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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上怎么能这样呢?”
申继圣一听,便觉得太初帝这处置实在是太狠了些,“几位州府大人和学子们都是为了帮我才做这样的事情的,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皇上怎么能处置他们呢?皇上处置我就够了,不该牵连他们啊!”
“再说了,那近万名学子中,几乎有一多半的寒门学子,若是没了前途,那他们以后岂不是不能做官了?那一小半出身缙绅仕宦之家的学子们,难不成也不能做官了吗?”
听自家大哥说这样的话,申继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们跟着你做了这样的事情,就已经被皇上视作你的同党了!那万言书还在皇上那里,上面有那些学子们的名字,皇上还怎么可能让反对自己的人再去做官呢?”
“至于你,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做太傅了,只能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便是去教书也只能做教书的事情,咱们申家的前途也让大哥你给毁了,你还觉得皇上对你,对我们申家的处置不够吗?皇上赐死父亲,难道不比赐死你更让你难受吗?还有什么处置,能比这个更厉害的?”
申继往看申继圣那个样子,实在是不愿意与他多费唇舌了,他便是再把大哥骂得狗血喷头又能怎么样呢?大错已然铸成,他再说什么都是白搭。
想到这里,申继往也有些意兴阑珊,懒得再骂申继圣了,他便只道:“我已经和父亲商议过了,等此事过后,那些寒门学子学业完成后,都会安排到江南几个州的私塾里面去做教书先生,而那些缙绅仕宦家的学子们完成学业后,就留在申家学院里做个教书先生好了。如此一来,他们不做官,皇上也不会拦着他们如此维持生计的。只不过,这件事情,还得大哥你自己想个说辞去告知他们,并且还要告诫他们,不要再跟朝廷跟皇上作对,好好教书,其余的事情一概不问,皇上会给他们一条生路的。”
申继往跟申耀杰商量的时候,原本这件事他是要自己揽过来去做的,但申耀杰却没有同意,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还是要申继圣去处理比较合适一些。申继往倒也没有坚持,想想后也就同意了,反正如果大哥处理不好,他再接着去处理也就是了。
申继往的话,多少让申继圣有些惭愧内疚,其实细想想,要不是他做的那些事情,那几个州府和近万名学子也不会给他拖下水,这么想想,申继圣又有些同情他们了,同情心一泛滥,他就忘了自己的处境,反而有些担心那些人的处境了。
他默默看着申耀杰和申继往,用打商量的口吻试探问道:“父亲,二弟,我们要不要提前给那几位州府大人还有学子们提个醒儿啊?稍微把皇上的意图透露一下?免得到时候皇上处置起来,他们措手不及啊。”
听了申继圣这话,申耀杰真的是无语了,他一直觉得大儿子比二儿子胆子大,还一度觉得二儿子太过老实了,像大儿子这样有些无畏的精神才好,如今他才看明白了,大儿子这根本不是无畏,而是没脑子,也有些不知进退。难怪他会纠集大臣和学子们干出这种事情来了。
如今看来,这个家已经交给二儿子来执掌,才是最正确的决定啊。
申继往让申继圣这话给气得没了脾气,他呵呵冷笑道:“我看,大哥是真心希望申家再多死几个人,是么?皇上一再说了,不许走漏了风声,不然的话,就让申家整个陪葬!大哥以为皇上这话是说笑的吗?”
“大哥莫忘了,苏总管此刻就住在我们府里,他身上的毒/药多得很,大哥当真高风亮节到不顾自家人的性命了吗?”
这一回申继往这些讽刺的话说出来,申耀杰倒是没有拦着,他其实也觉得大儿子有点儿拎不清了,需要二儿子点拨一下才能想明白。
申继圣被申继往这些话讽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很显然,他也明白了自己这个想法就是多余的,他和他们申家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心思和精力再去管别人的事情呢?
