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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儿子写封帖子,送到太白寺给慧光方丈。老实说,尤氏并不想做这种有失自己面子的事,而且,由于这次主要目的是带了儿媳妇,到了慧光方丈面前,当着儿媳妇的面丢这个脸更不好了。
尤氏盘算再三,一方面为了维持自己婆婆的地位,一方面,利益在前,终得带着儿媳妇走这一趟。终是在脑子里灵光一闪,得出个主意。
不用找儿子写帖子了,也不需要特别派人先去通知慧光,直接带儿媳妇直奔太白寺不就得了。反正,慧光在太白寺跑不掉。知道她们来,不给她尤氏面子,给她儿媳妇面子总要的吧。当然,如果,慧光连李敏的面子都不卖,到时候发火的恐怕是她儿子了。
“告诉你们大少奶奶,她回到夫家的日子,也不算短的了。家里的祖宗她一个都未拜访过。大少爷公务缠身,没有办法带她去护国公的宗庙看看。”尤氏这样对喜鹊说。
喜鹊带了尤氏的话,去到了李敏屋里,把尤氏的话照直给李敏说了一番。
李敏像是想了下,道:“既然夫人有意带我去夫家的宗庙拜祭,儿媳妇当是听从母亲的,需要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去,儿媳妇都听从母亲的安排。”
回答的话,由喜鹊带着送回到尤氏那里。尤氏那口茶喝在嘴里烫舌头,吐了口痰,把茶杯扔进孙婆子手里,拿帕子擦了下嘴角,轻咳一声嗓子,对屋里那几个婆子说:“到太白寺祭拜需要什么东西,你们都帮你们大少奶奶准备好。你们大少奶奶身上有孕,不适合操劳。”
“是的,夫人。”孙婆子等人点头答是。
俨然,尤氏这话是指,哪怕准备什么,也不需要和李敏说。但是,终究人是需要通知的。尤氏拿着帕子捂着额角像是辛苦地琢磨了下,道:“三日后吧,如果那日天气不错,通知你们大少奶奶在大门口坐车。对了,刚巧这次突降天灾,虽然所幸城中百姓没有人员损伤,但是,听你们大少爷说,民屋等东西,还是有不少损毁的。带些向灾民祈福的东西,到太白寺。然后,本妃从今日起开始斋戒,为燕都百姓祈福。”
屋里一群丫鬟婆子马上屈膝呼道:“夫人乃慈悲天下,为燕都百姓之母。”
尤氏淡悠悠地挥了挥帕子。
不会儿,李敏那屋里的人,都听到了从尤氏房里传来的消息。守在屋外拿个小香炉在烧热水的几个小丫鬟立马嚼起了舌根。
“夫人本来不就是因为生病了,在吃斋吗?”
这可谓一语洞穿天机。尤氏生病被迫吃素的,其实,说不说吃斋都无所谓。
“你这个笨蛋。夫人说了戒斋,戒斋哪止是吃素的,听说是一点荤都不能沾,炒菜都只能是用开水烫过,不能用猪油炒。”
“不用猪油,不是可以用香油吗?我记得寺庙里的和尚,都是这样做的菜。”
“香油,也不比猪油——”
“谁说的。太白寺的香油,据说现在一两重是市价猪油的十倍。”
两个小丫鬟在窗户外议论的有滋有味儿。
李敏想装作听不见都很难,只能说,要把人的这张闲嘴锁上都是不容易的事儿。像她这儿的丫鬟私底下喜欢议论尤氏,尤氏屋里的,私底下肯定是喜欢议论她李敏。
按照规矩,李敏是一点都不想听见自己屋里的人私下说尤氏的坏话。不过,这些人,肯定也是不敢真的说尤氏的坏话,毕竟尤氏也是这个王府里的女主子之一。只能是,拐弯抹角地嚼点舌根罢了。
倒是这两个丫鬟,无意中嚼的舌根说中了重点。她那婆婆,终究是没有办法忍受素食,变着法子想让自己饮食变的好一些,因此什么借口都给用上了。
说尤氏是犟脾气,还不如说,尤氏那种固执劲头底下埋的是乐天派的天性。尤氏从来不相信吃点这个东西,会把自己变残了变废了。哪怕变残变废了,终究也不会有人真的抛弃她不管。从这点乐天派来说,尤氏其实还真算不上在京师里混熟了,和京师里那群贵妇人一样,都十分擅长于勾心斗角了。因为,善于勾心斗角的人,她的心思必定是忧愁的,前景肯定是悲观的。犹如太后那样,因为忧愁因为前景悲观,所以无论如何想尽方法,要把秘密权力都掌控在自己手心里。担忧自己不能因此长命百岁,所以拼命吃斋。
