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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没见,李大同的鬓发里多了两道白丝,看来苍老不少。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王氏有喜脉了,这个李大同竟然脸上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李敏能想象的是,李大同在心里担心自己外面的小三小四与孩子了。如果王氏生了个男孩,外头他那些小三小四和孩子想认祖归宗,是一辈子都不用指望的了。
当男人真不容易,在家里养老婆养姨娘,在外面养小三养小四,都忙到花白了头发。
李敏啧啧,心里头喟叹两声,上前打了招呼:“父亲。”
“哎,你回来了。”和女儿打着寒暄的李大同,可能是突然想起那天朱理抽李莹鞭子的事,特意往女儿身后望一望,看不到朱理那个煞神,发出好长一口松气声,“都进去吧,老太太和你母亲都在屋里头等着。”
“华姐姐不回来吗?”李敏特别地问了下。
李大同看了看李敏,感觉她这话问的奇怪,说:“你忘了?你华姐姐是宫里的人了,没有皇上恩准是不能回家的。”
“孩儿只是想,家里这么大的事儿,华姐姐要是能回来的话,母亲肯定更为高兴。不是说母亲有喜脉了吗?”
李大同的眼睛睁了睁,对于此刻李敏的笑颜,很是吃惊。
没错,王氏有喜,这是举家该欢庆的事,但是,貌似这话由李敏来说的话,听着都别扭。
“莫非父亲不高兴?”李敏扫视过李大同好像还在睡梦中的那张脸。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李大同见着府里走出来迎接他们的人,张嬷嬷,王氏身边的人,连忙在脸上挤出喜气洋洋的笑脸。
“老爷,二小姐。”张嬷嬷冲他们两人,尤其李敏那头,昂了昂头。
王氏倘若生了个儿子,这李府算是后继有人了,李敏能算什么东西,嫁出去的女儿不仅如泼出去的水,嫁到哪儿去都好,不都是必须为家里兄弟服务的。
李敏对着张嬷嬷那抹得意的老脸,嘴角微微挂上一抹好笑,可笑。
王氏得瑟就算了,张嬷嬷这个人,打从她第一眼张开到这个世界里来,这个人,是她见过的狐假虎威最得瑟的一个了。不过王氏屋里的人,哪个不是这样的。
念夏在她后头咕哝着,等会儿谁好看,要等着瞧呢,越得意的越得栽跟头。
春梅低头迈着沉稳的小步子。
前面李大同进了堂屋,对坐在中间的老太太先鞠了个躬:“母亲,孩儿回来了。”
“嗯。你媳妇刚和我说的事,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这事儿不在房里和你先说了,结果等你到了衙门里了再说。还是只得派了个人和你报告一声。你这就回来了?”老太太最后那句问的巧,这就回来了。
貌似,老太太没有想过李大同会回来的样子。
李敏微笑的眯紧的眸子扫过老太太那像佛祖一样坐定的姿态。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所以,才想着儿子应该不那么快回来。
李大同真像是没有睡醒的样子,好一会儿,都没能体会到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回答:“孩儿在户部把事办的差不多,手头一些闲差的不要紧的,可以交给底下人办。想到家里夫人有喜,是府里多少年来才一次的大喜事了。所以抽着有点空赶紧回来看看夫人和母亲。”
“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老太太手指捻着佛珠儿,微微眯了眯乌亮的小眼,盯着儿子道,“快看看你媳妇去吧。”
“哎。”
李大同应着,刚抬脚要往王氏的厢房里走,听老太太后面突然传来一声。
“对了,带了敏儿也去看看她母亲。”
李大同才仿佛想起自己二女儿也在现场。对了。老太太觉得他不该回来而李敏该回来。他却是脑子里转不过弯来,认为自己该回来二女儿反而不该那么早回来。没到二女儿回娘家回门的日子呢。
奇怪了,是他错了,还是老太太对了?
