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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初原。
看着初原师兄越走越近,百草发现他手中提着一只米黄色的行李包,并不像是单单来送行的样子。
“因为临时有些事情,我不能跟大家一起去了。这次初原和你们一起去,作为队医,也作为领队,”沈柠介绍说,“到了韩国,大家要遵守纪律,凡事听从初原领队和若白队长的命令,知道了吗?”
“是――!”
虽然队员们都有些吃惊,但是依然齐声回答。
原来婷宜是来送初原前辈的,女孩子们纷纷恍然大悟。梅玲更是打趣婷宜,问她带来的这些点心是不是贿赂她们,让她们帮忙挡住那些韩国美女,不让初原前辈被追走啊?
这边女孩子们笑成一团。
那边,廷皓跟申波、寇震他们说了几句,看到默默站着发愣的百草,唇角一弯,他向她走过去。
“拿着这个。”
将百草拉到一边,廷皓递给她一只银白色的手机,小巧精致。她不解地抬头看他,并没有接过来。
“手机里面有话费,也已经有了我、初原和沈柠教练的手机号码,到了韩国,万一走丢,或者有什么事情,就用它联系。”廷皓看看她,“不会用的话,让晓萤教你。”
“我不能要。”百草低下头。
“为什么?”
“……”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拼命地摇头。一想起那晚在河边他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手足无措,面红耳赤,想要逃走。她不能拿他的东西,如果拿了,那会不会就意味着――
开始交往了?
慌乱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她死死地低着头,脖子都红了。
“我不能要。”
她又说了一遍。
“没有让你要,”廷皓的声音从她头顶飘下来,“也不是送给你,只是借给你用而已。不可以弄坏,也不可以弄丢,否则会要你赔的,明白吗?”
见她还是不说话。
“到了韩国,万一真的走丢了,联系不上,你又没有手机,不管是初原还是若白都会很着急。你不想给他们惹麻烦,对吧?”
百草怔怔地看了看正在给每个队员发放登机牌的若白,又看了看正和婷宜说话的初原。
“一共有两块电池,还有充电器,都在这里,”廷皓将它们全都装进一个小袋子塞进她手中,“去问晓萤怎么用。”
“谢谢。”
她脸红着收下。
“怎么谢?”廷皓笑着问。
“呃?”
“买一盒大酱回来吧,我喜欢吃。”揉揉她的头发,“还有,记得要接我的电话,我们在交往中,保持联系很重要。”
“……没有!”她惊慌地看他,“我和你没有……”
“嘘。”
廷皓笑了,打断她,说:
“小心点,会被听到的。看,若白好像在找你,去吧。”
百草赶忙望去,见若白正手拿着一张登机牌远远地看过来,他神色淡然,目光落在她和廷皓身上。不知怎么,她立刻就心虚了起来,没有继续跟廷皓再说下去,急忙走向若白。
队员们安检入关之后,沈柠有事先走了。守在机场大厅的玻璃墙前,婷宜望着机场内那一架架等待起飞的飞机出神。
“哥,为什么初原哥哥要跟着他们去韩国?”
这么突然,她事先毫不知情,而且无论怎么问,初原也都不回答。握住身前的栏杆,她的眼神黯了下,难道,是因为……
不。
不可能。
无论天分、容貌、修养、还是家世,她都是最优秀的,初原哥哥的眼里不可能再看到别的女孩子。虽然上次练习赛她输了,可是,那是偶然。等戚百草从韩国回来,她会让戚百草明白,偶尔的胜利一点意义也没有,实力才最重要。
“他是昨晚临时决定的,电话里他只是告诉我,他已经买好机票,让我把他加入名单,其他什么都没讲。”
“他对你也没说?”
“没有。”
蓝天中,一架飞机冲破云霄。
“哥,你喜欢百草?”