乐天派性格的人,古话说的好,笑一笑,少十岁,尤氏这条命,肯定是还长着的,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紫叶站在她桌边给她磨墨,李敏如今,是在帮夫君整理这几日灾情的情况。像尤氏说的那样,不幸中的大幸,没有人死,但是,接下来,一系列赈灾工作不是说可以因此停止。
她老公,已经忙到两天两夜都没有回过王爷府了。
她那年轻的小叔也是,出外帮着大哥忙活事儿,抽不空回来。本来,朱理还说过,抽空想到她房里跟她再学点东西,不想再犯下那些之前那种错误。
现在,护国公府里的男人一个都见不到影子。恐怕,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将来也是。李敏突然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尚姑姑从厨房里端来两只精细的水晶包子,想给她尝个鲜。路过走廊的时候,那些丫鬟嚼舌根的事儿,尚姑姑都听见了。所以,踏进门以后,和李敏说起需要留意的另一件事儿。
“夫人好像是叫了底下的人去准备祭祀的物品,可是,并没有通知到大少奶奶屋里。”
尚姑姑这点担心顾虑是存在的,天知道,尤氏会不会偷偷再次私底下给李敏使绊儿。
李敏对此肯定早有所料,她婆婆那性子天生如此,只能是,慢慢磨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儿,老人家年纪老了,少不了会使性子,年轻人,不是涉及原则的问题迁就一下老人,算是孝敬的美德。
“夫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再说了,夫人屋里的,大多数是在燕都生活许久的,对这里风土人情比我们要了解许多,办起事来,当然是要入乡随俗最好。夫人愿意担起这个责,我们更是该感激才对。”
尚姑姑闻言,抬头,是钦佩地看了眼李敏。真不是什么人,都做到李敏如此随机应变的。
也是,尤氏真把什么事儿都包了的话,出了什么事,还不是都算到了尤氏头上。
歇下毛笔,洗干净手,李敏扶着紫叶的手坐回榻上,对着她们两个说:“虽然说,夫人把所有,我这个儿媳妇该做的事,都帮忙做了。但是,不可以说,把全部事儿,都真赖到夫人头上,那是不对的。”
尚姑姑点头:“大少奶奶说的奴婢都明白。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夫人能为大少奶奶做的,也只能是帮手准备物品之类。至于到太白寺祭祀的话,大少奶奶需要做的准备,当然是我们自己屋里的人要做好了。这个忙,夫人是帮不了的。”
见底下的人这样回话,分明都明白她的意思,李敏感觉肚子有点饿,吃起了包子,其余的事儿,也不用她多说了,让底下的人自己着手办吧。
管人,也不能管的太紧,事事亲力亲为,虽然说权力可以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但同时会培养起底下人做事不思考不独立的行为,这可比什么都可怕多了。
她李敏要的不是一群木偶,要的是一个合作团队。
尚姑姑走了出去,可能是去找人,先打听太白寺祭祀的规矩去了。
李敏看着紫叶那个丫鬟帮她收拾桌上写好的文墨,问:“你去过太白寺吗?”
急忙转回身的紫叶,福身道:“回大少奶奶,奴婢很久以前,是在燕都长大的,有随亲人去过太白寺。”
像念夏、春梅的身世来历,她李敏还是必须清楚的。像紫叶,后来才跟她的,反而一直由于忙碌的关系没有仔细了解。李敏现在才知道,原来,在护国公府做事的那些人,大部队虽然说跟随尤氏住在京师许久,却都是从燕都发派过去的。后来,护国公府扩容人手不够的时候,才有从京师当地招人,那时候才难免掺进来一些间谍。
“你的亲人,一直都在燕都?”
“是的,奴婢家里,有三个兄长,两个姐姐。其中,一个兄长,在王爷底下当兵。”
李敏顿然感觉到,自己或许小看这个小丫鬟了。
“你兄长在王爷部队里当兵,当了多久了?”
