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齐站在楼梯口,一手撑在护栏边,另一只手大拇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Adrian。”
“齐,好久没联系了,顾,怎么样了?”
贺南齐垂下眼睑,凝视着楼下的方向,许久之后,才收回视线:“还是老样子,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几乎没有时间再去想那个问题。”
“上次我推荐的电影你带她看了吗?”
“看了,她的情绪非常激动,砸了电视屏幕,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时,她还是什么也说不出。”
“要不你抽空再带她来法国一趟,最近我又潜心研究了一套新的催眠术,或许会有所收获。”
“暂时可能不行,等过段时间再说。”
“好。”
贺南齐挂了电话,须一转过身,赫然见到顾槿妍站在身后,他心一惊,第一次在她面前,有了慌张的感觉。
“妍妍,你…怎么起来了?”
顾槿妍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眼神凌厉的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贺南齐眉头一蹩,去拉她的手:“你在说什么?”
“我都听到了,Adrian打来的电话。上次去法国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带我去游玩,而是有目的的把我骗过去的对吗?还有那场电影,也是你们蓄谋让我观看,你们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虽然顾槿妍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可是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心寒。
她恨贺南齐的无情,恨他在关键时刻不信任自己,恨他在她最危难时选择遗弃她……
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和她在一起,还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目的。
面前的男人,已经叫她越来越陌生。
“妍妍,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跟你解释。”
“算了。”
顾槿妍摆手:“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们已经这样了,还怕再多一点嫌隙吗?”
她转身要进屋,贺南齐从身后抱住她:“你不怕,我怕。”
“你不要以为我把你留在这里,是对你有什么企图,我可以指天发誓,我没有半分想害你的念头,Adrian的事我会好好跟你解释。”
“你想知道什么?”
顾槿妍转过身,继续用凌厉的眼神凝视他:“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你直接问我,我全告诉你,不用通过Adrian玩什么虚假的催眠游戏。”
她其实挺讨厌自己这样的,经过一些事情后,把什么都看得如此透彻。
看透彻了,也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到底有多傻多天真。
贺南齐握在她腰间的手时紧时松,有些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因为这中间牵扯了太多……
而他亦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结果。
“我想起来了,上次有一帮人绑架我,他们问我什么爷爷不爷爷的,莫非这就是你也想知道的?”
“如果这是你想知道的,那很抱歉,我回答不了你什么,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她不知道,所以自然也不打算问她什么。
“不是的,你想多了。我们到屋里去,我来慢慢跟你说。”
****
韩千喜掉进湖里的那一刻,她脑子懵了。
随即听到通通通的声音,寂静的湖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三个男人一起跳了下来。
他们手忙脚乱的将她从湖里救上岸,服务生小哥还很贴心的把他的工作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坐在他们的电车上,韩千喜坐在后排,臆想哥坐在她的对面,依然用深邃哀怨的眼神盯着她。
好尴尬,好丢脸,她暗暗想着。
“送我去荟萃楼。”
荟萃楼就是她登记入住的酒店,她下意识的对服务生说,也打破了沉默和尴尬。
“去77号楼。”臆想哥在服务生回答她的话之前,压着她的话尾,斩钉截铁。
“这里离77号楼很近,我们先送周先生去77号楼,然后顺路往前走,就到荟萃楼了。”替她披上工作服的小哥转身对她彬彬有礼的说。
韩千喜没有再开口,随便吧,不管真近还是假近,她住的是宾馆楼,他住的是独栋小别墅,待遇自然也是有区别的。
果然,事实证明她的脑袋简直是进了水也依旧灵光。
因为在去到77号楼之前,她看到了在另外一条岔道尽头的“荟萃”两个字,在黑夜中,闪着绿色的光。
他们又走了好一阵,才到达曲径通幽的77号楼。
本来没觉得冷,但是因为坐在电车上,衣服湿透了,车行驶中的风仍然让她有些寒噤,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车刚好在77号楼前停了下来。
开车的服务生连忙下车两步登上门前的五六个台阶,动作熟练的把门打开。
“下车吧,你已经打喷嚏了,再吹一会儿风,就要生病了。”
臆想哥突然张口。
韩千喜打量怪物一样的打量他。
她俩很熟么?
“发什么呆,下来。”
他再一次开口,打断了她丰富的心理活动。
“谢谢关心,我要回我的房间去了,不打扰了”
虽然觉得狼狈,但还是不忘装摸作样的保持她的‘OL形象’。
“你准备光着脚、满脚泥、浑身湿漉漉的走进大厅,去成为别人猜测想象的素材么?”
他应该是因为跳进水里救她,脑子进水了,把喝的酒都稀释掉了吧?
连说话的语气都跟在水亭里的时候不一样了,现在的声音清澈、浑厚,不夹杂一点点的混沌。
“小姐,荟萃一楼的偏厅现在还有一个宴会没有结束,大厅里想必有许多人,不如您就在这里下车吧。”
也许服务生是真的处于对她的关心,又也许是他们误会了她和臆想哥的关系。
韩千喜刚想说没关系,臆想哥突然走上前,一个公主抱,步子沉稳地将她抱进房子里。
服务生帮他们打开了一楼大厅的灯,礼貌的关上门,退了出去。
“喂,你……”
她下意识的侧了一下脸本能的想要避一避刺眼的灯光,却不想这样的动作其实很暧昧,感觉是往臆想哥的怀里靠了靠……
臆想哥强势霸道的将她抱进华丽丽的大厅,径直上到二楼,踢开卫生间的门。
“柜子里有干净的浴袍,脏衣服换下来我会叫服务员拿去洗,明早会干的。”
嗯,吐字清晰、思路清晰,看来真是醒酒了,那应该是个正常人了,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韩千喜去摸她的手机,想着有什么突发情况的话可以打电话报警或给前台。
结果手机从水滴滴的外套兜里掏出来,才发现已经壮烈牺牲了,死得挺吱吱的,按什么键都没有反应!