注意到了刚才他和百草在一起的场景,再回想到那晚的宴会,婷宜不得不问。
廷皓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真的喜欢她?”婷宜诧异。
“嗯。”
“为什么?”婷宜更诧异了。
“她就像是草原上一头倔强的小鹿,”唇角的笑容比机场上空的阳光耀眼,“很可爱。”
婷宜皱眉,说:
“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觉得她可爱过。这个女孩子,很是自不量力。你还记得她刚到松柏道馆的时候,若白选择秀琴参赛,她居然敢质疑若白,还当众发怒。而且,她很有心机,整天缠住初原哥哥,知道初原哥哥心软,就故意在初原面前装可怜。这三年,我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她,她总是针对我,就像一块死要粘在我身上的牛皮糖……”而且就是因为她,害得她这次没能跟初原哥哥一起去韩国。
“你感觉到了被追赶上的危险?”廷皓看她。
“不是危险,”婷宜挺直背脊,“是讨厌。”
“小婷,你不是也一直在追赶恩秀吗?”廷皓松松地将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是如此,百草自然也是如此。不说腿法和技术,单从气度上来讲,你已经比恩秀逊色太多。你一次又一次挑战恩秀,恩秀从没有不耐烦过,她甚至还专门抽出了一段时间陪你练习,指点你。”
廷皓笑笑,说:
“你自己想想,你对百草是什么样子?”
婷宜窘迫了下,立刻又抿起嘴唇。
“我……我宁可你喜欢恩秀,对恩秀,我是心服口服的。”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云层上。
透过小小的窗户,能看到在脚下的朵朵白云,晓萤是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地拿出相机对着云层拍个不停,好久才从激动的心情中平复下来。她看了看机舱内,初原和若白坐在前两排的位置,两人在低声谈话。
“嘿嘿,我去换个座位。”
晓萤收起相机,示意还在望着机窗外白云发呆的百草让她出去。
“哦。”
百草立刻起身,困惑地说:
“如果你想坐靠过道的位置,我可以跟你换。”
“才不,我要去跟初原师兄坐在一起,”晓萤眼中闪出贼光,“哼,什么保护好初原师兄,不要被韩国美女追走。初原师兄又不是她的,我偏偏就要去跟初原师兄坐!”
几分钟后。
若白从前排离开,坐到了百草身边。他沉默着看一份行程表,看得很专注,连空中小姐来派餐都没有分神。百草帮他将餐盘接过来,放在他面前的小隔板上,又帮他要了热茶,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餐。
蛋糕软绵绵的,很好吃。
上面还有抹着一层白色的像果冻样的东西,但是比果冻浓,入口滑溜溜,又一丝一丝的。
真好吃。
她意犹未尽地小心翼翼将塑料叉子上的最后一点蛋糕屑吃下去,满足地叹息一声,忽然,一份同样的蛋糕出现在她的餐盘上!
“你吃了吧。”
若白淡淡地说,依旧看着行程表,在上面批注一些文字。
“你吃吧,很好吃的!”生怕他不信,百草急忙郑重地说。
“我不喜欢吃甜的。”
不理会她用力解释说这个蛋糕一点也不甜但是很好吃的那些话,若白缓缓放下手中的行程表,说:
“你应该听说过,韩国有一个称霸世界跆拳道界的天才少女,名字叫李恩秀。”
银色的莲花跑车行驶在机场高速。
“或者,你并不是喜欢百草,而只是一种移情作用?”凝视着廷皓英朗的侧面轮廓,婷宜若有所思,“我承认,百草身上有股韧劲,就像烧不尽烧不死的野草,无论有多大的压力,她都能挣扎着从土里冒出来。你喜欢的,只是她身上的这股不放弃的韧劲,而不是她本人,对吗?”
廷皓正要打开车内音响的手指顿了下。
“哥,你有没有后悔过?”