“回大少奶奶,奴婢二哥在王爷底下当兵,当了三年了。”
三年的时间,真不算短了。要是有点儿能力,应该可以出人头地了。因为战场上是最能出人头地的一个地方。眼看紫叶这个丫头在她屋里的表现,也算是聪明,可圈可点。按照遗传因素,这个丫头的二哥,肯定一样不是个愚蠢的。如果真的是从一个普通士兵做起,都当了三年,打了多少仗没有死的话。只看这个存活率,也该升官发财了。
“你二哥立了多少军功了?”
紫叶脸上闪过一抹讶异,肯定是在想,李敏不问怎么都能知道她二哥立军功了。
“奴婢二哥,被部队里的大人嘉奖过。”紫叶那丫头谨慎谦虚,不敢拿自己二哥炫耀的样子。
李敏瞧她这个谨慎到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一笑,深知这个丫头一家子怕是不简单的了,否则,之前那个方嬷嬷为何如此紧张起这个小丫头会不会抢自己的饭碗。
听到李敏的笑声,紫叶真的是反而更紧张了,小脸蛋绷的紧紧的。
李敏叫她放松:“本妃又不是想责怪你。再说,你二哥不是本妃管得着的人,本妃只是问你几句话,了解下你家人,以后,本妃和你说话,也不用那样生疏。”
这意思可是,主子关心她,注重她,所以连带关心她的家人。小丫头还不得对此感激地马上跪在地上磕头道谢。
李敏问:“你二哥在王爷底下那支部队里的,那支部队的长官是谁,你都说给本妃听听。”
紫叶肯定是捉不定她问这个是不是有意提拔自己二哥一把,但是,又肯定不敢在李敏面前说谎话,被李敏抓住说谎的话是得不偿失,因此照直说道:“奴婢二哥,之前本来是魏三将军队伍里的,后来立了军功,升到了把总,接着,被调到镖旗了,如今是在孟旗主底下任职。”
由于跟的老公是个武将,李敏对大明的武官等级,算是略有了解。小丫头口里说的这个把总,虽然官位低,但好歹是个官了。并且,之后还被调到了护国公的亲卫队,所在亲卫队的头孟浩明,又是自己老公很注重的一个臣子,不用多想,小丫头这个二哥的仕途是前程无量。
“你二哥是孟旗主旗下的,你这个丫头,怎么之前本妃见你和孟旗主根本不认识一样?”李敏怀疑起这个丫头太能藏了。
对此,紫叶连忙澄清:“奴婢二哥接到调令,才前几天的事儿。再说镖旗不像其他军队,奴婢二哥都说了,里面是人才济济,孟旗主一时半会儿,要留意到奴婢二哥,还需时日。”
李敏瞧她脸色又紧张了,不由再一笑:“有机会,把你二哥,带来给本妃瞧瞧。”
屋里的对话传到外面,被走廊上经过的人听见了。李嬷嬷顿时沉了脸。想自己和紫叶一样,一路随李敏艰辛万苦逃到燕都来的,只是,自己因为干了一点差错的事儿,结果,本来自己能有的机会,全被紫叶给抢走了。
旁边,那些小丫头们,在她面前像是添油加醋地说:“大少奶奶喜欢紫叶姐姐,现在说这个话,肯定是要提拔紫叶姐姐了,紫叶姐姐一家子,光靠紫叶姐姐,都要升官发财了。”
在这古代,哪个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嬷嬷心里都愁了,她混了大半辈子,都没有紫叶升的快。李敏可以关心紫叶一家老少,怎么就不关心她这个老人底下一群嗷嗷叫着一样要吃饭的儿孙。
不过,有人得势,肯定其他人都要失势了。紫叶出了头,打压的,肯定远不止她李嬷嬷一个。李嬷嬷眼珠子幽转着。
尚姑姑四处差人,详细了解太白寺的规矩之后,回到了李敏屋里报信儿。
李敏却是突然笑了一下,说:“刚好,我下午刚才知道,紫叶那个丫头,家里一个大伯,是在太白寺剃发出了家的。常年,紫叶他们家人,都是要到太白寺拜见这位大伯。你要不问问紫叶。紫叶年纪小,在京师住的时间比较长,但是,她家人都是留在燕都里的。紫叶答不清楚的,你让她家人过来,再仔细问清楚了。”
这个事儿,尚姑姑肯定之前也是不知道的,突然听见,乍然一惊,诚惶诚恐答:“大少奶奶说的话,奴婢都记着了。”
心里却是想,哪怕紫叶家里有人是在太白寺出家的,但是,了解太白寺的不止紫叶一家人,李敏怎么突然间,如此注重紫叶这一家子了。
