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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婷的出现,最吃惊的无疑是陈老伯,还没从沈放的打击中复苏过来,又遇上一个当初被认为是受害人的施婷,激动得他直瞪着施婷道:“君行你跟君行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全部告诉我!要不我会死不瞑目的。”何健飞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杀死了张君行?不”他怎么也无法想到,一直被摆在最无关轻重地位的施婷会一跃而成凶手,如果是这样,那么之前关于鬼界阴气杀人的推理就要被全盘推翻,而冤鬼路的强大也继续成为悬而未解的大谜。一切一切的努力,只因为这个女子的出现,便完全变成了徒劳无功的追寻。难道说,冤鬼路的谜他们一个也没解对?
施婷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毫无任何笑意的笑容:“沈放,你真的这么恨我吗?所有的人都这么恨我吗?我想了这么多年,就只想不通这个问题。”
侏儒大声道:“对,你是应该被所有人记恨的卑鄙女子!君行并没有对不起你,但你却亲手害死了最爱你的人,不仅如此,你还杀光了除我之外他所有的好友。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恨你,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恨君行呢?”
施婷望望远处的天空,答非所问地道:“那边飘着的白云好漂亮啊,如果下辈子还能来到这个世上,我希望就做那一朵白云。”
侏儒怒吼道:“你这个臭女人!我问你,你在摆什么风雅?”说着就扑了上去。何健飞忙拦住他,对施婷道:“这么说,那个诅咒是你下的了?”施婷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换了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大家都说是我杀死了君行,那么便是我杀的吧。我杀的还不止他呢,我想杀所有恨我的人,全部人都恨我,我便杀了全部人。沈放,你不用多说了,要怎么处置我还不是随你便!我要在乎,早在五十年前就在乎了。”侏儒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恨张君行,如果你不是心中有愧,为什么不敢说?
施婷道:“我已经告诉过你千百万次了,如果说我有杀张君行的动机,那也只是因为,张君行绝不是如你想的那么完美。”侏儒怒声连连,心细的田音榛却不经意发现在施婷冷漠的眼神里竟包含着一股深藏的忧郁,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冤魂身上有这么深的除怨气以外的忧愁,究竟是什么使得这个刚做了母亲的人不惜用自己的生命设下这个诅咒呢?仅仅是为了张君行的抛弃吗?报杀父之仇实在是情有可原啊。她想问问何健飞的意见,偏头却见何健飞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施婷,脸上洋溢着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
施婷和沈放之间莫名其妙的对话对于四个局外人来说一点也不复杂,深知张君行复仇行为的众人虽然不愿意相信是施婷杀了君行,但是施婷承认了诅咒是她下的却又表明张君行是她杀的。陈老伯挣脱李老伯的搀扶,蹒跚着来到施婷的跟前,道:“施婷,看在天地良心份上,你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设下这个诅咒去害人?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有志气的女生,谁料你跟张君行一样”施婷突然变脸道:“住口!你不要仗着你是什么主席,就来混插话,我和张君行之间的事不用你管!你给我滚!”衣袖一挥,一股阴气袭来,陈老伯身子跌跌撞撞往外摔了出去。事起突然,谁也没想到施婷会猛然发怒,谁也来不及出手去救。
眼见陈老伯就要重重跌到地上,旁边快速闪过一人,稳稳地扶住了陈老伯正是刚才一直在发呆的何健飞。何健飞随手拿出一张黄符喝声:“佛元天道!”轻轻松松封住了施婷的攻势,随后气定神闲道:“施婷前辈,不用再演戏了,什么诅咒什么日记全是你一手导演的把戏,你根本不想杀人,张君行的死也跟你没有关系。”侏儒惊道:“你说什么?”施婷变色道:“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否则休怪我无情!”
何健飞叹道:“你又何苦为了张君行连自己轮回的幸福都搭上了?你自己比我更清楚,他不值得你那样做。从刚才沈放前辈说日记上的死灵是你开始,我就觉得整件事都不对劲。但是我一直没能想明白过来,直到刚才你反复地说诅咒,我才想起,所有疑点的关键就在那个诅咒上!”他激昂的语音反倒震住了施婷,施婷勉强笑道:“你不是说我无意中给了你提示吧?”