婷宜内疚地说:
“哥……我一直很后悔……如果我当时替你答应爸爸,如果我同意放弃,说不定爸爸会妥协的,你帮我争取了那么多,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帮上你……哥,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廷皓笑着按下音响,轻快欢乐的音乐流淌在车内,“跟你没有关系,就算你也不训练了,爸爸也绝不会同意我继续训练的。”
“那……哥,你生爸爸的气吗?”婷宜担心地看他,“爸爸用贤武道馆、用训练基地来威胁你……”
车内只有音乐声。
“我可以理解爸爸,”望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廷皓握着方向盘,声音低黯,“如果我是爸爸,如果是我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子在赛场中重伤不治,可能我也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去参加同样的运动。”
婷宜沉默地心痛。
妈妈去世的时候她还小,是哥哥陪伴爸爸度过那个最痛苦的时期,她的印象中,只记得爸爸那时候一度也病得很重,她很害怕,怕爸爸也要跟着妈妈一起去天国了。自从妈妈去世以后,哥哥好像忽然间就变成了大人,后来更是把整个家都撑了起来,照顾爸爸,照顾外公,照顾她,照顾公司。
“哥,如果你真的喜欢百草……”婷宜抿了抿嘴唇,虽然心里还是不乐意,“……我可以试着接受她。”
廷皓笑了,说: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加紧训练,不要让外公失望就行了。”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对百草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否真的如小婷所说,是因为不甘心放弃他那样深爱的跆拳道,才喜欢上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还是,长年习练跆拳道使得他有种奇异的直觉,能够感觉到若白、初原和百草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
然而无论究竟是怎样。
贻误时机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出现在优秀的跆拳道选手身上。
飞机缓缓降落在首尔机场。
蔚蓝的天空,一丝丝白云,跟在队伍里,百草仰头望去,见前面郁郁葱葱的山腰上有一道长长的高耸入云的石阶。石阶是由黑色的石板铺成。极陡,每一阶又窄又高,经过风吹日晒的洗礼,石板已经斑驳开裂,踏上去却滑腻细润,似乎曾经被无数的弟子走过。
远远的。
能看到石阶的顶端。
有一座壮丽凝重的韩式宫殿风格的建筑,玄黑色的大门,金色的门扣,黑底的牌匾上有金光灿灿的四个繁体汉字――
“昌海道馆”。
盛夏正午的阳光强烈刺眼,远远地看去,竟如同是从它的四面八方绽放出来的!
昌海前来迎接他们的弟子叫民载,汉语说得很流利。
他一路介绍说,昌海道馆已经有二百多年的历史,是韩国最被尊敬的跆拳道道馆,历代的弟子中都出现过宗师级的人物,现在世界上被授予最高荣誉象征的黑带九段的大师们,也大多出自昌海门下。
玄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道馆内随处是参天古树,遮天蔽日,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起来。一片片深绿、浅绿、暗红的茂密树木,掩映着红墙绿瓦,流水凉亭,幽静开阔,古拙雅致。
“哇,好漂亮……”
身边的晓萤一边走一边喃喃地赞叹。
是的。
而且不仅仅是漂亮。
更有一种融进了上百年历史的宁静气质。
一路古树凉亭地往昌海道馆的纵深走着,百草忍不住也想赞叹,这个道馆简直每一处的景色都可以入画。咦,前面那片静如秋月的湖泊,临湖那棵茂密如华盖的老榕树,还有那座一半被遮在榕树的树荫下,一半凌空建在湖面上的凉亭,跟松柏道馆里初原师兄的小木屋,竟有着某种相似的味道。
她悄悄看向走在队伍前方的初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飞机上的时候,就觉得初原师兄跟平时似乎不太一样。但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太清楚。虽然他的眼神依然宁静,唇角依然习惯性有微笑的弧度,却隐约有种寂寞而疏离的感觉。
就像此刻。
他停下脚步,默默地望着湖面上的那个凉亭。有风吹过,凉亭四面半卷的青竹帘随风轻动,里面空无人影。
“有一点你们要注意,这片湖的对面是各位宗师的居所。宗师们喜欢清静,如果要在道馆里散步,请千万谨记,不要到湖的那边去。”民载提醒说。
“是。”
众人应了声。
晓萤却觉得很遗憾,眼看着湖对面的风景更是漂亮,青山翠水,房屋依势而建,古朴雅致,简直跟水墨画一般,居然不能走近了参观吗?尤其山顶那所庭院,褐瓦青砖,远远的仿佛被笼罩在云雾中,有股仙气,不能去离近了看,真是心里痒痒的。
她凑头过去跟百草小声嘀咕抱怨。
说了几句都没有任何回应。
疑惑地一抬眼,见百草正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初原,她忽然有点憋气,扯住百草的胳膊用力晃动。
“喂,看什么呢!”
百草被她晃醒,视线赶忙从初原身上移开,脸微微有些红,说:“没……没看什么……”
“哼,”晓萤瞪她一眼,用力掐了把她胳膊上的肉,“小心点,当心若白师兄不开心!”
若白师兄?