底下的年轻人,突然间超越了自己,是谁,心里都未免有一些着慌。好在,尚姑姑知道,李敏娘家这边人,除了她和春梅以外,由于念夏还生死不明,没有其他人了,紫叶肯定威胁不了她们两个地位。不过,换做其他人,那就难说了。
由于李敏特别提出了紫叶一家,尚姑姑不得不得把自己收集来的消息,先延后禀告,等找来了紫叶的家人,再问问看。
紫叶一家,听说是女主子亲自关注的问题,那是十分重视的,由紫叶的母亲,亲自扶着紫叶的祖母,到了护国公府回答尚姑姑的问题。
尚姑姑对紫叶的家人也不敢小看,既然李敏都发了那样的话,听说人来了以后,叫了声:“把人带进来吧。”
从角门进来的两个女子,一个身着蓝色碎花的棉袄子,年纪较轻,为紫叶母亲胡氏。年纪老一点的女子,满头银发,发髻上插了一支双鱼银簪,身上衣装虽然说朴素,不超过普通老百姓范围,但明显比一般老百姓家好多了,这是紫叶的祖母张氏了。
尚姑姑跳过窗户,看到这两个人进来时,已经有些吃惊。没有想到那小丫头家里环境不错。为何说不错,只要想想春梅家。春梅家里人全是在老家,春梅自己一个人被牙婆带到京师里的,后来被转卖到尚书府当丫头。
春梅家里人来尚书府看春梅是不可能,每次,都是托进京的朋友,在春梅这里掏点银子回去。
足以可见,一般在大户人家家里干活的丫头,都是因为家里生活所迫不得已才卖身的。可是,这个紫叶,俨然不太像是这么一回事。
后来尚姑姑想了想,只记得回来燕都这么多天了,她们这批随李敏漂泊到护国公府的,出生入死,足以嘉奖。也确实是,那天回燕都以后,不过几天,不知道是不是李敏同朱隶商量的结果,结果,她们这批人,每一个,得到了足足百两银子的奖赏。
百两银子相当于多少?
按照大明的消费水平,百两银子,足以买一幢比较好的民宅了。
那些领到奖赏的家奴,无不都高兴地赶紧把大部分赏银送回家,通知家里人来拿。她和春梅是因为燕都里无人,所以暂时没有办法把银子送出去。可紫叶不是。没有听说过紫叶叫家里人来拿赏银的。
尚姑姑心里头转到这儿,起了身,走到门口。
胡氏和张氏到了屋门前,见从屋里掀起的棉帘里穿出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穿的很是端庄的深蓝色的暗花褙子,脚上一双素面的盆鞋,头顶上一支玉簪虽然素净却是玉质通透明亮。
这样的一个女子,怎么看,都应该是有点地位身份的。
果然,听身旁的人介绍说:“这位是尚姑姑,以前听说是皇上宫里面的姑姑,之后,由于尚书府的二小姐做了我们王府的王妃,尚姑姑就此跟着王妃到了我们王府。”
一句话,明眼人一听就明白。那就是,尚姑姑几乎等于这府里的左右手了,在女主子面前应该是一个可能能说上话左右女主子做决定的人,相当于参谋之类,在这府里的地位身份由此可见。而她们来这里,不是要来巴结女主子的吗?聪明点的人,怎么能不先巴结女主子身边的人?
胡氏和张氏急急弯下腰,弓着身子说:“民妇只是贱籍的,见过尚姑姑。”
古代等级分明,可是,尚姑姑都知道,所谓这个贱籍,为社会最低等的等级,但是,早在万历爷登基那会儿,已经是废除了。如今明令法律的户籍里,是没有贱籍之说。胡氏和张氏这是自谦的说法。
尚姑姑一双眼珠子扫过她们两人头顶,接着温温地笑了笑,就是那种让人不明其意的笑,说:“要说贱籍,本人一样是个贱籍。出了宫,被李老太太和王妃收养了去以后,还是奴才。”
张氏和胡氏差点儿接不上话。她们家,其实不是贱籍,连奴籍都不是了,由于家里紫叶的二哥在部队履立军功,连带家人一块提拔,如今是良籍。要不是紫叶自己愿意,家里其实,也可以把紫叶从王爷府里买回卖身契赎身了。
只能说,这个尚姑姑不是之前调查过她们,那就是厉害了,一眼都能看出来。
按照李敏的吩咐,尚姑姑把她们领进屋里,开始问起了有关太白寺敬香的问题。
这样的问题,胡氏和张氏已经之前从紫叶口里略有听说,所以,回答起来,当然是有备而来的。
胡氏先说:“太白寺的话,其实规矩与其它寺庙的规矩,都差不了多少。但是——”
“但是?”
