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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马面的话,那白衣公子俊眉微颦。
价值一个秘银?虽然是没听过的记价单位,但至少能分辨出,这马面正是拉着自己过来,好给面前这位管事的鬼展示下本领,以此提高要价?
赏善司拿着死簿敲了下马面的头,继而对白衣公子客气道:“这位……谢辛谢公子,不好意思,我们这的鬼差说话没个章法,望海涵。”
谢辛摇摇头,示意没事,可马面却不识趣道:“这么个人物,才给三千铜交,也太亏了,上次无常鬼带个薛直回来还拿了一个秘银啊。”
谢必安头皮发麻,感觉冥界的奖励章法落在马面嘴里就像贩卖人口的贼窝一般,给每一个人魂标了价格,越受追捧的价格越高。
看着谢辛愈发阴沉的面色,料想是个君子都无法忍受被当做一件商品拿来展示要价。
于是,谢必安上前一步,直接推开马面,对谢辛道:“公子莫听那些胡言乱语了,你本该去孽镜台那边接受审判的,就容在下带你去吧。”
本想带谢辛离开这侮辱人魂的鬼差,奈何马面却理解错了,转而拽住谢必安道:“你个白无常,还要强魂魄不成?”
抢你个大头鬼。
谢必安忍不住翻白眼。
人魂于牛头马面来说,可能仅是等价于功德与钱财,但对谢必安和范无救来说,这些都是自己的同类,人能为吃食养猪杀猪,养鸡取卵,但不会凶残地把人拿来圈养杀食,因为人性会提醒,这是不对的。
可马面明显没领悟到这点。
甚至愈发焦急起来:“你和范无救会挑,找的都是好魂魄,一来二去捞得不少好处,这还来抢我的魂,是见不得我好吗?”
谢必安转身看马面,一字一句道:“我时间有限,管自己的事就够忙的了,哪有空天天盼别人不好。”
说着,拍开那带着鬃毛的手。
马面觉得憋屈。
自从这个白无常来了之后,无常鬼的提成每月都超过他们一大截,也不知道用着什么法子,甚至脸冥主也十分垂青他俩,那日他们见冥主亲自接白无常回家,便猜到冥主大部分时间该是长住无常府了。
要知道,冥界众鬼想见冥主一面是多难啊!
神荼以前独居琼醴殿,平日神出鬼没,一旦露脸了那便是出大事的时候,因为英明神武的冥主大人会力挽狂澜解决一切。
这般潇洒高傲的――神,牛头崇拜地五体投地的,居然,就这么,被白无常,给收服了?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洗脑循环每日反复询问自己三百遍也不得其解。
昏了头的牛头甚至向判官建议,把雁门关鬼域的死簿发放给无常鬼。
鬼域是鬼差难以解决的灵域问题,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可怎料,无常鬼还是回来了。
虽然晚了一天,但却带了成百的将士之魂回归地狱,甚至请动了南方鬼帝李世民出手相助。
简直好运到逆天理了吧?
后来,崔钰以“无常鬼前往雁门关多次成功返回,遂同意发放此地死簿”为由避开了些罪责,但惩罚还是有的,连着扣了好几月的饷钱。
自己和牛头引荐的事,崔钰却没说,他也想不通为何崔钰不说,不过既然没连累自己,那不提也罢。
原本是在孽镜台候命的牛头大概是听说了审判堂里的事,就急匆匆赶了回来,见了谢辛和白无常,也是一副要抢夺魂魄的架势,拦在谢必安面前,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谢必安无语望天。
谁来帮个忙解释下,他真没想干什么。
赏善司总是笑嘻嘻的,看两边闹着,也不插手。
最终,这交流障碍的闹剧终止于某个口齿伶俐的家伙。
“吵吵吵吵什么吵,隔着三途川就能听到你这审判堂鸡飞狗跳的,还嫌外头魂不够多,人手不够用的?都围在这干啥?赶集啊?”
人没到,一阵嚣张的声音就远远飘过来。
赏善司“哎呀”哼了声,眯着眼睛后退一小步,依稀有退到暴风圈外避免受牵连的嫌疑。
然后,牛头马面,谢辛无常就眼睁睁看着,那顶天立地的白衣鬼迎风而来――来的正是屈原。
屈原的嘴,谢必安早些时候见识了,能把范无救那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字的苦瓜脸给气到跳脚走人。
现在想想,亏得自己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不然若真带着谢玄的那些记忆听完屈原的话,估计也要跟着范无救一块跳脚。
那言辞堪称刻薄的鬼扫过牛头马面,开口便是:“你俩在这干啥?强抢良家少男?”