李大同犹豫地转身,招呼李敏。
李敏小步跟上他,两个人一起去到王氏的小院。
小院子里,竹林青翠。王氏喜欢竹子,认为竹子常青,一年四季都可以看。花儿总有一天会凋零,开的时候高兴,谢的时候哀愁。
这样的女子,怎么不时时刻刻像毒蛇一样谨防着四周的一切。
王氏在这时候爆出这个消息,也是思虑许久的。想着上回李敏轻而易举在李大同那里拿到丰厚的嫁妆以后,从此在她心头里生了根刺。
这个二女儿,李大同一直也不是很喜欢。怎么会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了态度。李敏后来的改变不说,但是,那块地,是李敏在皇室里大放光芒前从李大同手里拿到的。想到那天李敏恭维李大同说的那些话,只要有几分心眼儿都可以听出些意思了。
讨厌的是老太太可能都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肯定是想着她王氏生不出个蛋,府里姨娘因为她王氏也生不出个孩子。干脆想,如果儿子能在外面为李府开枝散叶,没有什么不好的。
王氏对这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当初,她是踩着徐氏上来的,难免其她女子学她的样,踩着她的头上来。因为,李大同是这种男人的了,只要对他有用的女人,他可以甩了前任的。
“老爷来了,夫人。”竹音望到了走进院子里的李大同,急急忙忙到王氏床前报告。
王氏轻轻地“嗯”了一声,伸出只手,让身旁的丫鬟婆子扶她坐起来。
李大同前脚迈进门槛里,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深深地一惊。
王氏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装的像小姑娘似的。
“老爷。”王氏坐在床上对李大同鞠躬福身。
李大同走过去,作势也扶了她一下:“夫人辛苦了。”
王氏垂低下去的嘴角刚微勾起一个弧度,抬头,越过李大同的肩膀看到了后面跟进来的李敏,脸色蓦然就变了。
她怎么来了?李大同叫来的?不然怎么会跟在李大同后面进来?
李大同没有察觉她的脸色,见她看着李敏,回头,也就冲着李敏微微一笑,招呼道:“来,敏儿,到这儿看看你母亲。”
李敏几步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王氏面前,道:“母亲,女儿今早听了府中报来的喜讯,于是回来探望母亲了。母亲年事已高,为府上再添人丁实在不易。”
两句话,尤其后面那句话,啪一下,像是火苗一样,点亮了李大同脑袋里那支朦朦胧胧的蜡烛。
对,他是觉得哪儿不对,连母亲都说哪儿不对,现在他回头一想,确实不对。
王氏年纪大了不说,自从生了莹儿以后,这肚子完全是无消无息了。这么多年都怀不上,怎么突然能怀上了。
眼见李大同几分疑问的眼神扫了回来,王氏看着李敏的目光像离弦的箭。
“敏儿回来了。”王氏眯着眼睛,嘴边勾着一丝似笑非笑,说,“这几日府里忙,你知道的,你三妹妹自从在你出嫁那日出了事后,一直在府里养病。偏偏,这两天,我这身子又变成这样。你回来也好。我本想着,现在府里事儿多了,你几个姨娘又是从来没有经手过府里事情的,与你三妹妹也不熟。老太太年纪大了,肯定是没法上上下下地跑。想着给你婆婆修书一封,看能不能让你回娘家几日帮帮忙。”
李敏点着头,说:“三妹妹的伤,我听三爷提过了。然后,那日孩儿刚好去过了太医院,和王御医遇上了,随口问了几句。太医院的鲁大人也在场。鲁大人与众太医,王御医,都当场表态说,无论如何,都会治好三妹妹的伤,毕竟,三爷都把药材送到我们府上来了,这都治不好的话,怎么交代,是不是?所以母亲和三妹妹都可以放心了。”
王氏微张的口不知不觉越张越大,好像才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次她想找自己大哥帮忙,王兆雄却突然是睬都不睬她了。
原来,王兆雄是误以为她们去找了朱璃,信任不过他王兆雄,所以去找了朱璃,让朱璃送药来。
现在,李敏把这事儿都捅到了太医院。王兆雄更没有面子了。这不彻底恼火了她们母女。
王氏的胸口微微起伏着。
李大同见状,像是十分地担忧,让人扶着她,对李敏说:“给你母亲把把脉。”
李大同这句话,其实是没有多想的,不是李敏会给人治病吗,听说连皇上太后都对自己女儿的医术十分赏识。李大同是知道自己老婆徐氏会给人开药的,所以,对于李敏会不会给人看病,并不会多做怀疑,只想着李敏或许是从徐氏那儿得到了什么秘传的医术。
有个现成的名医在这里,怎能不用。
李敏点了头,响应李大同的命令,走到王氏面前:“母亲,让女儿给你把把脉,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府里上上下下都十分紧张。老太太还坐在堂屋等消息呢。”
最后那句话,让王氏的脸,刷的,像是涂上了一层钢板。
老太太等什么消息?她这个有喜的消息不是报出去了吗?