“正是。‘谁要是保留了那本日记,血和火的洗礼就会降临到谁的头上。’现在想起来,不觉得这个诅咒很古怪吗?如果你真的恨张君行,你的目的真的只是杀他的话,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这个毒誓对于他再没有任何的害处。而这本日记本是张君行为调查冬蕗事件而留下来的记录,想保留它的除了调查案情的警察之外,只有,也只会有张君行的好友。假如你恨屋及乌的话,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周章,直接以冤魂形式杀掉他们算了。”
侏儒不耐烦地打断道:“喂,你这小子罗里罗嗦干什么?让开!让我来收拾这个臭女人!”何健飞像是丝毫没听见一样,只是静静地望着眼里凝聚着越来越多恐惧的施婷。李老伯大惑不解地对田音榛悄悄道:“何健飞干嘛老盯着人家不放?莫非是看上她了?”田音榛狠狠瞪他一眼:“胡说!”半晌,却听何健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你立这个毒誓,不过是给一个人看的吧?可惜他最后还是没能如你所料般回头,仍然像当日在小竹林般扬长而去。”到了这个时候,任是再驽钝的人也听出了一丝端倪,陈老伯更是失声惊呼:“你是说她她对张君行”唯一对这句话一头雾水的侏儒听见陈老伯的话语更是大为紧张:“她对张君行怎么了?”
何健飞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侏儒道:“前辈难道还不明白吗?施婷由始至终都没有恨,有的只是对张君行的爱啊!只不过那是一种被扭曲的爱,一种因无法得到而畸形的爱。”侏儒惊道:“怎怎么可能?那本诅咒日记就是她对张君行恨的产物啊!”何健飞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个诅咒对张君行没有任何作用。施婷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张君行死了,施婷也死了。她是想通过迫害张君行身边的人来逼使已经成为鬼的他回心转意,生不能连理,死也要同枝,不料张君行还是抛下她毅然投胎转世去了,她的苦心全部白费了。留下她孤苦伶仃地在这世上挣扎。沈放前辈,说句不好听的话,凭她的法力,你的束缚是根本对付不了她,她之所以甘心情愿呆在这里,完全是她已经没有了杀人之心。”何健飞一番话刚刚说完,施婷终于忍不住掩面大哭,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了,第一次有人能洞察她的全部心迹张君行,被赞为“如许聪明”的你,为什么却始终不能领略我的心意呢?
“你你”侏儒骇然指着何健飞,她“你”了几个字就再也说不出来了。陈老伯长叹一声,昔日风云人物皆沦落,不禁悲从心来,在一旁暗暗拭泪不语。一时间,众人都没有话说,寂静逐渐在身边的空气里凝结,只有风吹草动的响声还一贯地飘到人们的耳边。良久,还是侏儒打破了沉默:“小子,告诉我,张君行他到底做了什么?”何健飞万料不出他会这样问自己,正在踌躇要不要告诉他间,施婷已经一个长袖挥了过来:“不必多说,我们来决一死战。”田音榛惊叫一声:“施婷不要动手啊!”施婷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田音榛的话是什么意思,长袖已到何健飞身边,霎时,何健飞所戴的舍利项链发出万道金光,齐齐射向施婷,施婷惨叫一声,便往后倒。“般若波罗密,封!”何健飞紧急间使出了最高级别的封禁术,可是由于施婷的血气太重,舍利项链说什么也不肯停手。事变突然,眼见金光将到,施婷魂消魄散已在所难免,何健飞暗暗叫苦:这下子自己闯下弥天大祸了!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人影横空扑了上去,大嚎一声,替施婷接下了这道金光,何健飞惊乍间回头一瞥,恰好看见李老伯死死扯住想冲上去的陈老伯。不是陈老伯?那这个人是谁呢?