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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的第一夜,马小跑睡在奶奶的房间里,他被奶奶直接带进她的屋子。
他睡在床尾,为了暖和,钻下床单,趴在棉絮上。
瞧见奶奶将房门仔细关上,他才一百个放心,因为花花夜晚不可能钻进屋来。
奶奶的脚伸不到床尾来,因此他也不担心会被奶奶的脚跟砸着。
奶奶依旧要念一段经才会入睡,马小跑等不及了,尽管下午睡过好一阵,但是回家的头两日太过心惊和劳累,他依然感到疲惫不堪,很快便沉沉入觉。
家,真正是既给人无限温暖又让人无比踏实的地方,只有在外历经险恶之人才能深切体会到。
当马小跑醒来时,发现奶奶依旧盘坐在地下的蒲团上念着经,很疑惑,难道奶奶还没有睡觉?或者是天已经亮了?
他跳下床,跳到窗帘缝隙上瞧外面天色,外面的确已现晨光。
不久,奶奶起身开门,他跳到奶奶身上,跟随奶奶出去。
奶奶特意打开饭厅的门,将蒙达放出来。
蒙达每晚都睡在饭厅专门为它准备的窝里,奶奶一开门,它就跳出来,在奶奶身前身后快活地走动。
奶奶在院坝中活动了一阵身体,随及抄起扫帚,如昨晨一样开始扫地。
三只鸡也出了笼,开始在院坝中寻食。
只有花花依旧不见踪影,也不知它在哪处角落里藏着睡觉,还是夜夜外出寻欢。
家人吃过早饭,开始各忙各事。母亲为马小跑的躯体擦洗按摩,奶奶守在床边,嫂嫂带侄子,哥哥上楼,父亲出门买菜。
花花趴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蒙达不见踪影,一定出门寻找玩伴去了。
马小跑想,不知今天元元来不来家,昨天她说回老家陪爷爷奶奶,今天应该不会来的。
他突然想到,呆在家里,不能与家人对话,又没有元元,挺无聊的,何不随父亲去外面走一走。
当马跑跑进屋穿外套时,马小跑灵动地跳上父亲的衣服。马跑跑惊奇地问:
“呵?蛐蛐儿是想跟着我出去么?还是打算搭我的‘便车’回草丛?”
“唧唧!”马小跑叫两声。
“它是叫你带它出去逛逛。”奶奶解释。
“你爬在我身上,外人瞧见挺滑稽!要不出门时你呆在菜篮子里吧。”
奶奶和牛幺婶都叮嘱马跑跑为马小跑请一个理发师。
马跑跑骑自行车,菜篮子放在后座上,马小跑便趴在菜篮子底部。
马跑跑算是环保人士,为了少用塑料袋,每日买菜都要带上一只菜篮子。
一路上碰见很多熟人,马跑跑与他们互打招呼。
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马小跑尽量低伏蓝子角上。不过依旧被眼尖的乡邻朱元旦瞧见,朱元旦大声提醒:
“马三哥,一只蛐蛐儿搭你的便车!你家今天的菜是油炸蛐蛐儿吗?上等下酒菜,中午我去你家喝酒哈!”
“哦?”马跑跑故意扭头向后座瞧了瞧,“一只虫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想喝酒,随时欢迎!”
牛元旦说话很幽默的。
不过,一个大老爷们儿,走路不看路,为何专门向人家的菜蓝子里瞅。
不过,另一个乡邻贾宰相的问话有点让马小跑吃惊。
“马三叔,听说你家小跑的灵魂变作一只蛐蛐儿回家了,是不是真的?有空我一定上你家去瞧一瞧。”
马跑跑回答:
“我妈迷信,一只蛐蛐儿跳进屋,她就说是带着她孙子的魂回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就说嘛,”贾宰相释然地说,“哪有那么邪乎。估计是你老母亲盼孙子醒来心太切,所以脑袋迷糊。”
“老人家的心情能够理解,当儿的只能顺着她。”
“这才什么季节,就出现蛐蛐儿了,我玩斗蛐蛐儿这么年,从来没有遇到过!你们是不是错将蟑螂认成了蛐蛐儿?”