王氏把手一缩,缩回了袖管里,板着脸道:“不用了,永芝堂的大夫刚刚才来看过,也向老太太回禀过了。”
殊不知,她这个动作,让李大同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变了个样。
李大同沉了声道:“身子不适,敏儿在这儿,为什么不让敏儿给你看看?”
王氏答:“敏儿终究不是大夫――”
“她怎么不是大夫了!如今皇宫里人家看不好的病,都得请她去看!人家求着她过去看病,你不是不知道!十爷昨晚上还为自己媳妇的病,感恩戴德地送敏儿回护国公府。”李大同每一句如数家珍,铿锵有力,数落李敏的好处,数落王氏的不对。
屋里面,像张嬷嬷和竹音等一群人,已经被吓到大气都不敢出。
李敏已经厉害到这般,她们可是以前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外界虽然有在传,只是传到府里的,与李大同在衙门里口中听到的,肯定是李大同听到的消息更为准确和真实。
王氏喘着气,手指按着胸部,几颗泪珠要掉下来开始装了:“老爷你这是埋怨起妾身的不是了,是吗?妾身究竟哪儿做错了,要老爷对妾身发这么大的火。敏儿在外给人看病,虽然看起来风光无比,可是妾身作为敏儿的母亲,那颗心一直是悬着的。女儿家给人看病像什么样。历朝历代,都没有兴过女大夫一说。倘若我纵容敏儿给我都看了病了,岂不是变成我们府里纵容女儿家披头露面给人看病。到时候,是我的脸丢了不要紧,可老爷的脸呢?”
李大同对此闷哼一声,要换做以前,他可能如王氏这样想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我丢脸了?在衙门,哪个同僚不恭喜我家里养了个有本事的女儿,如今连皇上和太后对我们家敏儿都另眼相看。夫人是不知情,昨儿敏儿在太后娘娘面前领赏时,太后娘娘将一整套金银首饰,据说本来是打算安排给三爷或是三爷媳妇的新婚贺礼,都赐给了敏儿。现在皇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传这个事呢。”
王氏那口气,真是一口气都喘不出来了,哽在了喉咙口。李大同这是来憋死她的。
她女儿的嫁衣没了,脸毁容了,现在是,连未来嫁过去皇家要从太后那里领的赏赐,都先让给李敏了。
“怎么?”李大同这次非要哽她,“夫人难道是认为,连太后娘娘认可的大夫,都不是大夫?”
王氏微微垂下眉,反正死活肯定是不能答应这件事。答应了,还得了。
李大同哼了一声,像是早料到她想法,拂了袖管在背后交叉手指,在屋内徘徊了起来。
两方军马开始焦着。李大同心里也在想,该叫哪家的大夫来给王氏再查查是不是喜脉。这个大夫,一必须是王氏不认识的,或是说不被王氏收买过的。二是,必须是王氏认可的,有可以公布天下让每个老百姓都信服的。
这样的大夫压根不好找。
王氏肯定是早料到这点了,才不怕李大同和老太太想怎么样。
老太太在堂屋里手指捻着佛珠已经细细数过了十遍了。虽然说王氏有了喜讯,这个事是好事,大喜事,但是,难保这个儿媳妇又想出了什么损人的怪招。老太太必须防备着王氏的阴招把李家的血脉继承害了。
“尚姑姑。”老太太微睁开了眼睛。
