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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李林甫认识李冀这件事,确实是在李弃歌的意料之外,但的确又在情理之中。
二十年前,李冀能够在风雨镇扎下脚跟,是靠着李隆基的全力支持,那时候的李林甫尚未成为如今的“李相爷”。
然而,就在李冀扎根于江湖的第三年,也就是风雨镇李家的生意初具规模的那一年,正是李林甫拜相的那年。
当时唐玄宗任命张九龄、裴耀卿、李林甫三人为宰相。就职之时,张九龄、裴耀卿都弯腰趋进,表现的非常谦逊。而李林甫则站在二人中间,态度极其傲慢,眉目间流露出志得意漫的神情。时人都惊叹:“此一雕挟两兔也。”
后人便用“一雕双兔”比喻三人并列显位,一人势盛而其余两人受其挟制。
如此想来,李林甫与风雨镇李家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当今圣上正是靠着他才能控制住李家这枚棋子,不过这些事情都不是李弃歌能知道的了。
“相爷,您和我爹到底是什么关系?”李弃歌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李家,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这个嘛……说是同宗兄弟好呢?还是说是朋友好呢?”李林甫用狭长的双眼看着书房的门,一边捻着胡须,说道:“或者说……是敌人。”
他如此一说,李弃歌就更加的想不通了,想要再去询问,又发现李林甫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站在一旁的荆天留感觉到这姓李的一老一少似乎有话要说,便躬身说道:“草民已经将谢礼送到,就不再逗留了。我这李兄弟对您仰慕已久,草民恳求相爷让他在此多留一阵,也好聆听相爷的教诲。”
“好,那你就先回去吧。”李林甫看都没看荆天留一眼,仍是望着门,跟着说道,“这姓李的小子既然想留,就留在这儿陪老夫说说话。”
李弃歌听到二人对话,这才想到李林甫是怕这段往事被荆天留听了去,不禁想道:“荆兄这察言观色的功夫真是了不得,若不是他给了个台阶,以这李林甫的身份,断然也不会主动让我留下。”想到这林,不由得感激的看了荆天留一眼。
荆天留朝李弃歌点了点头,倒退的从书房中离去,并恭恭敬敬的掩上了房门。
见荆天留离开,李林甫这才转身看向李弃歌,说道:“你这个朋友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他很会揣测别人的心思。”
“他与我也没相识多久……”李弃歌说道,“不过和他相处起来还挺轻松的。”
“好了,先不说他,你随我来。”李林甫说道,并转身向书房侧面走去。李弃歌见状,便跟随在他身后。
李林甫带着他转过屏风,李弃歌才发现书房还有个侧门,李林甫打开侧门之后,门前是一条小径,弯弯曲曲的通向对面的一间小屋,那小屋外表很是典雅,与相府整个的富贵风格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二人顺着小径走到小屋前,李弃歌抬头一看,那小屋的匾额上写着“月堂”二字,打开门一看,小屋的厅堂果然是偃月之形,心道:“原来这就是后世人们所说的‘月堂’,没想真有这么个地方。”
相传,李林甫府中有一个形如偃月的厅堂,名为月堂。每次他要构陷、诬害大臣之前,都要在堂中苦思中伤陷害之法,如果他兴高采烈地走出来,那就意味着被构陷的人要家破人亡。
“相爷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李弃歌在月堂中站定,问李林甫道。
“这里是唯一能让老夫静下心来的地方。”李林甫说道,随后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并示意李弃歌也坐下。
“您堂堂当朝一品、位极人臣,居然连个能静心的地方都找不到?”李弃歌不卑不亢的坐下,笑道,“怕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心中难安吧?”
“这种话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了。”李林甫说道,“是啊,我是做了不少亏心事。不过人这辈子谁能不做亏心事?无非是做多和做少的区别罢了。”
“哼,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知道关于我爹的事。”李弃歌拿起一旁的茶碗,喝了一大口说道,“所以,相爷您是如何识得我父亲的。”
“你爹是当今圣上的同宗族弟,你说老夫是如何识得他的?”
“什么!!”李弃歌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手中的茶碗“啪”一声掉到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爹,我爹是……是皇族?”
