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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好,天边皓月当空,照应着漫天多如繁星的孔明灯,美不胜收。
今夜宴会在聚福楼顶楼举行,地上铺着厚厚的木红地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四周璀璨夺目的琉璃灯掩映在绚烂的绸子中,五光十色一片。桌椅均是采用上等的红檀木制成,古色古香,引人入胜的熏香充斥在空气中,隐隐透露着大气奢华,上玉盘珍馐,桌下还各自放有一个铜雕锦云纹的八宝手炉,炉内燃烧着掺着香料的黑金,在这个稍显寒冷的天气里,弥漫起一股温暖的香气。
宴席正中央的位置罕见的没有人坐下,作为东道主的楚云暖竟然选择西面的一个位置坐下,因着如此,今日的座位格外随意,要好的姐妹、相识的熟人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并没有像其他宴会一样男女分席而坐。这种方式格外不同,众人觉得有趣得紧,纷纷寻了位置坐下,只是楚云暖上头的几个位置一直没有人去坐,毕竟在南堂还没有敢坐在楚云暖前头。?客随主便,赵毓璜两人在东边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聚福楼的菜色号称南堂之最,尤其是一些时令菜肴,简直是叫人垂涎三尺。现在正直深秋,恰好是是螃蟹最肥美的季节,聚福楼特意推出了螃蟹宴。南堂人素来爱吃螃蟹,觉得八珍之不及,素来有“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的说法。赵毓璟虽在南堂多年,可并不爱蟹,反倒是楚云暖姐弟,因着昔年母亲楚明玥在世的时候最爱在深秋以合欢酒配肥蟹,故此嗜蟹如命。恰逢今日时机正好,楚云暖在宴客的时候特意点名要了螃蟹宴,故此桌上都些壳大如盘,紫螯巨如拳的螃蟹。
楚云暖拿起一只蟹,轻轻揭开脐盖,慢条斯理剥着,蘸聚福楼特制的香醋佐料吃了起来。她原本还是要注意着点形象的,那晓得一筷子蟹肉下肚后竟然把她的馋虫都勾了起来。这几天她忧心九原府之事,几乎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猛然一放松下来,又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立刻让她食欲大增,根本就顾不上什么形象,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赵毓璟看她撒丫子吃得正欢的模样,顿时忍俊不禁,“你慢着吃,它又不会张脚跑了。”
楚云暖咬着一只蟹腿,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得快些吃饱了,一会儿才力气收拾他们。哼,他们一个个的,把南堂当什么地方了,想插手就插手,我虽不要宋家回来,可不能容忍旁人欺负了它。”说罢,楚云暖从盘子里拿了一个螃蟹放到赵毓璟跟前,言简意赅,“快吃,不然一会儿就腥了。嗯,你这的大厨从哪里挖来的,手艺不错。”
赵毓璟顿时哑然失笑,宠溺道,“那日后我们把他叫到府里去,让他天天给你做。”他一边说,一边用湿帕净了净手,将那盘子螃蟹搬到自己面前一个个地仔细剥起来,放她碗碟里。
楚云暖看了一眼碟子里如玉脂珀屑的蟹肉,竟咬着筷子发起呆来。记得母亲说过,若是有一个人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那他就是真的爱你,可惜这个世界上的男子多自傲,恐怕是终其一生也无法遇到。赵毓璟愿意为她剥蟹,这应该就是母亲说的那个人了吧?
赵毓璟奇怪道:“怎么不吃了?”