申继圣讪讪道:“我知道了,这话是我说错了,还请父亲和二弟见谅。”
这所有的后果都是他之前没想到的,但错已铸成,他也无力挽回,被申继往越说,心中越是难受不安,到后来,也就打定主意不说话了,不然的话,只怕是越说越错啊。
申继往看申继圣的眼神就跟看一个罪人没什么区别,他听申继圣认错,也懒得再搭理他,冷哼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
申耀杰轻叹一口气,继圣好歹是自己的大儿子,他不会像继往那样去说自己的儿子,但是有些话却还是要说清楚的,不然自己这个大儿子总也看不清局势,这样下去,对申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继圣,你二弟虽然态度不好,但他也是为了你好,他说的话也是对的,你不要因此对他有什么想法。为父去后,家里和外头还需要你二弟照管,你虽不能掌家做主,但也要为你二弟分担一些。你们俩是亲兄弟,以后申家还要靠着你们兄弟呢,所以,你们一定不能有隔阂,凡事都要体谅对方,知道么?”
申继往、申继圣闻听此言,沉默片刻后,都答应道:“父亲说的是,儿子记住了。”
申耀杰言罢,又望着申继圣道:“继圣,此事过后,你一定要安分守己,不要再闹出什么别的事情来。也千万不要自作主张的做出什么决定。安抚那些学子时,你要把事情解释清楚,但不要乱说话,不要把内情说出来让众人知道。你只说是你自己想通了便是。不过,此事也不急于一时,你还要守孝,学子们也还要读书,总之,事缓则圆,你慢慢来吧。”
“你们兄弟两个做任何事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想想在宫里的太孙妃和贵妃娘娘,还有族人们。千万不可连累了太孙妃和贵妃娘娘,你们且隐忍谨慎些,日后,自然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只是,今日之教训一定要铭记在心,不可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对于太孙妃和贵妃娘娘也不要要求太多了,你们把申家守住,让太孙妃和贵妃娘娘在宫中足以自保,这才是正道。”
申耀杰说了这么多话,精神早已有些支撑不住了,他原本就是久病卧床数月的人,这半月以来更是因为申继圣的事情劳心伤神,若非靠着申家库中所藏的那几株百年人参吊着这一口气,只怕还没等到喝毒酒,他就已经累死了。
他其实还有诸多的不放心,也有诸多的顾虑,原先他虽病着,但好歹还活着,申家的事情都还看着,总不会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可结果,申家还是因为大儿子遭难了。要他就这样撒手人寰,他舍不得,也放心不下啊。
可终究皇命难违,他也只能是拼着这最后一点时间,把该嘱咐的话都嘱咐了,而申家的未来,他也就真的是再无能为力了。
申继圣听见申耀杰提起申菡萏,眸光一凛,满是内疚惭愧的眸中忽而闪过一抹神采,原本,申家遭此劫难都跟他有关,他心中已是极度愧悔了,甚至都觉得自己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可是要他自裁,他又没有这个胆量。
如今听申耀杰提起申菡萏,他这心中的煎熬与纠结才缓解了不少,也生出几分坚持下去的动力来。
他是菡萏的父亲,如若他一蹶不振的话,菡萏在宫里一个人肯定是独木难支,又怎么过得下去呢?