“你不知道?”李林甫也有些疑惑,问道:“想不到他李望北,居然能连自己儿子都瞒过去。”
“等等……”李弃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如果我爹真是皇族,那他就该是个王爷,如此说来我还应该称当今圣上一声‘伯伯’了?”
“当然。不然你以为老夫为什么方才会容忍你的无礼?”
“那我还参加这劳什子从龙选做什么?”李弃歌更是想不通,“我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还有,既然他是皇族,为何会掺和到江湖中去?”
“你若是想从老夫口中听到这些事,那是千难万难。”李林甫说道,“此事圣上早已下了严令,知情之人不得丝毫泻露。即便你是李望北的儿子,我也不能说给你听。”
“那你还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可不是来听你这老头唠叨的。”李弃歌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你就不想知道你娘是谁?”见到他要离开,李林甫不慌不忙的说道。
李弃歌原本打算转身离去,听到这话,便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李林甫,问道:“当然想,但是你肯说么?”
“老夫不能对你说的太多……”李林甫微笑着,将头靠在椅背上,闭目说道:“当年你娘的身份太过特殊,你爹为了她宁愿放弃王爷的身份。若不是贺知章等大臣极力劝阻,加上圣上开恩,如今你爹只怕早成了一捧黄土了。”
“身份特殊?”李弃歌问道,“什么身份能连累到一个王爷?”
“你娘姓‘武’……老夫说的够清楚了么?”
李弃歌听后,脑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姓武?莫不是武氏余孽?”
“噤声!”李林甫猛地睁眼看向李弃歌,说道:“年轻人,凡事点到即止,有的事情不要说破,否则是要掉脑袋的!”
这个时候,李弃歌才感受到这位第一权臣的气场和压迫,这老人那两条狭长的双眸中,有着狐狸的狡黠和老虎的威慑,似乎只要他一咬牙,周围的空气都要冷下来。
“是,晚辈知道了。”在这股气势的压迫下,李弃歌不由自主的谦逊下来,而压力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年你爹成名一战,就是靠着击杀那些武氏余孽,保住了圣驾。这其中的深意,你早晚有一日会知晓,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李林甫又回到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手指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说道:“先把从龙大选这关过了,离圣上越近,就越接近你想要的。行了,你也回去吧,老夫有些乏了。”
李弃歌心中虽有千百个谜团,但眼下对方明摆着是要送客了,便只好躬身施礼。正要告退,门外又有人轻声说道:“相爷,有人求见。”听声音却不是引着自己进门的那个老者。
“谁啊?”李林甫问道。
“是安大人,还有他的二公子。”
李弃歌双目猛然瞪大,抬头看向李林甫,见对方也正盯着自己。
“你和他们父子有过节是吧?”李林甫问道。
“生死大仇!”李弃歌回答道,“不知相爷从何处得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林甫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说道:“这段时间,这胡儿闹的动静是有些大了。嘿嘿,想来看老夫时日无多了,故而心思也就杂了。”
“相爷您的眼线还真是广布天下呢?”李弃歌有些讥讽的说道,“恐怕连当今圣上都没您这么灵通的消息。”
“你这小儿也不用拿话揶揄老夫。实话和你说,老夫收集这些消息,也都是为了皇上。”
李弃歌听后问道:“那皇上他也知道这架件事了?”
“自然。至于为何圣上没追究,那就不得而知了。”李林甫说完,走到门前,对外面的下人说道:“让那胡儿在厅内候着,我随后就到。”
“是。”下人隔着屋门,答应了一声。
李林甫深吸了一下,随后又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打开厅门,对李弃歌说道:“你虽然不方便见他们,但是可以躲在旁边听一听。”
随后,他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阴狠地说道:“哼!只要老夫还在世一天,这胡儿就算是只蛟龙,也得给我盘着!”
李弃歌心中很想问一句“若是你死了又该如何?”,不过他到底没能说出来,因为此刻的李林甫身上有一种强横的气质,这种气质是实实在在的,足以震慑各路宵小。
尽管李弃歌知道,就在明年、也就是天宝十一年,这个干瘦的老头将永远退出盛唐的舞台,最终留下一世的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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