楚云暖眉眼弯弯如同新月,声音缱绻旖旎:“赵毓璟你真好。”
是的,真好,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赵毓璟对她更好了。
明明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在一瞬间让赵毓璟心跳如擂,若不是他手上满是油腻,他真想摸摸楚云暖的脑袋。“日后我会对你更好。”赵毓璟眸光泛出涟漪般的笑,温柔得能溺死人,他又复拿起一只蟹,手指翻飞,继续开剥。
他剥的蟹很完整漂亮,胸骨剔透,八路完整,几乎没有什么损伤。楚云暖望着他灵巧的手指,不禁想起一首诗来:海棠花气静,此夜筵前紫蟹肥。玉笋苏汤轻盥罢,笑看蝴蝶满盘飞。
这不说的就是他么?剔蟹胸骨完整,像蝴蝶形者铺置盘中,最是灵巧。
楚云暖了撇一眼自己先前剥的螃蟹残骸,又对此了一下赵毓璟剥的,偷偷摸摸扯了一张帕子盖了上去,然后面不改色的回头,愤愤不平的吃着蟹肉,两腮鼓鼓,活像一只松鼠。
她如此孩子气的动作,让赵毓璟觉得啼笑皆非,当然赵毓璟也没有揭穿她,反而是继续尽职尽责的剥着。
两人一人吃一人剥,和谐无比,又如胶似漆,仿佛再也没有人能插的进去一般,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一时间不知道羡煞多少人,更是叫人心生羡慕,也叫人寥生愤懑。
唐家姐弟几个就坐在楚云暖背后,将她和赵毓璟的亲昵的往来看得清清楚楚,唐梦瑶端着一个朱红的冻石海棠杯,慢慢品着,眼中有些羡慕。
唐棋却猛的灌进一大口黄酒,唐梦瑶眉头一挑,顿时想到了什么,她呵呵笑了起来,似乎是在感叹,“我曾经自恃美貌,自恃家世甚高,觉得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该属于我。可事实不是这样,没什么是属于我的。”说道这里,唐梦瑶顿时觉得喉咙干涩无比,她喝了一大口酒,她命运转折就在她毁了贞洁那一天,她不过是看重了司徒衍,对他心生爱慕而已,却被孟莲狠狠的毁了一生,要说这孟莲可真够狠毒的,断了她所有的后路,更是让她生不如死。“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属于谁的,这个道理,我到今天才懂,可惜晚了,可唐棋你不晚呀。”
唐棋沉默以对。
唐梦瑶醉眼朦胧,她托着腮帮子,“哎呀,你这人平日嘴巴最毒了,这个时候怎么哑巴了。唐棋,不是你的就不要去强求,免得伤了彼此间的情分。你说是不是铃儿,你看今日青年才俊真多,你好好选一个,不比那瘫痪的赵毓筠强?”
唐梦铃扶住她,“大姐,你醉了。”
“我没醉,我怎么可能醉……”唐梦瑶一首挥开她,眼角有泪水落下,今日这般热闹,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南堂冰清玉洁的三姝,她还配么?
唐元叹息一声。
唐棋低声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宴会进行的热闹非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歌舞升平,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心里都紧绷了一根弦,楚云暖难得宴请客人,他们人人都在等着楚云暖说话,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反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时间叫众人有些捉摸不透,纷纷看着楚云暖,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楚云暖泰然自若,该怎样就怎样,全然不受影响。
周伯彦都佩服极了她的定力,他微微倾身,敬了酒玉湖里一杯酒,“她倒是吃得香,也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食不知味。”
金樽美酒,衬得玉湖里手指修长,他俊眼斜飞,本是风流倜傥姿态,却硬是叫眼角的泪痣渲染出了三分邪气,“楚云暖你还不清楚,全天下有多少事能影响到她。”
女眷们不像男客那样思虑得太多,天灾过后难得的歌舞升平叫人迷醉,她们欢欢喜喜的饮酒剥蟹,却在不期然的就把目光放到风度翩翩的男客们身上,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头赵毓璜和赵毓泓两人座位很近,时不时凑在一起说上几句话,当然更多的是赵毓璜在说,赵毓泓在听。楚云暖大概估算了一下,这位十皇子笼统就说了五句话而已,还真是有意思。
今夜宴会本就是楚云暖心血来潮,故而来的人并不算多,大多都是一些在九原府天灾是出钱出力的人。她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见一见这位天京里毫无存在感的十皇子,今日一见果然不让人失望,毕竟能在这种热闹的场合里跟个隐形人一样,的确是不容易。可倘若如此就判定他是宋茜雪背后的人,那就有些武断了,说不准,那个人是长袖善舞的赵毓璜呢,毕竟他的野心更明显。