痛得闷吸口气,百草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地看向同在队伍前方的若白。他正认真地听民载介绍昌海道馆的情况,并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当她的目光快要收回去的时候,朝她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你们就住在这个院子,”前面是一片霍然开朗的空地,朱墙青瓦,映着蓝天白云,还有一片片枝叶茂密的树木,树的品种与树叶的颜色各自不同,有深绿色、有浅绿色、有暗红色,层层叠叠,掩映在一起,如同明信片上的景色一样漂亮,“参加训练营的各国队员们都住在这里,方便大家的交流和切磋,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们……”
民载的声音嘎然而止!
褐色的庭院大门前,几道阳光刺目地照耀而下,十几个身穿雪白道服的女弟子正一字排开,牢牢挡住大门,将他们的去路拦住!夏日的风吹起她们系在腰间的带子,带子上全都绣着“昌海”两个字。
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女孩子。
年龄不大,身量不高,神情却极是倨傲,高高昂着头,晓萤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那女孩子不可一世的鼻孔。
这架势……
岸阳的队员们面面相觑,若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初原已经正色在问民载:“这是做什么?”
民载的神情很是尴尬。
他上前走了几步,似乎有些为难地对中间那个女孩子说了几句韩语,林凤、晓萤她们虽然听不大懂,但是偶尔飘过来的几个“师姐”这样简单的词语还是能明白的。
那个女孩子居然是民载的师姐?
她看起来明明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民载起码也有十七、八岁了,但是看民载对她毕恭毕敬不敢说重话的样子,还有旁边那些昌海女弟子唯她马首是瞻的模样,似乎她确实地位颇高。
不管民载说什么,那女孩子全都是冷哼和拒绝,一双眼睛像冷电一样在岸阳队员的队伍里寻找。
那眼神里的不屑和倨傲真是让人不舒服。
晓萤心中忿忿,如果不是初来乍到,怕失了礼数和风度,真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礼貌的女孩子!咦,等等,不对,有闪念在她脑海中飞闪而过,她好像曾经见过这个女孩子!
冷电般倨傲的眼神在岸阳队员们的身上逐一扫过,掠过林凤,掠过光雅,掠过梅玲,掠过百草,冷冷地落在晓萤身上,然后,又飞快地,那女孩子一扭头,冰冷的目光重新盯住百草!
“戚、百、草?”
死死地盯着队伍中的戚百草,那女孩子生硬的声音似乎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
“金敏珠――!”
灵感迸发出来,回忆似快退的电影片段一般闪现,脑海中那不可一世的金敏珠被百草踢得狗吃屎一样栽倒在草坪上,气得哇哇大哭的场面使得晓萤忍俊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金敏珠,你是金敏珠,哈哈哈哈哈哈……”
林凤、申波、寇震他们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看到这边晓萤笑得乐不可支简直要满地打滚,那边那个叫“金敏珠”的女孩子怒得脸一阵青一阵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时若白、亦枫和初原也想起来了,唇角不约而同皆有了些笑意。三年前昌海道馆来到松柏道馆交流,年仅十岁的金敏珠嚣张跋扈,是百草出手教训了她。
“你、不许、笑!”
手指颤抖地指住笑不可仰的晓萤,金敏珠怒喝,眼见她的呵斥对大笑不已的晓萤毫无用处,她的怒火便全部转移到了站在队伍中的百草身上,喝道:
“戚、百草、你、出来!”
百草皱眉,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若白眼风一扫,她才缓缓沉住气,停下脚步,望向金敏珠。
“你要做什么?”
“我要――挑战你!”
高昂着头,瞪着戚百草,金敏珠大声说!
“挑战你――!!”
“刷”的一声,金敏珠身旁两侧的女弟子们齐刷刷迈步上前,她们动作整齐,声音整齐,好像彩排过一样。
庭院外树丫上的鸟儿们惊得四起飞散,从大门处也涌出来一些听到动静的其他国家的队员们,他们肤色各自不同,有欧洲的、东亚的、中东的、还有非洲的。
不明白眼前的场面是什么状况。
各国前来参加训练营的队员们好奇地窃窃私语,彼此打探和讨论着,目光在金敏珠和百草之间看来看去。
“这就是昌海道馆的待客之道吗?”