她懊恼的把手机塞回兜里,抬头又撞上他的眼睛,只见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看得她很不舒服。
“有时间磨叽关心你的手机,不如关心一下自己吧,还是赶紧洗洗比较好,不然感冒发烧可不好过。”
韩千喜不甘示弱的反驳一句:“你也赶紧洗洗吧,虽然池塘里的水能够醒酒,但久留在身上也不好!”
臆想哥离开后,韩千喜便拧开了水龙头。
即来之则安之。
难得有这么大的浴缸,舒舒服服的泡个澡也挺好。
脱衣服之前,她再三确定房门有没有反锁好。
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浴缸里的水温实在太适中,她躺在一堆泡泡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
贺南齐将顾槿妍拉进屋里,把她按坐在沙发上,自己则蹲在她面前,一脸严肃的解释:“我承认,法国之行确实是有我的私心在里面,我瞒着你,也是不想你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你还记得我们家后花园挖出尸骨那件事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好好的带人去把那些腊梅树都挖开吗?你又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腊梅树下有尸体的吗?”
“是你,给我提供这些线索的人就是你。”
顾槿妍诧异的瞪大眼,目光里满满都是不可思议:“你是真的疯了吗?你都在讲些什么?”
“我知道讲出实情你会不相信,所以我才会一直瞒着你。”
“那天凌晨,是你跑来敲我房间的门,告诉我腊梅花下有尸体,我才一早上带人去掘了腊梅树,事后你却毫不知情,这引起了我的怀疑,后来经过我调查才得知,原来你患有选择性失忆……”
选择性失忆?
顾槿妍嘲弄的哼笑了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有多么可笑?我有选择性失忆,这是医生替我诊断的结果,还是你贺先生凭空揣摩的想象?”
“这不是想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所以你才会一口咬定南越被我害死,是因为我有选择性失忆忘记了这件事是吗?”
“南越是因为什么死我已经不想去追究,即便真的是与你有关,我也可以原谅。”
“呵呵,那我真是要谢谢你的宽宏大量,不过可惜,南越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现在不谈这个,我们现在谈的是我让Adrian对你催眠的事,你不要怀疑我把你留在身边的用意,我让Adrian对你催眠,不过是想了解你心底到底隐藏着什么可怕的记忆。”
“你不觉得你讲的很荒唐吗?你们家后花园埋了尸体,你们贺家没有一个人知道,倒被我一个外人给预言了?我这么厉害?你又这么相信我的预言?那我现在预言你侄子贺珩珩的昏迷跟你妈有关,不如你也去核实一下怎么样?”
贺南齐很想说她简直是无理取闹,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没头没脑的解释确实很难让人信服,在她看来,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预言什么,他也知道讲出这件事她不会信,一切,不过是因为一段被埋藏的记忆作祟罢了。
任何事,有因才有果。
而他没有说那个因,她自然不会相信那个果。
贺南齐睡到半夜,往身旁一摸,摸了个空,他惊蛰的坐起来。
按亮卧室的灯,确定她不在屋内,他走出了屋外。
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最后在隐蔽的阁楼里找到了一团蜷缩的身影。
若不是那身影旁有一丁点萤火虫大小的星火,他或许并不容易发现她。
听到脚步声,那亮闪闪的星火忽然间熄灭了。
“妍妍,你在这里干什么?”
贺南齐向她走近,声音里夹杂着隐忍的怒意。
那团身影没有回复他。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来,一把虏获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她冰冷的唇,碾磨了许久才松开,咬牙切齿的判断了一句:“你抽烟了?”
他便是不吻她的唇,在他踏上这间阁楼时,就已经知道了。
因为,她抽的是他的烟。
太熟悉的味道。
“我不是跟你讲这滋味不怎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尝试?”
“你说不好,但我觉得好极了。”
“我不许……”
“你管不了我。”
顾槿妍说完,起身出了阁楼。
贺南齐久久都没能移动身子,伫在黑暗里,闻着空气里余散的烟味,他的内心感到一阵无力的挫败,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修复他的小女人一颗破碎的心……
她不快乐了。
他感觉到了。
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
清晨,纪官杰早早过来枫园接总裁去公司。
贺南齐一晚几乎没睡,坐在车里,手抚在额头上,心里想的都是顾槿妍,想着她的一举一动,想着她的故意挑衅。
回忆着昨晚两人的争执,她如今怕是对他更加的不信任了。
外面的天空很阴沉,这是个雨天,细细的雨丝正在连绵不绝的往下落。
“去仁信医院。”
他突然对纪官杰吩咐。
纪官杰车子从一个岔路口调转了方向,从后视镜里瞥了总裁一眼:“贺总,现在去医院作什么?”
“只是想到好久没去看珩珩了,我想去看看他。”
贺南齐来到仁信医院,他没有事先去找珩珩的主治医生,而是直接奔去了贺珩珩所在的病房。
推开一扇沉重的门,他迈步走了进去。
病房里很黑,充斥着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贺南齐走到窗边,将窗帘全部拉开。
回过身时,才惊诧的发现。
贺珩珩的眼睛,一直是睁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