尚姑姑这次随李敏回娘家,李敏去探王氏的时候,她就此没有跟去,在老太太这里等着。听见老太太叫唤,她马上小步过去,低头:“奴婢给老太太请安了。”
“上次,她母亲自作主张,让她给我开了几贴药,我吃了一剂,感觉还行。”老太太不想当着人太夸二孙女了。
尚姑姑回话:“二姑娘近些天是被皇宫里的人召进去了几趟,现在,十九爷的病,是二姑娘在看的。”说着,抬头看了下老太太的脸色,说:“上次,奴婢担心老太太的病是真是假时,二姑娘就说了,说老太太这是肝肾阴虚,腰膝疲软,严重时,头目眩晕,耳鸣耳聋,晚间盗汗,平日里口燥咽干,吃茶不解渴。奴婢想着,二姑娘虽然是个平日里不爱说话的,不露声息的人,但是,几句话,却都是说中了老太太平日里爱范的毛病。由于奴婢常年跟随在老太太身边,所以,知道这是骗不了人的。”
老太太听完,真真地愣了一下。那时候,王氏让人给她煲药,说是敏儿给开的药。老太太心里还存着,难道王氏这是故意借李敏的手来害她,所以药都不敢多吃,只吃了一剂。只是这一剂药,却已经让她身子骨舒服了不少,否则今日还不能坐在这儿,躺在屋里床上起不了身。
尚姑姑这样一解释,什么都清楚了。
“真是会给人看病的。”老太太喃了喃。不亲身经历过,人家怎么说都好,对于她这样早就千锤百炼练就了一心城府的老人,谈何容易真的能随便信了人家的话,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孙女。
尚姑姑屈了膝盖头,点了点:“奴婢看,二姑娘倘若真不会给人看病的话,也不会这么多人找二姑娘帮忙了。”
老太太手指捻过两颗佛珠:“照你看,她对她母亲有喜的事,是不是也很高兴?”
李敏进屋时的那张表情,老太太眼睛锐利着,都收在眼里了。
尚姑姑点头:“二姑娘自己有了想法的。”
好。老太太按住了椅子扶手,叫来人:“到夫人院子里,去把二姑娘给我请来。”
李敏在王氏房里听见老太太传话,转身就走了。余下李大同和王氏在屋里继续僵硬着。
这对夫妻,一条狼,一条狐狸,互相咬着,八成没有几天几夜难分胜负。
李敏被带进老太太的屋内,屈膝福了身说:“敏儿回家,给老太太请安了。”
“起身,坐吧。”老太太和气地说。
李敏就老太太身边的那把椅子坐了下来。
老太太道:“上次我身子不舒畅,你母亲让人用你让人送来的药煲了给我喝了。”
“老太太如今身子如何?是敏儿不孝,不能及时回来探望老太太。”李敏站起来应声。
老太太看着她恭顺的模样儿,嘴角微眯,扬了几分满意:“之前,我还怕你嫁去护国公府里以后,想着夫家气势大,有所依靠可以张扬。宫里偶尔传出关于你的消息,也让我和你父亲母亲焦心不已。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你的婆婆把你教导的很好。”
“是的,敏儿刚到护国公府,也是诸事不太懂。幸得婆婆教诲,也幸得老太太身边的人,扶持敏儿。”
老太太听到她后面这话很是满意:“进退有道,堪称良妇。你母亲,你妹妹,要是有你这几分沉稳就好了。”
“敏儿不敢当,母亲这会儿都有喜了。如此高龄,都要为府里添丁。敏儿作为女儿,是喜忧参半。”
老太太嘴角扬了扬:“给你母亲把过脉了吗?”