赵毓泓浑身一僵,其实在楚云暖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毕竟被那种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一看,任何谁都会浑身紧绷。赵毓泓握起拳头,几乎以为楚云暖发现了什么,他努力掩盖住眼睛里杂乱纷呈的思绪,抬起眼看着楚云暖。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楚云暖的目光却突然落到了和人言笑晏晏闲谈甚欢的赵毓璜身上。顿时让赵毓泓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憋屈,这种感觉就像你准备好和敌人殊死一搏的时候,那人却将你视做蝼蚁,这实在是糟糕透了。
然而只看了几眼,楚云暖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到身边的赵毓璟身上,她粉拳托腮,静静的望着对方,温柔缄默,目光中的深情仿佛能溢出来一般。
赵毓泓心绪一动,这样的目光,他只在母嫔眼睛里看过,可父皇从来就视而不见,父皇纳母嫔不过就是为了安抚百里家,只有母嫔那个傻女人才会觉得父皇对她有怜惜之情。
或许是因为这一分相似,原本就应该收回视线的赵毓泓竟然不由自主的眼神放到了楚云暖身上,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就只能看见楚云暖的半边脸——蓝色的点翠额饰在她饱满的额头晃荡,沉静温婉,古朴柔美。半张脸在琉璃灯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鬓边一对红珊瑚雕成的簪花,鲜艳夺目,衬得她肤白如雪。让人第一眼看去,就像看到了一朵牡丹,静静绽放在一片华丽锦绣之中,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国色天香,瞬间让今天所有盛装打扮的女眷们显得毫无光彩。
赵毓泓惊艳极了,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做花颜月貌,坦白来说,他再也没有见过能和楚云暖一较高下的女子,不关容貌,而是那一种气度,自信明艳、雍容华贵。这么一比较的话,天京城里备受追捧的叶芙蕖,就太过小家子气了。一时间赵毓泓羡慕不已,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他很快就感叹道,可惜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却是南堂楚氏的家主,楚氏一族雄霸南堂的多年,是大齐皇室心中的毒瘤,楚家不能长久,楚云暖也不可能活下去,真是太可惜了。
在场男客中最耀眼的无疑就是赵毓璟了,他一身八宝锦绣的绛紫锦袍,衣领和袖口上都是用银线绣上凤藻纹,衣摆上则是用暗红的绣线刺上了锦鲤戏水的图案,华贵夺目。他手指翻飞,漂亮的螃蟹在他手底下分解,女眷们用一种羡慕嫉妒的眼神望着楚云暖,同时又用爱慕的目光盯着赵毓璟看个不停。
赵毓璟素来敏锐,被这种目光一看,顿时浑身都不自在了,他把眼睛抬了起来,漆黑的瞳孔如同浓稠的化不来墨砚,里头翻过着无数杀意,一时间吓女眷的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可也有人不怕,用一种爱慕又幽怨的眼神望着赵毓璟,如诉如泣。
楚云暖轻飘飘抬头,视线朝她们一扫,轻轻一笑,却饱含冰厉,女眷们顿时反应过来她们刚刚做了什么,真是的,瑞亲王俊郎又如何,她们怎么就忘了他可是楚云暖未来夫婿。
反应过来的女眷们神色恹恹,完全提不起兴趣,不是在场没有其他青年才俊,而是这段时间在九原府也都看腻了,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几位性格都不太好,像周大公子,俊是俊郎,看着风度翩翩,可为人太恶劣了些。而那位杏林堂主,风流邪肆本是她们最爱,可惜这人太奸诈,什么都坑,跟只狐狸似的,记得先前有小姐们装病上门看病,他竟然挂出一个看病一刻钟十金的牌子,可这也就算了,可哪个去找他看病的姑娘,不是哭着出来的。再说贺问,他容貌俊俏,性格温厚,又是楚家大公子,执掌贺家,是新起之秀,也算是难得的才貌双全的人,可这人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
女眷们叹着气,很快又把目光放到了两位皇子身上,赵毓璜一袭蓝色云纹锦袍,头戴玉冠,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耀眼,赵毓泓则是一身玄色,夜色掩映下眉目不清,却显得格外沉稳低调,一时间她们又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
赵毓璟眉目间有三分阴郁,“简直是不知羞!”