初原看向民载,声音温和却带着隐隐的压迫力。
“这……这……”
民载搓着手,尴尬万分,朝着金敏珠又说了几句。金敏珠却是听也不听,反而倨傲地走过来,站在百草面前,夸张地上下打量她,说:
“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
百草凝视她。
三年不见,金敏珠已经从一个小女孩长大成了一个少女,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很有力量感,眼睛炯炯明亮,带着股娇蛮的霸气,像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小豹子。
“我,金敏珠,要让你、知道!”
金敏珠又向前逼走了一步,跟百草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她高昂着头,说:
“当年、你打赢我、纯属――偶然!”
“拜托,金敏珠,怎么三年了你一点长进也没有,”晓萤翻个白眼,鄙视地说,“我们刚刚才下飞机,满身疲倦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休息,你就要挑战百草,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这段话说的很快,金敏珠有些没太听懂,但是从晓萤的表情就能看出那些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在逼迫之下,民载吞吞吐吐地将晓萤的话翻译出来,金敏珠的脸色立刻变了。
“你、你才是小人!”金敏珠怒瞪晓萤,“当时、你说、只是扫地的、戚百草、其实是你们、主将!你欺骗了我!”
所以她才大意了。
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个戚百草踢飞出去,还咬了一嘴的青草,在师兄妹面前丢尽了脸!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是让她寝食难安的侮辱,纵使她现在已经成为同辈中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她总觉得有人在嘲笑她。
嘲笑她败给过一个扫地的名不见经传的人。
最可恶的是――
那个戚百草居然还是最令人不齿的曲向南的弟子!
啊啊啊啊啊啊。
三年来,她时时刻刻想要报仇,她要证明给全天下所有的人看,那个戚百草,连她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
所以她等不了。
复仇的火焰让她连一秒钟都无法按捺住,知道今天下午戚百草将会随着岸阳跆拳道队来到昌海道馆,她已经在训练营的庭院门口守了足足两个小时――
她要在第一时间!
血洗耻辱!
“来吧。”
皱了皱眉,百草将行李包放在地上,凝声对满眼怒火的金敏珠说。虽然耳朵还没有从飞机降落的压力中完全恢复,但是她也想看看,这金敏珠究竟是凭借着什么,在时隔三年之后居然还是嚣张得一点没变。
“不要!”
晓萤急忙拉住百草的胳膊。
不是她不相信百草的实力,而是金敏珠既然能够如此张狂,那她们也不能太大意了。金敏珠明摆着是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万一被金敏珠得逞,那那那那,那岂非很丢脸。
“百草,不要上她的当,”林凤也说,“她以逸待劳,这种挑战不公平。”梅玲、寇震他们也纷纷劝阻。
“哈哈哈哈,”金敏珠狂笑,“你们、害怕了!”
“害怕的是你,”拉开晓萤的手,百草直视金敏珠,“你怕到甚至沉不住气。”
“胡、胡言八道!”
金敏珠气得怒火狂燃,食指笔直地指住百草,大喝道:
“我、要好好教训你!”
“啪――!”
突然,一记霹雳掌从金敏珠的脑后打过去,直打得金敏珠眼前金星直冒!众人惊住,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穿白色道服的黧黑少年已带着两个弟子赶了过来,听到金敏珠的那些话,他神色沉怒,一出手便将金敏珠打得险些栽倒在地上。
“谁、谁打我!”
金敏珠痛得眼泪迸出来,看不清眼前的来人。
“啪――!”
又是一掌打过去,金敏珠痛得眼泪狂喷哀哀直叫,她身后的那些女弟子们看到那少年,立刻便吓得缩到一起,一个个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对不起。”
那黧黑少年认真地对着百草弯腰成九十度,严肃说:
“敏珠师妹对您失礼了。”
重重压着金敏珠的脑袋,黧黑少年强逼着兀自在挣扎的她弯下腰,同时他也对面前全部岸阳的队员们再次鞠躬,说:
“对不起,我们会严惩敏珠师妹失礼的行为。民载会先带你们去休息,稍后,我们将就敏珠师妹的事情向你们正式道歉。”
“我不要道歉!我不要道歉!”被那沉怒的黧黑少年拖着走出老远,金敏珠嚎啕大哭的声音依旧滚滚传来,“胜浩师兄,放开我!我要去报仇!那个人就是戚百草!我要报仇!我不要道歉――!”
