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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丽给你写了信。”
凯恩的声音自书房门口传来,艾丽莎头也不抬地回应道:“嗯,询问我开春后的礼诞节会不会去雪伦。”
她当然会去。凯恩已经有好几年没去过首都,她刚刚嫁到金翎,于情于理他也得带着自己去见见女王。绮丽只是担心自己会因为怀孕而放弃今年的机会。
“只要你能忍受的了两周的马车。”
就算不看凯恩的表情,她也知道这家伙又在嘲笑自己。艾丽莎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羊皮纸,无奈地舒了口气,她的确不喜欢坐在马车里,光是从西镇回到金翎就快把她憋疯了。
但父亲之前就说他这次会带着母亲和弟弟去首都,艾丽莎很想念他们,也很想念那个总是安分不下来的绮丽,相比较之下,在马车里颠簸半个月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艾丽莎选择忽略掉凯恩的挑衅,很是期待地开口:“我想我可以着手安排一下。”
“……现在离礼诞节还有近一个多月的时间。”
距离入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在这个时节艾丽莎几乎无事可做:“总得让我有点事做,拜你所赐,金翎的贵妇们可不敢来找我讨论针线活。”
即使已经有像欧文子爵这样大胆的贵族主动到金翎做客,可这也是少数。刚刚嫁进来的艾丽莎并不能改变其他贵族对凯恩的印象,繁华的金翎城中的城堡依然显得有些冷清。
“原来你会针线活。”凯恩扯了扯嘴角,他走向前,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
艾丽莎扬了扬眉毛:“我当然会。”
“像个真正的贵族小姐一样坐在闺房里绣出漂亮的花朵吗?”
“或者蹲在沙场上缝合血淋淋的皮肉。”
凯恩闻言,禁不住重新抬眼扫向艾丽莎。
“很好,”凯恩那蓝色的双眼在艾丽莎的身上流连一圈,不知是揶揄还是赞扬地开口,“有这幅不饶人的态度,等到你真的与贵妇讨论针线活时总不至于把自己的孩子卖了。”
是的,城堡总得要喧闹起来。等到她的孩子出世之后,就算凯恩的威名再怎么可怕,也不能阻挡循着利益而来的贵族们。
“说到孩子……”
提及这件事,艾丽莎收敛了随意的表情。她没说完的话换来了男人有些诧异的目光,艾丽莎望向桌子上摊开的羊皮纸:“你放在这儿的这封信并没有收起来,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了。”
凯恩顺着她得目光看过去:“这是你父亲的来信。”
言下之意就是看到也没什么。
想来他也不会在意,不然怎么会直接摊开在桌子上。艾丽莎见凯恩没有责怪的意思,沉吟片刻后,试探性地说道:“所以你真的要请肖恩学士来金翎。”
早在艾丽莎将有孕的消息告诉凯恩之时,他就提及过这件事。而艾丽莎没想到的是他不仅打算这么做,还真的不动声色的给父亲写去了信。
父亲在信中说,肖恩学士会与他一同前往雪伦,等到礼诞节结束之后便随她与凯恩回金翎,并且会一直呆到艾丽莎生产完毕。
这封信显然是今早与首都雪伦的信一起来的。他前脚刚到,后脚父亲就从高堡寄回了信件……恐怕凯恩在折返回西镇时就已经派遣士兵联络高堡了。
“亚伦学士向我说明了他搬离城堡的理由。”艾丽莎绕过书桌,走到凯恩的面前,“虽然我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难产这件事绝非人为可操作的,那不能怪他。”
凯恩微微拧起了眉头:“所以他给你说了这件事。”
“一名学士离开城堡不是件小事,凯恩。我总得知道缘由。”艾丽莎自然是察觉到了凯恩的不满,于是她放缓了声音劝道,“亚伦学士有能力负责我的生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但是你不信任他,我想……这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一件事造成的。”
而凯恩并没有立刻回答艾丽莎。
男人刀刻般的面庞闪过几分思索的神色,但那很快就消失了。等了很久之后,凯恩才摇了摇头:“我并非不信任他,丽莎。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不,你不是。艾丽莎在心底想道,只是以防万一可不会把亚伦学士完全排除在金翎之外。
但凯恩没有说谎,艾丽莎能从他的眼底察觉到凝重的色彩,这可真罕见。连面对敌人时凯恩都不会流露出名为凝重的情绪,而现在,高大的男人低着头看着自己,好像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比密不透风的箭雨与锐不可当的剑刃更具有挑战性。
“而且,高堡的老学士是除了你的父母之外最了解你的人。”凯恩当然也不指望着艾丽莎会相信自己的话,他继续说道,“由他来负责你的生产比亚伦学士要合适。”
这点艾丽莎倒是无法反驳。从小就安顿不下来的她没少受伤也没少生病,有这么一个调皮的公爵长女和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次子,可是忙坏了一大把年纪的肖恩学士。
这也让肖恩学士非常熟悉的艾丽莎的身体状况。
既然父亲都寄来了回信,现在再寄信改变主意也着实来不及。况且艾丽莎也不会拿自己和孩子冒险。
艾丽莎接受了凯恩的说法:“我会给亨利说明情况准备客房的,不过……”
她轻轻伸出手。
即使金翎的气候比高堡暖和太多,可现在到底是深冬。艾丽莎的手指碰触到凯恩的外套布料,微凉的温度让她犹豫了瞬间,但最终仍旧坚定地搭在了他的手臂上上:“生产的毕竟是我,而未来的孩子是你我二人的。所以凯恩,下次你再做关于我、关于它的决定时,知会我一声好吗?”