楚云暖举箸便食,腮红肤白,“食色性也,瑞亲王如此多娇,不让人多看几眼实在可惜。”
她揶揄起赵毓璟来,赵毓璟貌如华光,通身气度如玉似兰,幽远高洁,比女子盛上三分容貌,却不显一丝女气,棱角分明,鬓似刀裁,面如刀削,最是刚毅果决。不过也正就是这样,才格外招人喜欢,他每日出门回来都会带回一大堆香囊玉佩。?
赵毓璟额头略微冷汗,“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都是楚家家主了,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楚云暖顿时笑了起来,她就知道赵毓璟会生气,笑嘻嘻的舀了一碗竹笋火腿汤推到他面前,“这世上无论男女,生得好看些也让人可以多容忍一些。倘若是个丑八怪还作的不行,都会说她丑人多作怪,如若漂亮些,那可就变成了娇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毓璟:“……”
他倒不知阿暖如此牙尖嘴利。
“宋家之事你打算怎么办?”赵毓璟很快转移了话题,宋茜雪投靠了天京某位皇子他也是得到消息的。
楚云暖在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净了手,然后双手一摊,说道,“我还没想好。你呢,想不想要它?圣贤书院是天下文人朝圣之地,捏住了它就等于握住了天下文人,对你日后来说要做的一切来说可是事半功倍呀。”
大齐尚文轻武,文人的地位一向比武将高,朝堂之上的很多来自圣贤书院的人都是身居高位,况且文人最重流派和师门,拿到圣贤书院在一定程度上就等于拿捏了朝堂上近一半的大臣。如此诱人的结果,要说不想要那都是假的,可正因为圣贤书院如此重要,所以父皇更会时时刻刻的盯着,风险太大可能被父皇猜忌,这对他来说有些得不偿失,况且,他不像父皇愿意如此容忍一个书院做大。赵毓璟坚定的把头一摇,“烫手的山芋,我可不要。”
赵毓璟就是赵毓璟,这么大的诱惑还能冷静下来权衡利弊。楚云暖取过藕粉甜汤喝了一口,甜丝丝味道似乎能淌进心里,“当日宋昉虽明说不要我去管宋家将来如何,只要保宋氏血脉不绝就好,可我却不能坐视不理,不说楚宋两家渊源如何,单就看在宋昉是云扬先生的份上,我就不能放手,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最后这一句话她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毕竟宋老先生曾经也是她的先生,她幼时顽劣,摸鱼打鸟、撕书毁琴,不知惹恼了先生多少次……
很显然赵毓璟也想到了昔年叶良城求学的事情,宋老先生睿智,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曾一度让他受益无穷。“你插手了宋家之后,你就可以将南堂世家权利统一起来。”
“我从来都是不愿意插手宋家。”
打从一开始,她收拢南堂世家权利的时候,就没有动宋家的心思。宋家以诗书起家,最看重名声,最重仁智礼仪信,它不同于叛主的唐家,不同于卖女求荣的孟家,它不过是专注教书育人,可也就是因为太专注了,所以引来了祸端。哪怕她不愿意宋氏一族再回到楚家,可也不愿意有人以宋家为突破口,蚕食南堂世家。
“你太心软了,宋家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
楚云暖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风从远方吹来,拂起她的一缕发丝,楚云暖伸手去整理,宽大的袖口恰好挡住了她异常的神色,她心软么?
而另一边,和春熙手牵手站在一起的林宿壁在听到赵毓璟的话后却觉得好笑,家主若是心软,绝不会对宋家做出那样的事情!