先前申继圣还觉得,自家闺女已成太孙妃,已是后宫极为尊贵的人了,绝不会有人为难她的,可如今,皇上已恨上了申家,也已对申家下手了,菡萏的处境肯定要比从前艰难万分的,可是,他自己如今这个境况,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父亲说的那样,先安分守己的度过这些日子,然后,再图来日。也只有申家渡过难关了,才能再给菡萏以支持啊。
这么想着,申继圣便郑重望着申耀杰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会与二弟携手,一起带着申家渡过难关的!而且,儿子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儿子日后会小心行事的。”
见申继圣不再像之前那样说那些混账话,申耀杰心里也放心些了,只要大儿子知道轻重,想来日后再有风波,也定能平安度过的。
申继往虽然对申继圣还有所怀疑,不能完全相信申继圣的话,但在申耀杰面前也不好多说什么,看自己大哥满脸郑重,不像之前那样不忿,又想起太孙妃好歹也是他的亲女,就算大哥不看在申家的份上,看在自己亲生女儿的份上大概也会隐忍安分一些的。
这么想着,申继往多少也放心一些了。
想到这里,申继往也郑重对申耀杰承诺:“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约束大哥,好好照管申家和咱们家的学院的。”
看俩兄弟接连向他表态,申耀杰也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浑浊的眸中便闪过一点水光,他幽幽看着申继往道:“继往,去把皇上赐下的毒酒拿来。为父跟你大哥已经见过面了,也说过话了,跟你们兄弟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为父也该遵皇上的旨意,将那毒酒饮下了。”
按照苏胜的意思,他在见到申继圣的当天,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之后,他就应该饮下毒酒。此时一切事情办完,他自然不敢抗旨,也不能耽搁了。
听到申耀杰这话,申继往的眼眶就红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默默起身去拿那封存起来的毒酒去了。
申继圣留在申耀杰榻边,看着申耀杰苍老的面容,先前心中的小刺痛终于演变成了剧痛,就像继往之前所说,父亲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若非他做下的那些事情触犯了皇上的逆鳞,皇上也不会这么狠,赐下毒酒让父亲饮下,而且,还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喝下毒酒,然后在他面前暴毙而亡!
继往说的可真对啊,皇上心机深厚,皇上不处罚他,却要他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因他而死,这份愧疚与折磨将会伴随他终生,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啊!
偏偏对于这一切的发生,他申继圣还无能为力,也无法阻止。
申继圣暗暗咬牙,眼底迸发一股强烈的恨意,他这恨是冲着皇上去的!若非皇上,他怎会被这般折磨!这一切,分明都是皇上的错!
此时此刻的申继圣满心恨意,他早已忘了,若非他先挑战皇权,太初帝也不会下此毒手,他心中就只记得了太初帝对他的不仁不义,他甚至在想,这样心狠手辣不仁不义的帝王根本不配做大秦的皇帝!
申耀杰拿着酒杯,看了申继圣一眼,轻叹一口气,然后,便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了,整个过程中,他一语未发。该说的都说了,他是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再说的了。
对于死亡,他也没有惧怕。毕竟卧病在床太久了,数次病危都与死神擦肩而过,这一次,在饮下毒酒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极度的平静。
倒是申继圣,看见申耀杰将毒酒一饮而尽,当下便目瞪口呆,紧接着,他就看见申耀杰缓缓的倒在了床榻,很快就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只不过,申耀杰并没有惯常服毒之人死后的暴毙可怕之象,就这么瞧过去,申耀杰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仿佛是因病正常死亡一样。
申继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之后,扑到申耀杰身上便心痛大哭起来:“父亲!儿子对不起你啊!父亲!”
申继圣嚎啕大哭,毕竟他心里对申耀杰还是有很深厚的父子之情的,申耀杰一死,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都重新闪现在脑海之中了,父亲从小到大对他的谆谆教诲,殷切关怀如今想来都让他甚为伤心,他也就顾不上别的了,便只管抱着申耀杰大哭,尽情宣泄他的悲伤。
反观申继往,却并没有大哭,他虽然也很心痛,但一直都在极力隐忍,就连眼泪都没有让它留下来。
父亲临去之前把家族都托付给了他,他如果也像大哥这样嚎啕大哭,那接下来的事情,该由谁去做呢?