说着她诚恳地眨了眨眼睛:“哪怕是你不想听我的意见,我也应该知情。”
“我在离开西镇时就向你提及了这件事。”
那怎么能算!
在高堡的时候,母亲常常会抱怨父亲总是擅自行事又总是不把家人的意见放在心上,其实在艾丽莎眼里父亲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他没像凯恩这样独断专行。
“那可不一样,你总不会把行军时的规划路线与实际决定混为一谈吧?”想到自己的父母,艾丽莎忍不住笑出声来,“而你我还要再走至少七个月的路才能迎来孩子,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中间出了岔子。”
凯恩的一辈子都在打仗,并且除了战争外他几乎没有什么生活可言。他习惯了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不问缘由、执行命令的方式,艾丽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了。”显然拿行军打仗比喻这件事,凯恩接受起来也没什么障碍,他收敛了眼底凝重的神情,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原谅我,丽莎,在我看来这不比赶走边境的敌人和处理叛徒容易。”
处理叛徒。
他的话让艾丽莎一凛,然后克制不住地尴尬与今早的回忆一同袭上心头。是了,他刚回来时就对自己说要讨论这个问题,这个……她早上失言的问题。
艾丽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或许是因为她当时还没彻底清醒,也或许是因为睡意惺忪的凯恩看起来非常的平易近人,以至于让自己忘记了他平日的威严。
她好奇凯恩的内心世界,一直都是如此。艾丽莎很想知道他是以怎样的想法娶回了自己,也想知道在处决自己的手下时是抱着的是什么心情。
但艾丽莎从来没料到自己会把自己的好奇说出来。
“边境是你的战场,我可以辅助你;产床是我的战场,你做好支持就可以了。”早上的那些话涌上心头,艾丽莎不得不摆出笑容掩饰自己的窘迫,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说道,“今早的那些话……我向你道歉,凯恩。那实在是太幼稚了,我没资格质疑你的选择。”
天知道为了雷德,为了女王,凯恩到底牺牲了什么。自己的那些话几乎是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如果凯恩为此大发怒火艾丽莎都不会觉得委屈……然而他没有。
他不仅没发火,甚至连意料中的讥讽也没有。
凯恩面对这个问题时平静地可怕,就像是艾丽莎并不是在质疑他的人生、询问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我更想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理由这么问我。”他正看着自己,艾丽莎相信凯恩一定是察觉出了自己的尴尬情绪,可是男人此时就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淡淡地问道,“你是怕我的血债会连累到孩子,为他带来敌人和危险,才会想到这点、才会问我?”
正是因为你会这么问我,会如此坦然地看着我,好像这一切都事不关己。
艾丽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握着凯恩手臂的手指紧了紧。
“是因为你在担心自己的血债会连累到孩子,我才会问你。”
凯恩……有点畏惧生育――将“畏惧”这个词套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连艾丽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就是她所感觉到的一切。
她想不出生育有什么可怕的,她只能想出凯恩是在怕自己的过去。
――她没经历过战争,自然很难去同凯恩分担过去的阴影。但这不代表着触及到凯恩真正的想法时,她不会无动于衷。
传闻中菲尔德夫人死时他无动于衷也好,毫不留情地处决了格洛特男爵全家老小也好,都是凯恩在避免给自己留下任何弱点。
“我不会再向你提及这件事了。”
而艾丽莎也不能成为凯恩的弱点。
于是在凯恩回应之前,艾丽莎抢先截断了后面的话:“我们还是讨论一下礼诞节的细节吧。”
但她不会放弃的,艾丽莎有的是迂回政策……或许去首都就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