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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珠环翠绕,各色美人争奇斗艳,与院中风姿各异的奇花异草不相上下。楚云暖两人在东边一颗垂柳下站定,柳似丝绦,随风轻摇,她远远看着宋茜雪和唐家姐妹在水榭里站着。
水榭中,杏色的幔布拉起,里头堆积了不少落花绿叶,幔布下银色的杏花铃,叮叮当当。四个美人在里头,或弹琴,或下棋,或做诗,或画画,四人各成一道风景,身旁围着一群小姐,不时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木念云妙笔生花,笔墨一动,如行云流水绕素笺,展瀚海崇山依旧颜,浓淡之间相得益彰。宋茜雪也不由拍案叫绝,她哥哥宋晗素来爱画,受他影响,宋茜雪对画也是颇有研究,木念云这一手维妙维笑的画技,都让她赞不绝口。
春熙在楚云暖耳边轻声介绍着水榭里,各家小姐的名字身份:“为首穿绿衣裳的林雪燕是户部尚书家的长女,最擅长弄琴。她旁边,正在下棋的藕荷色衣衫配百褶裙的姑娘,是翰林院掌院的嫡次女,太子妃的妹妹宁雯,后面泼墨作诗的人是百里娉婷,再然后的就是左相家的嫡女,十皇子未婚妻木念云。”
与右相相比,左相府权利显然更大。楚云暖不禁好奇的瞧着念云,她生着一张鹅蛋脸,顾盼生辉,气质娴雅,只是眉宇间可见一丝丝的高傲。
赵毓璟一旁道,“自从先皇时期,一直连任丞相的孙家倒台之后,丞相之位一分为二,至今为止,木家已经出了两位丞相。”
楚云暖了然于胸,难怪这木念云会如此骄傲了,更难怪赵毓泓会放弃宋茜雪去娶这个女人。
“南堂很多地方官,都是木丞相的门生。”赵毓璟抚着袖口上突起的花纹。
楚云暖朝前走了几步,挑眉:“哦,这么说来,左丞相可以右丞相厉害多了。”
至少她没有听说,右相在哪里安插过自己人,或许有,可也没想木文平这样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权臣。
赵毓璟勾了唇浅笑,风光霁月,眼底却冷沉一片,“他厉不厉害的我不清楚,可我知道父皇是看他不顺眼许久。”
她挑眉:“怎么说?”
“你应该知道木念云吧?”赵毓璟笑了笑,一双漆黑的眼眸恍若笼着薄纱,皎皎其华,“她是木丞相的掌上明珠,木丞相多年以来,可是把她按照皇后的方式去培养,贤良淑德、高贵端庄、出生名门,这些品质她都有。原本他打着在太子登基之后,将木念云送入宫中,母仪天下。可就在太子中毒昏迷不醒之后,这老家伙就主动将木念云,许配给了老十,他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楚云暖面上出现一抹哑然,“他支持赵毓泓?”
“老十的母族是百里家,父皇就是想猜忌他,但是看在百里家的面子上,也不会怎样他。毕竟储君位置空置,谁都有可能登位,百里家现在是蠢蠢欲动。”说道这里的时候,赵毓璟冷笑一声,讥讽意味甚浓,“父皇什么都可以容忍,最不能忍受别人对太子怠慢,木文平若一开始没有打着让木念云嫁太子的主意也就罢了,可他现在改投老十,就是在挑战父皇的威严,在父皇心里种了一根刺,这根刺早晚会要他的命。”
楚云暖不评论永乐帝的为人,反而道:“百里家若是蠢蠢欲动,为何不将百里娉婷许配给赵毓泓,反倒是让木念云——”
“阿暖若是有兴趣,不妨去调查一下百里家。”赵毓璟的语气十分神秘。
楚云暖一愣,旋即回头,春熙那头已经将查到的事情,尽职尽责的说了起来。
实际上百里家内部分为两派,一派以长房嫡系为主,一派以旁系为主,百里太后就出生于嫡系,而百里贵嫔,不,是和妃娘娘出生于旁系。和妃当年入宫,只不过是旁系为了荣耀而做的事情,他们是拼了命的支持赵毓泓,是想着他成功之后,让旁系翻身做主。
百里家嫡系这么多年来一直休养生息,不曾介入皇室争斗,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无论日后是谁登基,百里家都是太后母族,不可能倒,如果介入夺嫡,恐怕只能头破血流。
赵毓璟朝那头指了指,“喏,你看,那就是百里娉婷的哥哥,百里水溶,他旁边那个就是旁系做主的,百里赦。”
楚云暖侧眼望去,实在是奇怪两个公子怎么会跑到那边去,再往后,瞧见的就是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为首的正是五皇子十皇子,以及夜郎太子。这边看到夜郎太子,楚云暖下意识的就去寻找赵黛翠,果不其然,在水榭的角落里,她瞧见了赵黛翠。褪去了公主荣耀的她,似乎不再如往日那般艳丽逼人,站在郁柔身边,反倒是有一些不起眼。当然,也可能是她故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正憋着怀主意。
楚云暖不禁在想,赵黛翠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吸引夜郎太子的注意力。她轻轻朝前走了一步,想要更清楚的看到水榭里的情况。