李敏立马垂下头:“敏儿哪敢给母亲把脉?敏儿又不是药堂里的大夫。父亲虽然也说敏儿如今可以算是个大夫了,但是,母亲的话也言之有理,历朝历代都没有女大夫,这会儿自己府里出个女大夫,不得把母亲吓到了。”
几句话简明扼要,王氏死活不让李敏给自己查脉,什么心计,一目了然。老太太和李大同一样,闷闷地哼了一声:“你也不用责怪你母亲。你母亲那是井底之蛙,何人不知古时候连大夫都没有呢。”
李敏对老太太这话当然不能答,答了便成为有所张扬了。
老太太眯眯眼:“你不能给你母亲查脉,我相信你心里是轻松了的。”
“敏儿不敢当。”
老太太多精明的脑子,左右想,也应该知道,让她给王氏查脉只是说说,真的让她去查,无论她说了王氏如何,人家都会只想着她和王氏的恩怨,怎会信她的话。
“虽然,你是不便帮你母亲看病。但是,近来你在皇宫里出出入入,你夫家又是皇亲国戚,肯定是认识了不少人。”
老太太真是精明的。不需要她李敏多说,老太太心里头都知道该怎么响应她李敏往哪个方向走。
李敏缓慢开口:“母亲信不过我,敏儿自知医术不精,实为惭愧。但是,敏儿确实上次去过太医院,见到了舅舅。舅舅把太医院里的鲁大人介绍给了敏儿认识。这样一来一往,敏儿与鲁大人也算是有些交情了。上回,敏儿去到太医院不巧说起了三妹妹的伤。鲁大人都发言说了,如果舅舅对三妹妹的伤感到棘手的话,愿意亲自到尚书府里给三妹妹看看伤。”
老太太惊喜地眨起眼睛:竟然有这种好事,简直是天上砸下馅饼到尚书府头上来了。
鲁大人那是谁,太医院里的右院判。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不得在宫里宫外都千锤百炼,像炼仙丹一样才能铸成的成就。医术那绝对是不用说的了。只要想想,现在宫里,一般谁有病,除非皇上太后皇后如此尊颜,否则都是不需要鲁大人亲自出山的。宫外想请鲁大人亲自出马,那绝对是天方夜谭,想都不用想的。
只能说李敏现在这个风光,不是一般的风光,连鲁大人这样的人,都能有交情了,请的动出山。
老太太按住心头的激动,颤抖的声音细声问:“是不是该哪天,在鲁大人有空的时候,府里你父亲亲自上门,提点礼物,看看,鲁大人什么时候能抽个空过来尚书府里。”
李敏手头事儿多着呢,没有时间在这里和王氏耗,直言道:“敏儿当初接到母亲喜讯时,就已经担心母亲年事已高再有身孕怕身子承受不起,特意修书了一封送到鲁大人府上了。鲁大人,应该这会儿坐着马车,要到尚书府里来了。”
老太太这一刻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二孙女的脸,第一次,仿佛看着天外来客。
李敏那封信,不是昨晚上接到尚姑姑的消息后马上给鲁仲阳写的,是今早上,要来尚书府前,随手写了下,让王德胜送过去太医院。
可是,鲁仲阳早上到了太医院上岗巡查,接到她这封信时,却认定了她李敏处心积虑,酝酿这封信绝对有许久了。
真是可怕的一封信。
信里其实李敏什么都没有写,写的一如和老太太说的,写上次与鲁大人有幸见过一面,既然鲁大人曾经答应帮她这个忙,那就来尚书府顺便帮她母亲看看脉吧。
鲁仲阳觉得可怕就可怕在,李敏在信里面的口气如此随意,却其实早料定他鲁仲阳绝对推拒不了。
刘御医与昨日被他再次派去十爷府上被十爷喝令坐了冷板凳的另一个太医,一块站在他后面,天气秋凉,这两人却是满头大汗。
“大人。”刘御医细声说,“在下打听过了,隶王妃确实是认为,禧王妃的病是由于花木所致。”
“花木?”鲁仲阳抚摸起了下巴的白色胡茬。
中医对过敏,并不叫过敏,而且,没有统一的口径,大多数过敏,都被中医生归类为风邪。严重点的,认为花木有害的花木,直接被中医列为毒物,叫做中毒了,不叫过敏。
生长在现代的中医大夫,不止学习中医,也要学习西医。所以,李敏知道的东西,理解的东西,肯定和这些太医院的大夫不太一样。
鲁仲阳和刘御医他们,是对淑妃娘娘的病有所怀疑,如淑妃娘娘自己想的那样,我是中毒了,中毒已久了,以为是因为花木中毒了。其实,不是,只是过敏。可是这个过敏的事儿,由于各人体质不同,有大有小。
十九爷说起来,后面拖延的病到严重,还是由于久服朱砂中毒。淑妃一样落入了这样的怪圈,由于久服甘草中毒。禧王妃的病,那是完全庸医所致了,被治的一塌糊涂。可能刚开始,大夫也看不出禧王妃的病是过敏。禧王妃初始的症状和淑妃十分相似,眼睛发痒,咳嗽,流鼻涕,好像感冒,但是,胃肠道又不适。结果,抓不住病因的大夫,治头治脚都治不到根上。