宋昉和楚云扬同坐一桌,恰好在赵毓泓的右后方,楚云扬趁着先生低头饮酒的功夫又抓了一只螃蟹在手中,宋昉眉眼不动,就在楚云扬喜滋滋的正要吃的时候,温言提醒道,“螃蟹性凉,少吃些。”?
他看了看手上肥美的螃蟹,又看了看宋昉替他斟满的黄酒,姐姐素来是不许他喝酒的,今日能喝上一杯,管他什么螃蟹的。这样一想,楚云扬立刻乐呵呵的端起酒杯,他这个样子倒是让楚云暖无奈一笑。?
楚云扬眼睛咕溜咕溜在宴席上转着,今天来的人大都是些很眼熟的人,只除了那一个,他好像根本就没有见过。楚云扬面上有疑惑,他低声朝宋昉询问,宋昉抬头看去,目光一动,脱口道,“谢游之。”?
楚云扬道,“他就是那个户市自由商会的谢游之?”?
宋昉微微点头,面上却有了三分思虑,谢游之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还是宋茜雪她又想做什么,宋昉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妹妹了。
红顶商人也就官商,因为世家素来不愿意招惹皇室宗族的生意,故此就有了红顶商人的产生,他们虽说是商人,可实际上也是朝廷的官员。红顶商人向来难做,世家从来都爱和他们抬价,而皇室给的价格也不过是市价,中间差价就得自己补,谢家当年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渐渐落寞。谢游之少年子承父业,弱冠之龄就成了大齐第一的红顶商人,并解决了世家这一陋习。还记得当年他第一次见谢游之的时候正是他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少年弱冠,一袭青衣,腰间一支白玉笛,风度翩翩。那一日他是前来宋家道谢的,据他说,当年在他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是宋茜雪出资资助了他,这也就是两人的渊源,因着这一份情分在,谢游之才会出任户市自由商会的会长。
酒足饭饱以后,楚云暖就开始发难了,“听说两位殿下是来九原赈灾的?那你们带来了多少粮食和银子?”?她边说边把玩着一个碗口大的长颈琉璃瓶,里头是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在五光十色的琉璃中色彩纷呈,叫人爱不释手。
赈灾两个字讽刺无比,绕是赵毓璜这等厚脸皮的脸上也觉得烧得慌,他咳嗽了一声,十分不自在的说道:“楚家主,九原天灾已经过去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预备掏腰了。?
楚云暖看着他,眉头一挑,语气犀利,“这就是不愿出钱出力,还要来分一杯羹了?”?
赵毓璜:“……”
好像是这个理,他们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可被人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真是让人害羞。?赵毓璜面上是这样表现的,可语气里没有有意思羞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亡臣,楚家是大齐臣民,为大齐做一些事也是理所当然的。近些日子,楚家主也劳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番,九原府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们来处理。”
?话说的真漂亮,什么都没做就想来享受别人的成果,真是美的他。楚云暖神色冷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南堂世家就像是这个琉璃瓶里的蝴蝶,无论怎样都逃不开桎梏?”说着,她轻轻松开手,手上的琉璃瓶嘭的一下砸到了地上,一群蝴蝶脱离桎梏欢快的飞了起来,纷纷朝着更明亮琉璃灯而去,瞬间噼里啪啦的脆响回荡,空气里顿时泛起奇异的味道。
众人被这番变故惊了一跳,纷纷静默下来。贺问换了个动作,侧身吩咐身后的小厮,将马车里的双生琉璃花送上来。
“可惜再华美的瓶子,那也会碎。”楚云暖面上含笑,缓缓上前,大红的刺绣金银双鲤织锦高腰长裙迤逦曳地,金镶玉的腰带勾勒出纤细柔韧的腰肢,云鬓上点翠蝴蝶展翅欲飞,“不过九皇子有一句话说的对,楚家为大齐做一些事理所应当,赈灾之事我南堂世家皆全力以赴,求并不是陛下封赏,求的是心安。我南堂世家赈灾,护的南堂子民,而不是你们赵家皇室!”