只听施婷悲叫一声:“沈放!”是沈放?沈放扑上去了!金光因为禁符的作用逐渐散开,果然,前面躺着一个人,身材矮小,面目可憎,不是沈放是谁?施婷正伏在他身边放声大哭。“沈放”陈老伯痛入心髓,死命摆脱了李老伯的牵扯,冲向沈放,抱起他猛烈摇晃他的身体喊道:“沈放,醒醒啊!沈放,你不要死啊!”何健飞等人也围了上去,眼见沈放已经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显然是活不成的了,都垂泪不语。沈放胸口闷响一声,慢慢睁开眼,陈老伯忙叫道:“沈放,沈放,你觉得怎么样?”沈放先是用迷茫的眼神望了望陈老伯,又艰难地扭头看了看哭得泣不成声的施婷,突然哈哈大笑三声道:“好!好!张君行。施婷,不愧是我一直以来那么喜欢的女子。既然没有冤屈,那我这个半人半鬼的”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发出“咯噔”一声,身子往旁边一软,等何健飞上前探视时,早断气了。陈老伯忍不住伏地大哭:“沈放,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去死?我还想接你去享享福。别人嫌你,我不嫌你!沈放”头一歪,竟然晕厥过去。李老伯大惊,忙扶住他唤道:“小陈!”田音榛上来按了一下人中道:“李老伯放心,他只是急痛攻心,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
李老伯放下心来,对何健飞道:“你的舍利项链不是只可以镇鬼的么?为什么连沈放也给克死了?他是人啊。”田音榛低声道:“沈放早就应该死了,李老伯难道看不出么?”李老伯一愣:“你说什么?”田音榛道:“他全身长满了这些毒瘤,毒性早就入了他的骨髓。”说着,割开沈放腿上的皮肉,露出了青黑色的骨头:“他已经命不久长,只不过凭着要将张君行冤屈雪去的一口气还强自硬撑着,刚才虽然没来得及告诉他真相,可是他必定已经猜到了施婷才是受害者,再加上能在临死前向自己所爱的女子表白心声,他还有什么遗憾呢?死,对于沈放前辈来说,恰恰是解脱啊!因果轮回,他一定可以转生福道的。”田音榛掉下了两滴泪,这个她第一眼看见就吓得逃的丑陋男人,竟然有着如此大义宽容的胸怀,从这个角度来说,施婷也算是幸福的了。
那边,何健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怜悯地看着因遭受巨大变故而有点手足无措的施婷。施婷慢慢抬起头来,原先那股在眼里的忧郁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带点惊恐的迷茫。何健飞叹道:“你现在永远不必担心他会知道张君行卑鄙无耻的真相了。张君行利用朋友来实现他的计划,照我说,猪狗不如,天地不容,他能投胎都算天慈悲了。你就为这种人甘心受这么多的苦吗?你还有维护他名誉的必要吗?”施婷默然,半晌,在她脸上忽然浮起了寂寞的笑容:“施婷也不算得是个好女子,纵然是为了等自己心爱的人,但是手上仍沾满了血腥,害人无数,沈放也没有必要替我挡下这一击。”何健飞一愣,田音榛已忍不住拍手叫道:“答得好!”何健飞朝田音榛白了一眼,施婷已在那边款款跪下了。何健飞大惊道:“你要做什么?”施婷平静地道:“我求你**我,既然你能猜透我的心意,想必对我这个决定也不会感到惊讶。”
“什么?!”除了何健飞,田音榛和李老伯都大吃了一惊,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主动要求**的冤魂。何健飞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道:“**的后果是魂消魄散,没有轮回,没有修行,你考虑清楚了吗?”
“师兄!”田音榛惊讶之下不觉把在五台山上的称呼也叫出了口,看何健飞的样子,似乎早就有了**施婷的准备。李老伯也忙出声道:“小子,冬蕗如此作恶多端,你还一心想着超度她,施婷跟她比起来更加情有可原,你难道会不放过她?”