赵黛翠那边轻轻往石台边移了移,她站的位置十分巧妙,恰好是在夜郎太子必经之路上。宋茜雪很是奇异的瞧了她一眼,然而却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听见下人唱道:“夜郎太子、五皇子、十皇子到。”
贵女们这对这个蜀地来的南蛮,没有任何好印象,可瞧见他背后风度翩翩的几位皇子和贵族公子,个个整理衣衫妆容,以最优美的姿势盈盈下拜,一张笑意盈盈的芙蓉面灿若春花。
夜郎太子齿斯年穿着一身蓝底的玄纹衣衫,衣服上绣着夜郎独有的花纹,显得格外神秘而瑰丽,藏蓝小靴在眼前停住:“孤素闻大齐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特意来凑一凑热闹。”
天京有名的四个美人,脸颊红晕。木念云面上难掩得意之色,嘴巴里的话却异常谦卑,“太子说笑了,我们大齐人,个个都十分出色。”
木念云的确貌美,举止温柔娴雅,若是平日他当然会怜香惜玉一番,可今日不行。齿斯年略略一偏头,冷嗤,“就是你们这些人太文弱了些,你瞧瞧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木念云像是被人浇了一头冷水,脸色唰的就绿了,一双盈盈美目,气愤的看着齿斯年。
齿斯年下颌微扬,他下巴的弧度精致优美,仿佛拿了尺子毫厘不差的篆刻出来,语气冷凝:“山不山水不水的,孤也欣赏不来。孤几年前得了一样乐器,据说是前汉时期的若所制,遍寻诸位天下也不见有人能弹奏一曲。孤素闻大齐女子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特意叫人将其拿来,请诸位各展所长。”
齿斯年轻轻拍手,一架被大红绸盖着的乐器被抬了上来,他一挥手,掀开绸缎,露出里头的乐器。它形状十分奇怪,似弓非弓,弯弯绕绕的,脊梁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琴箱下端镶有蝴蝶形骨饰,二十二跟弦均匀分布上头,两侧雕刻有对称的凤凰、云头和花卉纹饰,看起来古朴而华美。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
这种乐器简直是见所未见。
众人把目光落到最为擅的林雪燕身上,林雪燕从未见过这种乐器,微微摇头。
一身黄衣的木念云这时来到了宋茜雪身边,她气质颇为娴雅,端庄大方,也算的上是出色的美人。“听闻南堂楚家为先汉后人,楚家在南堂多年,淑华县主也出生于南堂,且宋家家学渊源,这种乐器,县主恐怕是略知一二吧?”
木念云侧身指着前方的箜篌,态度很温和,语气也是温婉可人,偏偏出宋宋茜雪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敌意。
一时间众人目光落到宋茜雪身上,不同的是,天京众人是看好戏,唐家姐妹却是担忧。
宋茜雪落落大方,娓娓道:“此乐器名为凤首箜篌,传说是上古时期西王母所制,取瀛洲七百年斛榕之木,浸岱舆之泉三百年,照员峤之月三百年,镶方壶三百玄鸟之羽,由蓬莱仙人以五色石打磨三百年,历经一千二百年,共得三十把。后来这些箜篌被西王母赠予三皇五帝,自秦统一六国后,将其中几把箜篌藏于阿房宫,剩下藏于海上名都逐鹿之城。箜篌原为二十五弦,汉高祖入咸阳火烧阿房,致使箜篌断了两弦,且无法修补,后汉高祖将箜篌定为礼教之乐,《史记·封神书》曾记载——于是塞南越,祷祠太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儿,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
众人听得出神,没想到一把箜篌还有这么有意思的故事。
“一百年前,鲜卑、羌族,以及现在已经灭国蒙努,挥军入中原,史称三胡之乱。三胡之乱中,天下大乱,礼教崩塌,箜篌因此失传。”
齿斯年五官十分深刻,充满异域风情,他容貌甚美,额发丝散落,更添了三分风华,瑰丽的容颜爆发出欣喜之色,他抚掌而笑,“孤来大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能说出它的来历和名字,它的确是箜篌,不过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虚谷。”
“虚谷。”宋茜雪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口齿生香,“虚怀若谷,好名字。”
众多公子在宋茜雪说出这些说辞的时候,赞不绝口。论博学多才的话他们这么多人,实在比不上她一个人
见宋茜雪大出风头,木念云极为不爽,她又道,“淑华县主既然能说出它的名字,想必也是精通的,不如就为我们弹奏一曲,好叫我们大开眼界。”
本来以为宋茜雪能说出箜篌来历,夜郎太子想必也不会怎样计较,他们也算是留下些颜面了。可没想到,夜郎太子没有继续提出叫人逃走的话,木念云倒是说出来了。
她这是在帮谁?
