全真教的八卦传闻。
如今王重阳已经过了四十不惑,他褪去了早年间戎马沙场的一股冲劲,道观生涯让他显得气韵平和。不过,他难掩疲惫神色,可见也为了楼恪的病情而忧心不已。
王重阳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多客气,“那都不用说了。我与楼兄相逢恨晚,我希望他能完成我未尽的宏愿,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出事。我们还是先说说治病一事。”
三人在床边找椅子坐下,各自谈起了对楼恪病情与治疗方案的想法。
楼京墨说起她寻到了一门转化身体阴阳之气的武功,将由乾坤大挪移所带来的初步构想运功法门都一一写下,“我原来想要再完善一番功法,毕竟由练功者转化自身体内气息与治疗转化他人体内气息是不同的。”
黄药师与王重阳看着纸上所述,半晌后,两人都不由点头,一致认为此门功法的精妙之处。
“这门疗伤武功唯有一个缺点,恐怕只能由一人运功施展治疗。”
王重阳为了护住楼恪心脉也是内耗颇多,而依照此法给楼恪治病,三天之内终南山上找不出除了楼京墨的第二人选,而且她要不惜代价全力以赴才行,但无论如何是解决了关键的治病运功问题。
黄药师心中已经在计算后续调理的补药,而想到之前说过最好选一处合适的寒冷之地为治病场地,终南山顶气候严寒但所聚寒气并不够稳妥。
“真人适才说找到一物能让治病事半功倍,不知是何物?现又在何处?时间紧急,现在最多只能再拖迟三天。”
“是一张寒玉床,若在其上运功治病,应能增加五成把握。”
王重阳却有些不自在地端起茶杯,不知该怎么去说一张床背后的故事,那些他想要放下却从来不曾放下的往事。
楼京墨知道多增五成的把握有多重要,凭着王重阳的武学造诣绝不会空口白话,而他会开口说明也能在最后的三天期限内接触到寒玉床。那么楼恪的病极有可能会转危为安,而这次闯过一劫就能让他彻底痊愈。
不过,楼京墨看出了王重阳的恍神,其中必然有过一段纠葛往事,恐怕寒玉床早已是他出面求不到的床。“不知王真人可否告之寒玉床所在何处?不管对方脾气如何,又有何种条件,我都要前去一试。”
“她自是极好的。”王重阳脱口而出此言便觉不妥,放下了不曾沾杯的茶杯,却又不能说时至今日林朝英还愿意帮他的忙。半个时辰前,他走了一趟古墓没能说什么已被拒之门外。
王重阳闭起眼睛却阻挡不了汹涌而来的回忆,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他与林朝英从彼此心悦走到了同在山顶不复再见的地步。他半生所争半生所求换得如今局面,真的值得吗?不会后悔吗?
楼京墨与黄药师对视一眼,两人皆非八卦心重,但都很想大声说喊一句,‘王真人请睁开眼睛!这会人命关天,别管什么脸皮面子了,有话就直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