胡氏转头对向张氏:“奶奶,您还记不记得,上次宁远侯府的三少奶奶,说是要去敬香前沐身,花了约十日,做了两身新衣服,包了春树街的澡堂,到太白寺敬香之前,还先在太白寺附近的尼姑庵住了一阵。”
张氏点头:“宁远侯府的三少奶奶这番动静算小的了。宁远侯府的大少奶奶,之前没有怀上孩子前,以及怀上孩子后,无论是求子或是之后还愿,都是抬了一箱一箱东西往山上去的。”
尚姑姑原先听着还有些糊涂,想那向菩萨求子,结果得子,如今还愿慎重一点,倒也应该。这恐怕与全国其它庙宇没有什么不同。
再到后面,听到胡氏和张氏说起,这个燕都里远远不止宁远侯府这么做,无论是宁远侯府还是奉公伯府,以及燕都里外的贵籍人士,无不都对太白寺的佛祖抱以十分的虔诚。表现在,供奉香火,捐助香钱的数目,都是要以一个基数最少,并且,要以多少倍数论及方为恰当。
除了银子这方面的规矩以外,去到太白寺进香,人的衣着打扮,一样必须十分规整。比如新作的衣服肯定是要的,因为只有新作的衣服,才叫做素净,没有一点污染到佛祖面前叫做诚心实意。
这样奇葩的规矩,都是尚姑姑以前没有听说过的,也没有从之前其他人口里打听到的。
为何她去问其他人的时候,没有人告诉她这些。而胡氏和张氏却都知道这些内幕。这就要说起了,紫叶这一家子,除了紫叶到护国公府当丫头以外,其他一些亲朋好友,都有到城里其他达官贵族家里打工的。这样一来,很多贵族府里那些不为外界所知的消息,才能传到胡氏张氏这里来。像胡氏和张氏本身,以前年轻的时候,和紫叶一样,都是在贵族人家家里当家奴的。
但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尚姑姑的口音,尚姑姑是京师里服务宫里的老人了,早就被京师同化了带了一口的京腔。哪个地方不排外?听到尚姑姑那口显而易见的京腔,一般人的心理上难免会有些排挤,不会对尚姑姑说这些本地燕都里只有燕都人的事情。尚姑姑让人去打听,但是,到底,自己来燕都才不久,自己培养出来的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还没有。
尚姑姑就此,不得不在心里佩服起了李敏。不用说,李敏肯定早料到这一切。这个时候,不能说单纯靠娘家人了,是时候利用这一些本地人。
而李敏让她去找紫叶,而不是自己一开口召来紫叶一家子,心思显而易见。李敏这是给她尚姑姑机会。尚姑姑不是正愁到了燕都怎么开展工作,找不到信任的人,缺乏人手吗?现在,这些人,看来都是可以让她尚姑姑发展的下线。
尚姑姑又不傻,打断了胡氏和张氏的说话,果断下了决定,站起身说:“请两位随我去见王妃。”
胡氏和张氏,本来都没有想到能一来就见到女主子,无疑,尚姑姑这一句话,等于是卖给了她们面子,自然是起身万分感激,对于尚姑姑的恩情更是牢记在心里了。
李敏坐在屋子里,歇了会儿之后,继续写字。见那旁边站着帮她磨墨的紫叶丫头,时而往外面望一眼,道:“想见家人的话,就去吧。”
“大少奶奶。”紫叶肯定是不敢,转回头,答,“奴婢家在燕都。”
“那就是了,是不是害怕本妃的人,会吃了你家人?”