晓萤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三年前百草大胜金敏珠的故事,林凤、寇震等人听得哈哈大笑,方才的不快也散去了许多,毕竟金敏珠并没有真的占到什么便宜。
民载将他们带入训练营的院子,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些国家的队员,见他们进来,都热情地向他们点头致意打招呼。
“这是你们的房间。”
两间相邻的房间,男孩子一间,女孩子一间。每个房间都铺着干净整洁的米黄色榻榻米,枕头被褥整齐的叠放在一端,看起来也是十分干净,房间内阳光充足,空气新鲜。
晓萤和梅玲欢呼一声,已经开始放东西了。
初原对民载表示谢意。
“初原前辈,这是您单独的房间。”民载却恭敬地说,拉开隔壁另一个房间的纸门。
众人愣住。
百草朝那个房间看去。
簇新的榻榻米,簇新的被褥,窗前有一张书案,案上插着一束淡黄色的雏菊花。墙上还挂着一幅小小的水彩画,画中那个少年,笑容温暖,开朗明亮,竟仿佛是少年时的初原。
“我和大家住在一起。”
初原也略怔了下,目光从那幅水彩画中收回来,阻止住民载帮他提行李包的举动。
“不行,您一定要住在这里!”民载急忙摇头,坚持帮他搬行李,“这是恩秀师姐的安排,这个房间也是恩秀师姐特别为您布置的。”
恩秀……
就是那个称霸世界跆拳道的天才少女宗师?
晓萤顿时张大了嘴巴,林凤和梅玲也窃窃私语起来,百草看向初原,见他听到恩秀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底似乎闪过了一抹异常的神采。
“难怪今天在机场,我觉得婷宜有点紧张呢,婷宜一定是早就知道初原前辈跟那个恩秀的关系不同寻常。”
女孩子们进到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梅婷一边掏出洗漱用品,一边兴奋地说:
“居然还专门给初原前辈安排了单独的房间,那幅水彩画你们看到了没有,一定是恩秀为初原前辈画的。”
“可是,初原前辈不是在跟婷宜交往吗?”光雅的行李很简单,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哎呀,这就是韩剧里常演的三角恋情了啊,”俯下身用洗面奶洗脸,梅玲陶醉地说,“太浪漫了,两个天才少女,一位温柔俊美的少年,究竟少年爱的是谁,最终会和谁相伴一生……”
百草默默地拿块干净的抹布擦拭大家的榻榻米。
“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林凤失笑说,“初原前辈都已经在和婷宜交往了,怎么可能再跟恩秀在一起。”
“你们呐,”用毛巾擦干脸,梅玲叹息说,“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激情,是一种难以控制的冲动,是不被理智所束缚的,更何况初原前辈只是跟婷宜在交往,新的恋情随时可能会迸发。”
“为什么你一幅好像很期待的模样?”晓萤瞪她一眼。
“她呀,一直对初原前辈死心不息,又不敢真的去抢,只能幻想一下过过瘾。”林凤笑着说。
“哪有……”梅玲嘟囔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才不会去撬队友的墙角,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我只是觉得,初原前辈跟恩秀之间,好像真的不太寻常嘛,恩秀特意安排初原前辈单独一个房间,肯定是为了两个人约会方便……”
“初原师兄才不是那种人!”晓萤有点生气了,“别把初原师兄说的那么不堪!”
“我哪里把初原前辈说的不堪了!”梅玲也不开心起来。
“好了,都别说了!”林凤打岔说,“别还没跟那个金敏珠打起来,你们两个倒先打起来了。”
晓萤扁了扁嘴,没再说话。
“金敏珠可能还是会来找茬的。”光雅打破房间内的沉默。
“嗯,这女孩子真是嚣张,还不如刚才就让百草教训了她。”梅玲很快就没有再生气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林凤摇头,“还是不要太轻敌的好。百草,我也觉得金敏珠肯定还会再来找你挑战,你要做好准备。”
“是。”
百草点头说。
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这几年来一直在努力学着沉稳性格,但是方才金敏珠在挑衅她的时候,她心底还是冒上来一股火气。如果不是若白师兄用眼神制止住她,她或许已经跟金敏珠交手了。
又过了一会儿。
“哼,不是说会来正式道歉吗,怎么这会儿了还没动静。”晓萤向窗外望了望。她还记得刚才那个黧黑的少年,三年前他曾经跟金敏珠一起到松柏道馆找过百草,但是百草那天不在,他们落了个空。
他好像是叫……
闽胜浩。
咦,闽胜浩?好像这个名字常常听到,晓萤用力想了想,悚然一惊!
