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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樵一行人除了晚上就几乎没有休息过,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四月前赶到了遥远的渭城。
等他们到了渭城才知道,不止清丰县征调了徭役,加上其余各地林林总总竟有近两万人!
各地离渭城有远有近,清丰县算远的,差不多属于最后一拨。江樵无聊时粗略的算了一下,这两万人里清丰县的不过五六百人,其中清河村有一百四十七人。
清丰县的人被安排去接替那些最早到达渭城的征夫。那些人都是渭城及附近的百姓,渭城令一发觉渭河不妥就立刻征调了人过来。
也就是说,江樵他们上路之前,这些人就已经在筑堤了。他们已经在河岸上夯筑了一个多月。
秦子清留心多看了几眼,发现那些人就像从泥里拉出来的,每个人基本上都是面无表情的,眼神呆滞而麻木,而且……他在那些人凹陷的双颊上多看了一眼,对渭城的余粮不再抱任何希望。
“快干活!别磨磨蹭蹭的!”河监署的小吏推搡了秦子清一下,转头又在另一个汉子背上抽了一鞭,“再偷懒,老子把你填河!”
“你怎么打……”秦子源看不惯那小吏的野蛮,正要理论,被江樵一把捂住了嘴按进秦子清怀里。
“唔!”秦子源瞪着眼要挣扎,却明显不是他哥的对手。
江樵冲回头看他们那小吏憨憨一笑,和秦子清一起把秦小弟拖到了河堤旁。
“他怎么能打人呢!”秦子源还在气愤:“那些征夫又不是罪犯,他们都是平头老百姓,来修堤是为国尽忠,怎么能……”
“你现在也是征夫。”江樵拍拍秦小弟的头,感慨着他小孩子心性,又偏头看一眼秦子清:“你发现了什么?”
秦子清皱着眉,“渭城本身就不算大,现在聚集了两万人,吃的住的……”
他们都没有把话说尽,但彼此已经明白了。
渭城一下子容纳这么多人,住的地方必然十分拥挤,而吃的……看看那些先来的就知道了。本来就吃不好睡不好,又要高强度地劳作,偏偏河监还放纵手下死命欺凌征夫――渭城早晚要出事。
“小源,在外不比家里,不可任性!”秦子清立刻就开始训诫秦子源。他这个弟弟哪里都好,就是容易冲动,做事情不计后果。
江樵站高远眺,入目不是汪洋的黄浊河水就是密密匝匝的攒动人头,那些被掘起的泥浆一片赤黄,让他莫名想到了黄河。印象中,古代的黄河也几次泛滥,似乎还有一个“石人一只眼”的传说。
想到石人就立刻又想到了农民起义,江樵心里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可不想卷入战争里,他娘还等他回去娶媳妇呢。再说大齐本来就外患深重,自己再乱起来,可就要被渔翁得利了!江樵嘴上说着几百年以后民族大融合、都是一家人,可也不代表他愿意去给异族人做奴隶!
“先干活。”江樵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他闷头狠狠铲了一铲土,低声和秦子清交代了一句。
秦家两兄弟一路上已经被江总的魅力和美食所征服,秦子清相信江樵,也愿意听他的话。而且现在除了以不变应万变,也确实没有别的好主意。总不能他们仨再偷跑回清河村?《大齐律》可不是颁着玩的,他爹娘的命还要不要了!
筑堤也算技术活,江樵他们是第一次干,河监也没有疯了让他们上第一线,清丰县来的人都安排了体力活。但在后方铲土运土也确实不是好活计,皮糙肉厚如江木这副壳子,也被江樵折腾的掌心起血泡。
江总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秦家兄弟两个读书人。秦子清强壮点,把两腿陷在淤泥里,铲土的时候多少还算站的稳当;秦小弟就是实实在在的白斩鸡,文文弱弱一个小书生,拿铁铲都费劲,最后逼急了就把铲子一扔,自己蹲那里用手抓。
江樵看着秦子源干活那股狰狞劲,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帮他铲了几铲子,好歹能糊弄过那几个监督的小吏,不让他再挨鞭子。
“放饭了――”
一直干到暮色四合,几个人饥肠辘辘都要拿不动铲子了,岸上才远远响起吆喝声。
清水是用来喝的,四周又都是泥水,江樵想找一个洗手的地方都没有,再看着身边两个泥人,他叹口气,觉得还是不要穷讲究了。
然而老天连让他们不讲究的机会都没有给。
清丰县的乡亲们显然还没有深刻了解到渭城的供粮究竟有多紧张,一个个还在擦脸擦手呢,那些先他们到达渭城、对情况有沉痛认识的征夫就一窝蜂地哄拥而上,眨眼间卷了个干净。
秦小弟看着人群散去后那宛如蝗虫过境般的场景,欲哭无泪。
想哭的不只他一个,没有吃上饭的都想哭,但是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渭城令也不可能再给他们另外做一份。垂头丧气地跟着大部队离开渭河边,那些汉子个个都觉得胃部饿得抽痛。
秦家兄弟带来的吃食早就在半路吃完了,江总倒是坐拥百万粮仓,可是也要能正当地拿出来啊!
河监小吏们把五六百号人浩浩荡荡领到了离渭河不远的一处小山丘上,那里简易地搭了几个四面通风的大草棚,地上就铺了些麦秸秆,连被子都没有。先前的猜测被证实了,秦子清却并不感到高兴,他抱着已经有些虚脱的秦子源,感到了深深的困惑。
――这就是爹要他们报效的大齐?
江樵摸了一把秦子源的额头,知道他并没有发烧才放了心。把三个人的行李捆在一起交给秦子清,他交代一句:“我去找些吃的。”就转身进了苍茫的夜色里。
丘陵总难免要长几棵树,树多了就自然而然成了林子。江樵在里面摸了一会,发觉林子已经被别人钻过了,能吃的估计都被拿了个干净。
叹口气,江樵坐在一棵大树下思考人生。
如果他去考试了会怎样?摸着掌心的血泡,他想,到了京都,应该就能知道阿姜的身份了,说不定还能再看到她。然后像她说的那样再考一个红薯状元?哪需要那么麻烦,依这个国家对粮食的迫切需求,他直接把那些粮食亮出来,估计能换来这大齐的半壁江山!
可是有什么意思呢?他娘又不可能随他去京都,狗子也不适合跟着他过那些勾心斗角的日子,他自己也不稀罕做土皇帝……
做了决定再去后悔明显不是江总会做的事情,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要去想那个一开始就被他否决的选择。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样也挺好的,等修完河堤,回去娶个媳妇,也许不会有感情,但也能举案齐眉过一辈子,或许还会生几个孩子和狗子一起养大,再给他们娶个喜欢的姑娘……
月亮穿过层层乌云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截,江樵猛然记起今天又是二十四了。他左右看了看还是不放心,最终不着痕迹地用意念从空间里取了几颗果子,拿衣角兜着往草棚走。
“樵哥。”秦子源已经缓过劲来,正可怜巴巴等江樵找吃的回来呢。
“几个果子,将就着吃吧。”
江樵和两兄弟分吃了那味道有些像西红柿的果子,各自枕着包袱躺了下来。
“我睡觉很死,有什么动静记得喊我。”
“嗯!”秦子清允诺下来。
江樵相信他,听到应声就立刻放任精神进入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