这少男显然不是指谢必安,该是指他身畔那俊秀绝伦的白衣公子。
牛头眼睛发红,喷着气道:“老妖鬼,别血口喷……乱喷,是这白无常抢我们的魂。”
“哼,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人。”屈原直接呛回去,扫过谢辛,感叹“瞧你们把小美男气成什么样,好一个翩翩君子被你们当成件商品漫天叫价,亏他修养好,不然徒手扒你俩皮都不为过。”
“谁敢扒我皮,他算什么,一个短命鬼!”马面也火了,也不知他这句短命鬼,是一口气骂了在场三个鬼。
赏善司呵呵一声,想着没被屈原连带着端了,却让马面给一箭射了膝盖。
“命短也活超过你为畜生时的寿命。”屈原眼皮都不抬顶回去。
马面气绝。
牛头愤然吼:“你们好啊,你们天生为人,多优秀啊,我和马面却要在冥界历练那么久,才能积攒功德逐渐轮回为人,你们多得天独厚啊……”
屈原扶额:“谁让你积攒功德,脑子是个好东西建议你多积攒点,什么时候学着尊重人魂了什么时候再把自己列为人魂范围吧。”
“你说谁没脑子――”
“就、是、你――”
“欺负马/牛了――”
“活该谁让你欺负人――”
“我们是被害者啊――为什么都见不得我们好――”
“真有那空赶紧多看看书多健健身,哪个人没事天天盼别人不好――”
谢必安只听得耳畔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比过年的鞭炮声还热闹。
他身边,谢辛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甚至嘴角带了点隐忍的笑意。
谢必安恍惚想:艾玛,这好像是个腹黑的。
大张旗鼓地抨击完了,屈原扬着脸高傲越过一败涂地躺枪不起的二鬼差,对着谢辛和谢必安道:“冥主有令,带谢辛谢公子去琼醴殿。”
“嗯?这是位……有功德的大能?”谢必安好奇道,毕竟这谢辛气质非凡又熟知冥界之事,想来是有什么天赋异禀的能力。
屈原咧嘴,冷笑道:“这位,是个身负滔天怨气的厉鬼。”
“……”
谢必安茫然看向谢辛。
后者依旧是翩翩公子清纯笑的模样,只是眼底划过一丝不可觉察的阴鸷。
所以,方才屈原说谢辛若真发火能扒了牛头马面的皮,那不是开玩笑而是对方真有这本事。
领着谢辛去琼醴殿,谢必安脑内还在挣扎。
怨鬼,谢必安对此印象停留在李锦绣,天地牢狱里喋喋不休的长指甲女鬼,甚至薛直这种,都是执念极强,行为反常的存在。
而面前这位,谈吐流利举止优雅有教养,模样又是一等一的好,仿佛下一秒就能插上翅膀当天使的好好青年――居然是个大怨鬼。
老天,你画风不对!
于是走度朔山石阶的时候,谢必安斗胆问了谢辛:“你真是厉鬼?”
“嗯。”淡淡一句,像是在回答今天阳光很好这种问题。
“那你……同我寻常见到的厉鬼不太像。”谢必安坦言。
“哦,哪里?”谢辛浅笑,一双眸子乌沉沉的。
“他们模样凄厉怨气外露,你不像,你像圣人贤者,该奉以优待或是点播成仙的。”谢必安实话实说。
白衣公子爽朗笑了:“白无常好生直率,只是在下觉得,出门在外总该体面些,太吓人就不对了。”
谢必安点头:“你说的没错,当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再说,我若真拖个半死不活人见人嫌的模样,冥主大概也不愿见我。”谢辛若有所思的,手里的折扇微微一晃。
是啊,谁愿意没事看些血淋淋的事物来给自己添堵呢?
此刻谢必安想不到,这个谢辛是什么个死法,只是后来知道了此人生平,难免唏嘘不已。
况且,眼下还有个问题。
琼醴殿中,神荼端坐王位,赏罚分明的紫眸注视来着。
而在谢辛进门,抬起头露出如水墨画一般的眉目时,那双紫眼睛有了一段时间是失神的。
谢必安看的真真切切,一瞬间,他过分敏感的大脑里划过一句话。
那是范无救曾经跟他八卦过的:“因为是白衣翩翩的俊俏公子,冥主就好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