何健飞偏头向两人看了一下,一个苦笑出现在他的脸上,只听他用清晰的声音低声说道:“师父说过,六道轮回是天之常理,违反天道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因此冤魂们往往是靠着一口怨气来抵对痛苦的。施婷已经无法达成她的目的了去逼使自己心爱的人回心转意,所以当张君行抛下她走进奈何桥的那一天,她已经在等着解脱的一天。长达五十多年的折磨足以令一个本来就没有怨恨的女孩万念俱灰,这也是她最终放过沈放的原因。以她的能力,沈放设下的禁咒是不堪一击的。她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痛苦,所以才选择了解脱。毕竟依附的后果是不能从自身得到解脱。这就是施婷的心意啊,因为”何健飞悄悄叹了一声,把后半句话掩住不说。施婷要远比冬蕗悲惨得多,因为她已没有了选择轮回的机会。
泪水不知何时从施婷瘦削的脸上慢慢划过,施婷朝李老伯和田音榛叩了一个头,道:“施婷谢谢各位的好意,正如他所说,施婷不仅生无可恋,而且也死无可恋了。不错,**的后果作为一个冤魂我比谁都要清楚,没有轮回,没有修行,可是对施婷来说,同时还意味着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我已经厌倦了在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如果上天怜悯我,肯再给我一次投胎转世的机会的话,我要跟他说,我再也不想做人了!”这个弱女子的血泪控诉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田音榛含泪对何健飞道:“师兄,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吗?我我们可以去求师兄啊,求他跟冥界谈谈,叫他们放过她。”何健飞低声道:“就算是师父还在,也无能为力啊。”施婷毅然道:“我心意已决,请你下手吧。”何健飞仰天长叹一声,掏出了一张黄符:“准备好了吗?”施婷微微点了点头。
风轻轻吹过,草叶慢慢飘起,一切像是被定格了似的,身为佛界弟子,第一次**自己不情愿**的鬼魂,田音榛瞬间想起了还未被合法化的安乐死,她缓缓转过头去,只听见何健飞柔柔地说了一句:“忍着点痛,很快就过去了。”一声划破空气的悲声从耳边飞过,李老伯绝望地大叫一声:“不要”田音榛回过头来,却看见那堆草上有一缕薄如淡雾的轻烟袅袅盘旋而起,在他们身边绕了几圈,似乎恋恋不舍地消散了。何健飞还站在原地,手保留着在空中挥符的姿势,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田音榛紧紧闭上双眼,任泪珠流泻而下。
何健飞缓缓走到刚才血光产生之处,挖出一个黄铜小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牵扯几百条人命的诅咒日记。何健飞轻轻地揭开封面,只见扉页上一片雪白,血与火的洗礼已经永远过去了。他匆匆浏览了几页,跟警察局中看到的没什么两样,的确是原本。何健飞合上日记,忍不住长叹一声:当年若是张君行没有杂念,一心一意解决冤鬼路,他一定能超度冬蕗的冤魂,让她得到解脱,事情又何至今天如此棘手?
穿白大褂的大夫终于出来了,李老伯焦急地迎上去,两人低声谈了几句,何健飞见李老伯露出欣慰的表情,对田音榛道:“既然陈老伯没事,我们也该离去了。”田音榛惊讶道:“为什么?他惊吓到这种程度,我们却悄悄走开,连问候也没有一句,这样做太冷酷无情了吧?”何健飞忽然苦笑了一下:“音子,他们已经来了。我们法术界的事还是自己去解决吧,少牵涉一个外人就少点影响。我希望能解决完它之后安心对付冬蕗。”看着田音榛愣住的样子,何健飞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苦涩道:“音子,当初你说过会站在我这边的,千万不要反悔啊。”田音榛呆呆地看了他半晌,终于缓慢地点了点头。
“什么?他们两个居然一声不响就这样溜掉了?”李老伯怒不可竭“我看何健飞那小子人品不错,但想不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怜了小陈,我去找他们回来!”忿忿不平的李老伯刚拉开门,顿觉一股大力传来,门又自动地关上了。李老伯愣道:“阿强,你干嘛?”阿强悠闲地坐在窗台上,惬意地道:“你看外面的风光多好啊。你既然能看得见那阳光,又何必管它是从哪里来的。”
“阿强?!”李老伯莫名其妙,他想用力去拉开门,却发现那门关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