其实治过敏这个病,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让病人再接触过敏源。
既然李敏让病人不要接触花木,鲁仲阳等人,很自然都怀疑到了这些花木有毒。
“是听说了,福禄宫昨晚上,太后娘娘把庄妃叫过去问话了。”另一个太医禀告说。
这事儿,鲁仲阳知道,因为这些事都关系到太医院。如果李敏能看出来的病,他们太医总是看不出来,皇上不得砍他们的脑袋了,因为养他们一群废物有什么用。
鲁仲阳头皮是一顿发麻。说庄妃送毒草去害自己的儿媳妇,可是,庄妃送到十爷府上的花花草草,没有一样,是他们太医认得出的毒草,没有什么夹竹桃这类的毒物。庄妃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给儿媳妇送大家都认识的毒草。
正因于此,庄妃昨晚上在太后娘娘面前直呼自己冤枉,是被人陷害的。太后一时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想着以后这庄妃还要和禧王妃相处的,就此作罢。
太后那里可以作罢,太医院这边怎么作罢?事后,皇上要是心血来潮问起?而且,太医院给禧王妃看了病,一样要记录在案的,这个要怎么写。
淑妃的医案,齐常在的医案,现在,加上禧王妃的医案,全部,都得依靠李敏了。
李敏这封信来的及时,鲁仲阳真巴不得她早点送这封信过来,这样的话,他可以有点人情给李敏卖一卖。虽然,他是很清楚李敏信里的言外之意:你这只老狐狸让我给你背黑锅病,是不是,该时候,给我背背黑锅了?
“你们留在这儿。”鲁仲阳本想一个人过去尚书府,后来想,不如拖多几个人一块下水,走了几步招呼刘御医等人,“你们一块随我去。你们交情与王御医也是不错的,事后可以一起作证,咋们这可不是在诬赖王御医。”
显然,鲁仲阳接到李敏的信,不用多想,都知道王氏这个喜脉绝对有问题。李敏的医术那是什么水平,或许外面的人还有所怀疑,老狐狸心里却很清楚,李敏那是真材实料的大夫。
所以,尚书府里迎来了,京师里哪户人家都邀请不到的太医院右院判亲自上门来给尚书府夫人查喜脉了。
右院判鲁大人还生怕有错,兢兢业业的,带了一个大夫团队亲临尚书府。
李敏看着老狐狸带着一伙人来的,心里点了点头:果然是会做事的领导,不怕拖人一块下水的。
王氏在房里装着,装着自己头疼了,自己腰腿疼了,都是因为怀孕造成的,想让李大同赶紧表态。李大同被她刺的慌,一方面又怕她真的是有了孩子。
王氏装到高峰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张嬷嬷,一路连滚带爬冲进了她房里,满脸苍白地说:“夫,夫人,老爷,大夫来了――”
“谁?”王氏和李大同齐声一叫,随之互相碰了下眼神后闪开。
王氏心里焦灼是谁,不管老太太是叫了京师里哪个药堂的大夫过来,都不用怕的。
李大同一样想着可能是谁,不要真来个被王氏收买了的,到时候他会下不了台。
张嬷嬷那声音哽在喉咙口里,被他们两夫妻看着,好像上了绞刑架一样挣扎不得,当终于吐出口气说:“太医院――”
三个字,让王氏要翻了白眼皮。李大同呆了。
只见,鲁大人在老太太的亲自领路之下,携带一个太医院御医团队,进到了王氏的房里。
王氏在床上,拿被子全身盖住,打着哆嗦不能停止,好像她屋里变成了天寒地冻。
“李大人,让老夫给夫人查查脉,如何?”鲁仲阳开了句声。
李大同高兴还来不及,连声答应:“好,好。”
这鲁大人,是谁家都请不来的贵客呢。
老太太往身边的两个婆子一个瞪眼。两个婆子上前,孔武有力,一把推开护在王氏床前的竹音。从被子里抓出王氏的手腕。
鲁仲阳上前说:“老夫这就给夫人查脉了。先给夫人道个喜。”
道喜道个鬼喜!
王氏心里本打算,在自己亲戚家里抱个孩子,家里父母都死的,到时候装作自己生的,这样,尚书府的未来都是掌控在她手里了。反正她干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掌控了大夫,想干什么都行。
鲁仲阳三根指头,在王氏的脉上一把,眯了圆眼珠说:“莫非,夫人这个葵水是要来了?”