“不晓得,一只虫子,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在意!”
“呵呵……”
马小跑暗自庆幸,幸好没有被贾宰相瞧见,否则他一定纠缠父亲将自己送给他。
贾宰相算是一个玩斗蟋蟀的专业玩家,年年泡在省城的斗蟋蟀俱乐部中,还经常去山东,上河北天津,老是不务正业,老婆受不了,带着孩子跑了,他玩蟋蟀玩成了光杆司令。他又姓贾,刚好与宋朝那个蟋蟀宰相贾似道同姓,因此人们将“贾宰相”这个绰号安到他头上。
马跑跑碰见了我的师父,他象往常一样向师父点个头便继续前行。
但是我的师父却不同寻常地拦下他。
马跑跑停下车,心里疑惑,这个老头平时很难碰到,即使偶尔遇上,也不会说话,最多点个头表示招呼,象个陌路人,今天有什么事么?
“臧叔,有事么?”马跑跑问。
“没事,想问一问马进的病情好些没有?”师父面无表情地问,不经意地向菜篮子里瞟了一眼。
“还是那样子,感谢臧叔关心!”马跑跑立时感动起来。
“好生照顾,他一定会醒来的。”师父平静说完,背起双手走了。
马跑跑对我师父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他依然为此高兴,毕竟,这个阴沉古怪又傲气十足的老头,好歹今天主动关心了一下自己的儿子。
跟随父亲到达镇上,街上好不热闹,马小跑感觉仿佛经年累世没有在人群中穿行过一样,兴奋地东瞧瞧西望望。
他想,人世生活真好!一定要小心谨慎地走好化虫体验关,争取早日还阳,回到这热热闹闹的人世生活中来。
菜市门口,因为进出的人太多,马跑跑被堵住,不得不双脚叉开停下车。
马跑跑突然听到后座传来“唧唧吱吱”的惊叫声,回头一瞧,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伸手在菜篮子中捉蛐蛐儿。蛐蛐儿一边惊叫一边上窜下跳地躲避,有两下差一点被小男孩的双手捧住。他忙扭身伸出一只手叉开五指遮住菜篮子,同时大吼一声:
“干什么?!”
小男孩立刻被镇住,收回手,有些惊慌而疑惑地望着马跑跑。
一个走在前面的女人转身跑回来,伸手拉住小男孩,厉声质问马跑跑到:
“你吼一个小孩子干啥?”
马跑跑自感刚才情绪失控,心想外人并不清楚这只蛐蛐儿的故事,于是赶忙连声道歉,并解释说以为小孩要拿走菜篮子。
“他是拿你的菜篮子么?他分明是捉里面的蛐蛐儿!看你好几十岁了,把一个小娃娃吓成什么样子!”
马小跑见自己惹祸,趴在菜篮子底部望着外面。
马跑跑一边下车一边继续道歉,女人却是不依不饶,突然将手伸进菜篮子来抓蛐蛐儿。
“儿子,我帮你抓!让人们好生瞧一瞧,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了一只小小的虫子,是如何欺负我们娘儿俩的!”
马小跑未料到女人会突然向自己下手,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刚刚惊险地从女人指缝间溜脱,不料男孩有母亲撑腰,又大胆伸出双手来帮忙。
马跑跑赶紧用双手盖住菜篮子。一只小小的菜篮子里伸进来三大两小五只手,顿时挤除掉马小跑腾挪躲避的空间,也阻断了他跳出篮外的路径。
如果不顾及太惹眼,马小跑早跳到父亲肩膀上去了,此时他十分后悔和恐慌。
眼见即将被女人和男孩疯狂的手抓住,马小跑瞅见父亲的一只袖筒,立刻闪跳进去。
“蛐蛐儿不见了!”小男孩叫到。
女人抽回手,马跑跑也将双手向篮子外稍稍挪开,二人同时向篮内瞧。
菜篮子里空空如也!