收拾完行李,大家集合在一起,初原宣布下午自由活动,好好休息。因为明天才是训练营正式开始的时间,寇震、石综他们在昌海道馆里四处溜达去了,林凤、梅玲、晓萤她们留在庭院里,跟已经到达的各国队员们联络培养感情。
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
因为马上就是世锦赛的关系,这次训练营竟然汇集了各国几乎所有的青年高手,其中很多都是响当当的名字,很多都参加过世界大赛,甚至取得过很好的名次!
简直――
简直就是青年版的世锦赛!
不,完全就是世界青年锦标赛的阵容嘛!
跟伊朗、日本、法国、意大利、卡塔尔、印度这次派出来的高手相比,缺阵了廷皓和婷宜的他们,都是基本完全没有参加过世界大赛的。实力……好像有点悬殊……
晓萤、梅玲和光雅被震撼得有些不敢多说话了。
倒是林凤老练沉稳,她谈笑自如,用半通不通的英文跟别国选手们大聊各国的风土人情,旅游胜地。等聊到在韩国购物应该去哪里最好时,晓萤她们才终于恢复过来,加入聊天的行列。
由于训练营有年龄的限制,前来的全都是十五岁至十九岁之间的青少年,大家年纪相仿,兴趣相投,越聊越开心,越聊越热闹。
庭院内满是欢声笑语。
“出来一下。”
百草正聚精会神听着大家聊天,忽然听到若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晓萤也听到了,嘿嘿笑着对她眨眼做鬼脸,百草心中一窘,但是若白已经转身往外走了,她也只得赶忙起身跟在他身后。
“好好约会哦。”
晓萤笑嘻嘻地送给她一个飞吻,回过头去继续跟大家讨论到哪里买小饰品最合适。
百草郁闷地低头走着。
她不明白,她已经跟晓萤解释那么多次了,她跟若白师兄没有交往也没有约会,为什么晓萤总是不信呢?还有婷宜,也总是说她在跟若白师兄交往,甚至初原师兄也以为……
“砰!”
若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出神中的她来不及收步,一脑袋便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对……对不起。”
好痛,她捂着鼻子慌忙道歉。
“在想什么,注意力这么不集中!”
这是一片柔软的草地,满眼都是茵茵的绿色,远处有一棵茂密的大树,枝叶如华盖,再远处是那片静谧的湖面。景色很美,可是,若白师兄的声音听起来却比平日还肃冷几分:
“从上飞机之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属。这是训练营,不是夏令营,不是让你来玩的!”
“……是。”
百草羞愧地低下头。
沉默了几秒钟,若白说:“来之前,沈柠教练已经同意推荐你,角逐参加世锦赛的资格。”
百草一惊,仰起头。
“可是,婷宜……”
太过难以置信,反而没有了惊喜的感觉。她一直都知道沈柠教练对婷宜的喜爱,而且只是一次练习赛的胜利,应该很难动摇婷宜在沈柠教练心目中的地位。
若白淡淡地继续说:
“条件是,你能够证明,你具备打败恩秀的实力。”
空气中混合着青草的香气。
百草发怔地看着若白,她有些听不懂。
若白也不说话。
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听说……婷宜每次都败给恩秀,”半晌,百草愣愣地开口,“听说,恩秀包揽了凡是她参加的所有比赛的冠军……”听说,恩秀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同女选手竞争,在一些韩国的跆拳道比赛中,她取得特许,开始同男队员同场竞技,并且令人震惊地拿到了全国冠军。
而且,晓萤告诉她。
因为出身跆拳道名门,外公和父亲相继是统领韩国跆拳道界的领袖人物,恩秀一出生就地位崇高。她也没有辜负韩国跆拳道界对她的期待,初出道就横扫了韩国的各路高手,随之很快在确立了世界跆拳道界的霸主地位。
不仅如此,相传她品性高洁,聪慧异常,对跆拳道的理论研究也颇有一番造诣,写了几本专著,在韩国跆拳道界备受推崇。所以韩国国技院破天荒地在恩秀十七岁时,授予了她黑带八段的位级,恩秀被称为“少女宗师”的缘故就来自于此。
据说,在韩国,恩秀已经成为跆拳道的象征。在世界跆拳道界,恩秀也已经是一个神话。就算是婷宜,站在恩秀身边时,光芒也会从明星变成萤火虫。
“婷宜战胜不了恩秀,你未必就战胜不了。”若白神色淡然。
“……”
咬了咬嘴唇,百草知道若白师兄对她的期望。
可是――
不,她没有那样的自信。
她不能撒谎,她不能自欺欺人然后再去欺骗若白师兄。她连婷宜都是仅仅才取得了一次胜利,她怎么可能有自信去战胜比婷宜还强大很多倍的恩秀。
“假如这次战胜不了恩秀,以后我会加倍刻苦地练习!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够战胜她。”吸了口气,她对他说。
若白皱了皱眉,沉默着。
下午的风轻轻吹过草地,青草随风轻摇,一种越来越大的压力就像那阵风灌入她的心底。若白始终不说话,百草渐渐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是!”