这,真是把王氏惊出了周身潮汗。
张嬷嬷跪上前去,磕磕巴巴地说:“大人,您,您这是说什么了?我家夫人,是有了喜脉的人。”
“喜脉老夫是摸不出来。可能是老夫年事大了,在宫里都不经常出诊了,这样,让刘御医他们也给夫人看看。”
鲁仲阳这话一说完,王氏的手腕被老太太的婆子抓着,被刘御医等几人一块儿都查了脉。
一个个大夫都摇着头,这些大夫,可不是药堂里的坐堂大夫,是头顶上都戴着官帽的。
老太太早就知道会如此,但是,这刻是被王氏真的气到了。这个儿媳妇太不像话了,难道,还想着抱其他人家的孩子充当李大同的孩子吗?
李大同想的可就远不止如此了。竟然,王氏能想出这招,莫非以前没有想过这招,那么,王氏那两个女儿,还是他李大同的女儿吗?
“鲁大人!”李大同追着鲁仲阳去问怎么查李莹李华是不是他李大同的女儿了。
王氏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子,连脸和头发都不敢露出来。
张嬷嬷跪在地上喊冤枉。
老太太见这伙人居然还在装,一怒起来,让人把王氏抓下床,同时,对着张嬷嬷等人,怒道:“就你们这些东西,在夫人背后出谋划策,怂恿夫人尽是干些蠢事!到底是他家的奴才,进了李府这么多年居然还想着三心二意,谋划主子。”
“没有!奴才哪敢!”张嬷嬷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冲王氏喊。
王氏哪顾得上她,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
李莹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是不知道前院发生的事,虽然,她知道王氏报出喜讯了,不过,王氏也让人告诉她,先不要太张扬,等事儿都妥了,到时候轮到她出场。
等了半日,去前院探风的绿柳急匆匆跑回来说:“三小姐,快,快去夫人的院子里看看。张嬷嬷――”
李莹听说了王氏的事儿东窗事发,脸色一下子白了,再听说张嬷嬷在院子里要被老太太乱仗打死,急忙冲了出去。
王氏在府里,她们这群人在府里,也就靠着张嬷嬷这些爪牙了,张嬷嬷要是出事了还得了。
李莹一路小跑,跑到走廊上,遇到了李大同,喊:“父亲!”
李大同心里头正琢磨鲁仲阳的话。鲁仲阳当然不敢随便和他说李莹李华是不是他亲生的,但是,强调了一点,现在眼下王氏确实喜脉是假的。
既然王氏能假一回,不能假第二回吗?
李大同扫回李莹的眼神。李莹一口气堵在了喉咙口,从来没有见过李大同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那是从小宠溺她到几乎无法无天的父亲吗?
“不要叫我父亲!”李大同当面甩了她袖子。
李莹周身打起寒瑟,从没有这样冷过。
张嬷嬷像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在院子里起伏不断,到最终,慢慢的,没了声息。
鲁仲阳等人,给王氏查完脉,本是抬脚要走的了,却不敢急着走,只等李敏出现了才敢。
老太太在旁看着,心知这个二孙女如今该是有多厉害了。
李敏也是要回护国公府里,免得婆婆和小叔过于担心,走到门口,见鲁仲阳携刘御医等立在马车前。
“隶王妃。”鲁仲阳率领众太医道。
李敏知道这老狐狸担心什么,道:“鲁大人要的医案,本妃需要再琢磨些时日,再给鲁大人送去。皇上要是问起,就说,这些本来就是疑难杂症。多少年太医院都治不好的,到了本妃这儿,本妃也不是神仙,总得琢磨琢磨。”
鲁仲阳被她这话,堵到说不出来。
目送李敏乘坐大马车回到护国公府,刘御医等人忧心忡忡,鲁仲阳却是摸着小胡茬轻声一笑:“老夫这还是第一次载在人手里了。”
“大人?”
“回去吧。这是王御医的家事了。咱们也管不了太多。隶王妃说要琢磨琢磨,总有她的道理的。”
夜晚,王氏躺在屋里,像个死人一样。张嬷嬷被打成了残废,和竹音等人,在老太太面前,正等着看是发落到哪儿去。
只剩下自己女儿李莹,静静地坐在她床前,说了句:“我让人捎口信给舅舅了,舅舅说知道了,等会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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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亲们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