李敏这句謔话,让紫叶闹了个红脸,羞愧至极。
“主子是多好的人,奴婢从未这样想过。”
这时候,尚姑姑带着胡氏和张氏过来了,紫叶急忙低下头,闪到了屋外去,避嫌。
李敏看见尚姑姑把人带来的时候,就知道尚姑姑终究是个聪明人了,做事从来不会出错儿,于是,对尚姑姑的来历益发吃惊。想尚姑姑如此老练通达,说是因为在宫里练过而已,恐怕不是这样简单。
胡氏和张氏进屋以后,跪下行了大礼,在李敏叫了起身回话以后,诚惶诚恐抬起脑袋,看到坐在贵妃榻上的女子,容貌秀丽之余,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大气,直让人眼睛无法移开的气势,心头慌慌的跳,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啥,只知道,百闻不如一见。外面如何再传李敏都好,都没有此刻她们见到李敏的这时刻来的震撼和激动。
随之的问话答话,都显得十分顺利。
回答完话的胡氏张氏,自然获得了女主子的赏赐,再由人送出了王爷府。
留在屋里头的人,却显然感觉到屋里一刻不寻常的寂静。
尚姑姑很显然看到了李敏的眉头上打了个疙瘩。
“这事儿你怎么看?”李敏开口。
尚姑姑说:“奴婢看,还是照着这里的规矩,给主子准备敬香的新衣。”
李敏对此还真不真得冷哼一声,虽然这种风气不知道是从哪里带出来的,但确实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护国公向来以廉洁为荣,铺张浪费为耻,太白寺,既然作为护国公的太庙,风气自然要跟随护国公清廉,何时变得如此低俗,沉醉于纸醉金迷,有违佛道。”
尚姑姑不敢驳她这话,只说:“听说太白寺里的慧光主持,是个德高望重的高僧。”
这点,李敏当然早有所闻了。达官贵族捐的香火钱,寺庙自己为了生存等压力,收了也好,拿去赈灾接济贫民,无可厚非。如果说,太白寺自身清白,那么,无疑是这些上香的人心里头有鬼了。
“大少奶奶,把新衣做了吧。”尚姑姑劝道。
“不做。”李敏两个字,斩钉截铁。
或许,可以遵循佛门规矩,和尤氏那样斋戒三日,同时有利于身体健康,她会做。但是,这种虚伪的为了上个香,专门做两套衣服奢侈的行为,她绝对不会做的,做了,等于纵容这些人的行为。
过了三日,李敏在出发之前,肯定是没有忘了差人去给老公送个信儿,让老公心里有个底,她这是和婆婆去拜祭祖先了。接着,尤氏在门口备好了大马车。
这大概是,她和尤氏因为纳不纳妾这个问题上生了分歧以后,婆媳俩第一次再次一块儿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只记得,那会儿,没有发生矛盾之前,她和尤氏的关系,不算很好,但是,也绝对不差,总是坐同一辆马车出行的。
踩了脚凳,进入马车的时候,见尤氏在车里坐着了。尤氏的气色看起来不错,那点偶感小风寒的影子,是不见了。
“母亲。”
“坐吧。”
接着,马车向前行驶。
李敏看了眼尤氏身上穿的,衣装的颜色偏为朴素,毕竟是要去进香,干净整洁是最基本的要求,但是,不是新作的衣服。这套衣服,李敏记得尤氏穿过。
尤氏似乎对自己身上的衣着打扮,没有任何的想法。
一路婆媳无话,到了太白寺山底。
两顶轿子,在上山到太白寺的阶梯前准备好了。两个人下了马车,换乘轿子。由于每日到太白寺的香客是很多的,除非天气恶劣的情况下比如大雪封山,否则,都是络绎不绝。
主通道行走的人太多了。两顶轿子,只好走了右侧那条贵族专用的小道。走这条小道的人,看起来也不是很少。不会儿,挤在了半山腰。
尤氏看起来有些着急,问轿子旁跟来的孙婆子:“人怎么这么多?遇到什么时日了吗?”
孙婆子道:“夫人回来的时候,中秋、重阳都已经过了。这可能是离冬至不远了,大家赶着先到太白寺占个香位。”
“香位?”尤氏一愣。
那是什么东西,她怎么没有听说过。
香位,本是指的香位牌,为家人为了祭祀祖先在个牌子上写文字,一般在自家里供着。如今,时尚起了,把香味牌逢年过节,搬到寺庙里,让和尚诵经,说是利于自家香火香旺。
这本来是慧光主持提倡的一个善举,结果,如今越来越多的人,都想把香位牌拿到太白寺里让和尚们诵经。太白寺里的空间有限,容纳不了那么多香位。
尤氏听这样解释,马上气了:“这里是护国公的祖庙,怎么可以供奉其它人的香位牌?”