马跑跑瞧见女人和男孩的手中没有蛐蛐儿,再向周围地下寻找,也没有,又寻遍女人和男孩周身,也没有。他刹时变得焦急起来,丢下女人和男孩,发疯一般在自行车周围地上搜来寻去。
女人骂骂咧咧,却见马跑跑突然变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人堆里钻来钻去,脸上显出一副又气恼又想笑的表情。
“为了一只蛐蛐儿,象发疯了的样子,莫不是脑壳有毛病?”女人骂完,拉着小男孩走了。
过往行人起初都向马跑跑投以鄙夷的目光,此时又纷纷向他投以疑惑不解的目光。
“那是一只金子找造的蛐蛐儿么,好象比走失了爹妈还着急?”有人挖苦说。
“如果是一只斗蛐蛐儿倒是值钱。”另一个人说。
“如果是斗蛐蛐儿,怎么可能装在菜篮子里,肯定用蛐蛐笼或者专业的器具嘛。”又有人说。
“依我看那这个人就是个精神病。”有人打总结。
马跑跑无心向人群解释――他也根本无法向他们解释――只是埋头弓腰疯了似的四下搜寻。
突然听见两声轻轻的叫唤,那声音就在近处,似乎就在身上。马跑跑立刻周身查看,没有!又搜遍所有衣兜,也没有!
总算听见了蛐蛐儿的叫声,并没有丢失或者被弄死,马跑跑的心立时放下。
叫声再次响起,这次他确定声音来自他的衣袖,他抬手探看袖筒,终于看见蛐蛐儿,这才恢复正常状态。
马跑跑没有再将蛐蛐儿放回菜篮子,而是将其留在袖筒中。他小心意意地保护着这只袖筒,不让它碰到人群和物体。
马小跑给父亲惹出一场口角和一阵惊骇,心里很过意不去,老老实实呆在袖筒中。过了一阵子,他着实守不住寂寞,便爬到袖口,向外东张西望。
马跑跑一路溜瞧着菜摊,一路不时抬起手臂向袖筒里查看一下。
在一个菜摊前,马跑跑架上自行车,向摊主询问菜价,藏着马小跑的那只衣袖便垂在裤兜处。
马小跑瞅见一个穿着整齐的年轻人轻手轻脚走到父亲身后,将一只长长的摄子插入父亲的裤兜。他立时明白,这个人是扒手,立刻“唧唧吱吱”惊叫起来。
马跑跑听见蛐蛐儿惊叫,一面扭头一面抬手,正准备向袖筒内查看,却瞟见裤兜处有异样,急忙将另一只手抄过来护住裤兜,同时扭头向后大吼一声:
“干什么?!”
扒手抽出摄子藏入衣袖,瞪马跑跑一眼,面色镇定地抬脚离开。
马跑跑先查看袖筒,发现蛐蛐儿安然呆在里面,然后从裤兜中掏出钱来清点,一分不少。
摊主起初将脸扭向一边,假装没有瞧见眼前发生的一幕(所以也没有在意马跑跑查看袖筒的奇怪举动),等扒手走远了,这才回脸关心地问马跑跑钱少了没。
马跑跑正想感叹说幸亏蛐蛐儿叫唤,但是瞧了瞧摊主,改口回答说幸亏自己警觉。
摊主凑近马跑跑低声说:
“你是这里的常客,我提醒你,以后多加小心!那人也是这里的‘常客’。这个市场中共有四五个‘常客’。”
“你们认识他们,为什么不报警?把这些扒手抓走,这里就清静了嘛。”
“你说得轻巧!谁敢得罪他们!他们被抓进去,最多不过关上三两个月又放出来,我们可要在这里长久做生意。去年有个摊主提醒顾客有扒手,不久就被他们那一伙堵在路上打断了腿,并且警告说再敢管闲事就要弄死他。”
马跑跑惊讶地砸着舌,选中两样菜,付钱后正准备离开,摊主却又问:
“刚才听见一只蛐蛐儿叫唤,声音好响亮!是你带在身上的么?这个季节怎么会出现蛐蛐儿?”
马跑跑敷衍一句“不晓得”,匆匆离开,赶到一个他固定去的理发店,请理发师抽空到家里为马小跑理发。
理发师回答说今日恐怕不行,因为是周末顾客多。
马跑跑说那就这两日,约定好之后这才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