木念云自知失言,本想将话圆回来,却听赵毓泓道,“淑华能说出箜篌来历,也实属难得,若她要是能弹奏,倒是叫我们这些人汗颜了。”
他压着嗓子,嘴角微挑,笑容浅淡。
木念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眸色似黑沉沉的夜色一般,缓缓漾开,“不过是弹奏一曲而已,她难不成还是什么金贵的人。”
这句话说的就太刻薄了。
宋茜雪实在是不明白,木念云为何针对自己,明明两人并与交集。宋茜雪只是略微摇头,“我不过是在古籍上看到过对这种乐器的描写,要说弹奏的话,我还真不会。”
木念云当即冷笑,一改她往日雍容,变得极其刻薄尖锐,“原来你宋家也只是浪得虚名,都说南堂世家女如何如何,我看也不过而而。”
“木小姐,你还是注意些言辞!”
唐家姐妹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不论自己说南堂怎样不好,可就是不允许别人说它一句不好。
宋茜雪似玉雕一般的容颜顿时冷凝下来,欺霜赛雪:“若我没记错,早年木丞相似乎还在我祖父门下受教。你指责宋家浪得虚名,那我还想说,木丞相教女无方,让其女口出狂言,欺师灭祖!”
木念云雪腮一凝,双目近乎喷火,“你是——”
赵毓泓立刻出来打圆场,“这乐器我们实在是不曾见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弹,太子还是收回去吧。”
他一番话等于是在给木念云面子,木念云往日也是聪明的,今天却不甚聪明,不依不挠起来。本来依照她的身份,嫁给这个十皇子已经就够委屈的了,可她现在竟然还护着那个狐狸精!木念云咬碎一口银牙,纤纤玉指指着宋茜雪,“谁说她不会的,她明摆着就是不愿意,看不起人。”木念云咄咄逼人,“淑华县主,此事可关乎我大齐国威,你若是会,何必躲躲藏藏,让旁人看我大齐的笑话,还是你们清流之首的宋家,沽名钓誉。”
她一声声的指责铿锵异常,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宋茜雪若是再不明白,她这是因为赵毓泓的缘故,就是在是对不起自己宋家智囊的名声了。如今宋家其他人即将到达天京,可若从一开始就给天京人留下一个,宋家人自持文人傲骨、目下无尘、孤傲自得的印象的话,对日后宋家是不利的。
宋茜雪能想到这一点,当下要说话。
楚云暖在此时姗姗来迟,“京中贵女,都是如此咄咄逼人。”?
赵毓璟与她一同而来,侧目望过来时,墨眉秀逸,一双漆黑的眼眸恍若笼着薄纱,皎皎其华,却又分明带着浓郁的深遂。让人随着他眸中的波澜,泛起心口涟漪,贵女们情不自禁的捂住乱跳的胸口。
两人都是容貌出色之色,容姿妍丽,一眼望过去叫人忘俗。
他们从杏色的幔布下闲庭踱步而来,无端端叫人觉得气势逼人,喘不过气,叫人不可小觑。
楚云暖如在园中散步一般,信步而来,一双素手纤细落到箜篌上,皓腕如玉,比之那羊脂玉也不让半分,她秀发如云,轻轻落下一缕,拂过两畔香腮,不复方才随意模样,脸色蓦的严肃起来,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几下,轻灵的音乐从她指下流泻而出。
她整个人姿态十分所以闲适,却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魅力。箜篌的声音十分优美,浑厚深沉,不同于古琴、古筝玲珑悦耳,箜篌带着自己特有的低沉,如泉水般圆润,似空谷遗响般幽远。琴音婉转低沉,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似黄莺低鸣,纤细白嫩的手指渐渐转快,琴声有低转高,发出明亮清脆的高音。
赵毓璟认真听着楚云暖的曲子,他曾经也听过楚姑姑弹奏这种乐器,她弹的显然比阿暖更加娴熟,只不过阿暖更欢快。
众人只觉得,凤首箜篌的声音好像是从深山里传出来一样,连带着山林间的鸟儿也啾啾啾的歌唱起来,蔚蓝的天空也在微微的震动,云彩飘忽不定。
楚云暖只弹了一半便没有继续弹下去,微醺?日光仿佛为她镀了融融的流光,更显眉眼玲珑,唇瓣如丹。
论音乐上的造诣,她可比不过天京以及世家的任何人,她弹这一曲,不过是占了一个先机而已,若要仔细而论,这些人谁都比她强。
音乐突然终止,众人似乎还沉浸在里头没有回过神来,很是奇怪的看着楚云暖。
夜郎太子眼睛亮的惊人,他上前一步,朝着楚云暖走来。楚云暖正侧耳和赵毓璟说话,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扇,在她玉脂般细腻的肌肤上投下青影。
美人如斯,般般入画。
这时候众人只听到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