太白寺后面,是有个单独的庙宇,那里确实是护国公祖先的祖庙,但是,前面面向百姓开放的寺庙,不算是护国公的祖庙,否则,怎么可以平常都给人进去。
尤氏突然察觉,自己离开燕都不过十几二十年,竟然变化如此巨大,连个太白寺,都快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眼看,前面这路被几顶轿子挤到水泄不通。有些人互不相让,竟然在半山腰里吵起来架。
“谁在吵?”尤氏头疼,指头按着额角。
“好几家人,奴婢得去打听打听。”孙婆子说。
“不用了。”尤氏道,“你让轿夫不要走老路了,看到路就爬上去。”
这个路通下来,不知道等到几时。尤氏想着干脆不照路走了,都是山,爬上去反正就是太白寺,不会错的。
如此一来,李敏坐在后面的轿子上,突然看见前面婆婆的轿子离开了大家走的那条路,是走到旁岔上一些小山路上去了。李敏多了个心眼,问跟来的兰燕:“这里的路,你可是认得?”
兰燕答:“奴婢虽然不太认得这山上的路,但是,奴婢能找平常僧人们砍柴走的山路,应该一样可以通到太白寺。”
“好,你到前面领着夫人的轿子。”
虽然李敏很快做了帮尤氏亡羊补牢的指示,但是,没有多久,还是出事了。只见兰燕跑到前面去追尤氏。给尤氏抬轿子的轿夫,一脚踩空,紧带尤氏坐的轿子,歪斜之后倾倒,从雪坡上骨碌碌摔了下去。
喜鹊和孙婆子吓得心脏都快停了。
李敏见状,立马让人停下轿子,自己下了轿子,搭眉眺望。
在尤氏的轿子一路要滚下去的时候,兰燕抽出刀砍掉了轿帘,闯进去,把尤氏带了出来,但是由于惯力的关系,两个人只能是落到了雪地里一块儿滚着。
喜鹊、孙婆子一路叫着夫人,像是哭喊爹娘要死了一样,追着跑过去。
场面混乱成一团。
尚姑姑那些,站在李敏背后的,都噎着口水差点儿要噎死了。
想这个尤氏不作死还真不会死。
终于,两个在雪地里翻滚的人停了下来。兰燕先是迅速爬了起来,冲李敏的方向摇了摇头。
意即,尤氏应该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是,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喜鹊和孙婆子等人嚎啕大哭,好像尤氏真是要死了一样。
没有受到严重伤势的尤氏,却是在手脚脸上,都被石子树枝,划破了些皮肤,部分伤口有些渗血,看起来很是骇人。
尤氏自己醒来以后,都被自己这个样子吓坏了,脸色苍白苍白的。
李敏把自己的轿子让给了尤氏,赶紧让人抬着尤氏上山到太白寺。自己则在后面和其他人一块走着。
叮嘱了尚姑姑随尤氏先一块上山帮忙张罗,李敏自己身边,只留下了兰燕和紫叶。
“距离山上还有些远。”兰燕道,“主子,不如奴婢背主子上山吧。”
李敏摇头:“我们这在后面跟着夫人的轿子走,你还得帮看着前面,夫人的轿子会不会再出意外。”
那到底是她婆婆,她跟着一块出门的,再出什么事儿,她这个儿媳妇脱不了责任。
幸好是,刚才那场意外之中,无疑,喜鹊和孙婆子那夸张的哭嚎声,是惊动了太白寺上的院僧们。
不会儿,路上出现了太白寺赶来探究竟的僧人。只见左右两边,各是飞来了两路僧人。
人数多的那边,以一个灰袍的中年僧人为首,两袖生风,走的飞快,在雪地里犹如飞鹰,像是脚不着地。
另一边飞行的僧人,更是速度不可思议的快,在被雪覆盖的丛林中犹如鬼魅,一闪而过,影儿都抓不住。
不一刻,这两人,率先抵达了目的地。
灰袍的中年僧人站在了李敏面前,是大气不喘,面膛通红,气血十足。
“请问两位施主是——”
对方不认得李敏,尤氏又在轿子里晕着呢。
孙婆子一个箭步上前,先气势冲冲地说:“放肆,这是护国公府的夫人和大少奶奶,你都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