在莫名的紧张中,她的声音冲破喉咙:
“我……我会证明,我有战胜恩秀的实力,不会留到以后,我这一次就会证明给沈柠教练看!”
跟若白师兄对她的失望比起来,其他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无论若白师兄想要她做到什么,她都拼命也要做到,即使……即使……是要去战胜传说中的少女宗师恩秀……
看着她涨红的脸颊,和她望向自己的那双惶恐而紧张的眼睛,若白的心底突然一融,像有溪流在冰川下缓缓流淌。
“也许是我错了。”
他的声音里有微不可察的涩意。
“呃?”
百草愣了下。
“不用勉强。就像你刚才说的,即使这次无法证明你的实力,即使这届的世锦赛无法参加,以后也还有机会。”若白淡淡地说,“是我太心急了。”
百草慌了。
她拼命摇头,语无伦次地说:
“没有!不是!”
一定是她刚才的犹豫让若白师兄失望了。都是她的错,她刚才为什么要迟疑,若白师兄一定是生气了才会这么说,她应该相信若白师兄,若白师兄让她去做的事情,从来都是正确的!
“我会战胜恩秀的!我会证明给沈柠教练!若白师兄,你相信我,我会的!”她手足无措地连声说。
“好。”
若白点点头。
凝视着她,他的笑意很淡,是从眼底慢慢升起,然后慢慢扩散到唇角。那笑容如此的浅,却像雪山上淡色的一朵冰莲,看得百草呆住了。
目光从百草傻呆呆的面孔移到她的额头。
她的刘海上别着一只红晶晶的草莓发夹,映得她的眼睛更加乌黑明亮。若白看了那只发夹几秒钟,声音略低,低得像一抹心悸:
“你戴着它?”
“啊?”顺着他的目光,百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发上的草莓发夹,然后脸腾地红了,喃声说,“……嗯。”
绿茵茵的草地。
灿烂的阳光。
若白的声音从她的头顶飘下来:
“……喜欢吗?”
耳膜轰地一声,百草脸红心跳,慌乱地想起那个傍晚时分的小木屋,那只将她的头发揉乱的温暖的手,却忘记了这原本不是若白会过问的事情。
“……喜欢。”
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一样,她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身旁的若白师兄。
远处的大树茂密如华盖。
绿草茵茵。
湖面如镜。
太阳渐渐下山,傍晚的彩霞洒照在脱掉了鞋子,赤脚开始练功的百草身上。若白盘膝坐在草地上,看着她一次次高喝着腾空而起,那身姿如旋风般搅动了气流,如同流淌的淡彩水墨画。
夕阳西下。
若白和百草回到训练营的院子时,仿佛出了什么事情,各国的选手们几乎都出来了,乱哄哄地围聚在褐色的大门左侧,一层又一层,里面有哭闹声、斥责声不绝于耳地传出来。
“若白师兄,百草,你们终于回来了啊!快来看!”
发现了两人,晓萤贼笑嘻嘻地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把拉住百草的胳膊,又往回钻。
“看,金敏珠――”
奋力钻到最前面,晓萤右手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