申继往没有理会申继圣,而是弯身捡起从申耀杰手中掉落的酒杯,亲自拿着这酒杯去外头清洗干净,直到一丝酒气也没有了,他才将酒杯拿回来,重新在桌案上摆放好。
申继往做完这一切,才望着依旧大哭不止的申继圣道:“大哥,你伤心归伤心,但等一下在母亲还有众人面前,说话也不要失了分寸。千万不可说出父亲去世的真正原因,父亲去世,只是因为病重,其他的,你就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申继圣虽然在哭,却也听到了申继往的话,沉默片刻后,他才哑声道:“我知道事关重大,你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
申继往点点头,又道:“那大哥现在这里照应着,我出去找人来给父亲换装。然后派人去通知母亲还是众人过来。”
申耀杰久病卧床,数次病危,申家怕他一下子去了丧事来不及准备,因此,早就将丧事一应所需之物给备好了,申耀杰这会儿虽然死了,但府里的东西都是齐全了,何况这半月以来,阖府上下都知道申耀杰病得更厉害了,所以这些东西都预备好了,只需要申继往去吩咐一声,府中即刻就可以举灵。
申继圣知道事关重大,也知道申继往如今才是申家家主,他便含泪道:“你去吧。”
申耀杰的死讯很快传遍了申府上下,申老夫人和申家兄弟的夫人都闻讯赶来,很快的,申耀杰所居住的内堂之中便是一片哭声。
申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申耀杰居然会在大儿子回来的当日就病发身亡,一时哭得肝肠寸断,差点哭晕过去,等着申耀杰换了寿衣,众人拜别,然后装殓入棺之后,申老妇人便立逼着申继圣把申耀杰去世前后的事情说给她听。
此时申继往已经去忙着布置申耀杰的灵堂去了,只剩下申继圣一个人在申老夫人身边,但申继圣记得申耀杰和申继往的嘱咐,没有把实情说出来,而是按照之前说好的话说了,只推说是父子叙话之时,申耀杰突然病发,这才去世了的。
听申继圣说了过程,申老夫人自然又是一阵伤心,只不过,这半月以来,她已知申耀杰的身子越来越差,病也越来越重,心里已做好了申耀杰随时会离开的准备,只是半月未见,再见时却已是阴阳相隔,想到这一点,申老夫人不免潸然泪下,心中悲恸万分。
申家众人都在灵堂中守灵,整个申府都沉浸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之中。而苏胜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客房中坐着品茶。
听了那去打探消息的大内高手的回话,苏胜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才淡声道:“既然申老太爷死了,那皇上交给咱们的差事也完成了。你们收拾一下,明夜不要惊动任何人,只跟申继往说一声,便回金陵罢。”
皇上给的毒药并非一般的毒药,那毒酒入腹之后不会有什么七窍流血之类的惨状,而是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所以,即便是申耀杰死了,只要申继圣兄弟两个不把实情说出来,谁也不知道申耀杰其实不是病死的。
当然了,苏胜相信,申继圣兄弟也不敢把这其中的内情说出来的。
苏胜在回到宫中后不久,申耀杰的死讯也从泸州传来,紧接着,申继圣请求回泸州给申耀杰守孝三年,太初帝也同意了,直接将他的太傅之职撤掉,并且在旨意中说,守灵需要诚心诚意,申继圣该给天下学子做个榜样,于是就将申继圣身上的家主之位和爵位都给了申继往,让申继圣去往申耀杰的埋骨之地,也就是申家祖坟之地守灵。
太初帝的旨意不可违逆,申继圣也知道太初帝这是在变相的打压他,他自然是什么都不能说的,为了申家的以后,也只得依照太初帝所言,往申家祖坟去守灵去了。
解决了申继圣的事情,太初帝接下来就准备处理那几个州府的问题了,不过,他也不能一下子就将那几个州府降职,免得打草惊蛇反而坏了事情,思来想去,太初帝决定徐徐图之,先把那几个州府各自调开,然后再寻一些把柄,慢慢的把人给换下来,再去撤职。
至于申家学院里的那近万名学子,太初帝倒是未曾放在眼里的,苏胜已经说了,申耀杰安排了申继圣去善后,他知道这是申耀杰在为申家争取赎罪的机会,太初帝也没有反对,打算先看看再说,他也想看看申继圣打算怎么去善后。
再说了,这些学子们的名字都在他这里,一切情况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是不可能让这些学子们为官的,所以,只要闹得不那么过分,他可以尽量不去动他们。
如今,在太初帝心中最为重要的,还是尽快下旨将沈叠箩拜为时彦的太傅一事。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