话说道这份上已经很明白了,南堂世家其实就根本就不在意天下谁当家,反正无论如何也影响不到他们南堂。赵毓璜总算明白父皇为何会对世家咬牙切齿了,就楚云暖这份嚣张劲儿,谁能忍。赵毓璜说不过楚云暖,转头看向赵毓璟,“八哥不说句话,眼睁睁的看着这南堂造反?!”
周伯彦摇着扇子,“南堂世家何时要造反?九殿下,你这是在污蔑。”
赵毓璟说道,“九弟,有一件事情你要知道,就算你现在执意留在九原府,让天下万民敬仰的也是父皇,而不是我们这些臣子!”
赵毓璜所有的心思都被摊开来了,他面色微变,却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八哥在这南堂乐不思蜀,恐怕是忘了天京的平南王府了吧,那静娴郡主可不好相与,若是弟弟回天京说漏了嘴,那可就不好办了。”
的确,他的目的是来分这赈灾以后万民的敬仰,可正如赵毓璟所说,现在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功德都是父皇的。而赵毓璟和他们不一样,他以身试药,和九原府共存亡,他的功绩早就让天下百姓铭记于心,这真是让人嫉妒。赵毓璟这人最大的不幸就是少时离宫,不得父皇看重,而最大的幸运的就是在南堂长大,和楚云暖青梅竹马。
所有人都知道赵毓璟与平南王府静娴郡主的婚事,一时间让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楚云扬更是不高兴极了,他重重的将眼皮子一挑,虎视眈眈的看着赵毓璟兄弟两人,尤其是赵毓璟,他真不懂姐姐,就跟猪油蒙了心一样,南堂才俊那么多,她选谁不好,非得在赵毓璟这棵树上吊死。楚云扬顿时满满一种自家好白菜被猪啃了的感觉,心里头格外不情愿,打定主意,今夜之后一定要好好拜访几个世家公子,争取替姐姐物色一个绝无仅有的夫婿。
赵毓璟坐着不动,脊梁直挺,浑身清冷淡漠,此时此刻看上去就不像个平易近人的人,可绕是如此,却硬生生的压了站着跳脚的赵毓璜一头。
“九弟七尺男儿,心思不放在正事上,反而学起了妇人搬弄口舌那一套,实在是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赵毓璟四两拨千斤,一时间叫赵毓璜面红耳赤。
楚云暖是最清楚静娴郡主了,不过话说回来,霍清华好似许久没有出现了。
赵毓泓冷眼看了许久的戏,缓缓开口说道,“这一次朝廷拨的赈灾款只有十万两白银,八千担粮食,楚家主怕是看不上。”
听到这个数字,在场的人面上都有些诧异,粗略估算一下,九原天灾楚家花费的银钱大约在三十万两左右,粮食不计其数,这还不算上为了调去粮食楚在各地生意上的损失。而他们呢,虽然比不上楚家,杂七杂八的花费也不少,至少有七八万两吧,否则短短一个半月,九原府不可能如此快的恢复生机,出去看看有那个郡府在受灾以后,能这么快的恢复,这都是他们用银子堆出来的。?
周伯彦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手上的扇子都掉到了地上,他乐不可支,“十殿下这是在说笑吗?九原府天灾至今,我们耗了多少心血,皇室就打算这么打发我们?十万两银子,嗤——”
楚云暖适时补充了一句,“周伯彦你在做梦吧,你没听九殿下说吗,陛下没打算把银子给我们,他这是要世家白替他干活呢。要想马儿跑得快,又不让马儿吃饱,这道理只有你们皇室说得出来。”
说道最后,语气里一片嘲讽。
赵毓泓不说话了,他是看出来了,这楚云暖就不是什么善类,不过也是,端端三年就整合了南堂势力,可见她的手段。
这时候一个年轻公子站了起来,“蚊子再小也是肉,倘若你们世家嫌弃,不如就交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