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谁那么多事,原来是你……不知阁下可知,你怀中抱着的这个,是我姐姐怖畏明王的一部分,而且是我亲手送她下界的。怎么?你这一世竟然转性,不再喊着除魔卫道了吗?”
薛景纯感觉到夏元熙的身体不断颤栗,那并非恐惧,但却酝酿着更难以预料的变化,一时也不能走开。听到一旁韩拂霄的讽刺,他回答的声音并不大,但字字清晰可辨,一股冰冷的暴戾之气随之向四周扩散。
“向下界投放魔念,就以为自己天外天的本体绝对安全?”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感应到漫天星辉似乎都投下一道光柱,牢牢锁定了自己,韩拂霄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出来:“要是以前的你,我还尚且忌惮三分,可是现在你已经转世无数次,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太久了。恐怕这一世就是你的终点了吧?司空渊。”
见薛景纯不答,他继续揶揄道:“数十年前,我下界的魔念被你一道剑气击中要害,可是现在,我这道魔念生生受你一剑不过重伤罢了,看来静虚仙君元神崩坏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快……真是可怜,原本你只要什么都不知道,摆着这副伪善的面孔自诩为卫道士,顺利飞升就好了。对于你们这种天生反骨的人,天道也是巴不得早早送走吧?”
“可是你非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想要逆天而行,改变世界的进程,天道又岂能容你?”
静虚仙君……司空渊?
想起来了,那个最后一位飞升,并且少见的飞升途中失败的仙君,在昆仑没有祖师牌位的人物。
好像有人在谈论他……
夏元熙脑子浑浑噩噩,只是任凭这些信息进入到脑子中。
恍惚间,她感觉到自己被转移到左手臂弯中,透过松软的道袍布料,紧实柔韧的肌肉线条触感从她腰背传递过来。
并没有因为对方容貌若天人,产生与美男子亲密接触时的绮念和惊慌。虽然看不见,但夏元熙从他绷劲的身体中感觉到了杀意,还有像是拔剑的准备动作,让她一激灵清醒过来。
“天魔镇狱?想不到静虚仙君还敢把它放出来。”韩拂霄每句话都称呼薛景纯第一世的名字,尽可能多地让他被封印的记忆再度浮现:“当年静虚仙君手持此剑,不知杀戮了欲界多少天人,将他们禁锢剑中,每日业火煅烧,榨取力量。只是三界上下都万万没想到,终有一天,静虚仙君自己也会入了剑中,受那最重的酷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
司空渊飞升之时,回首看见下界红尘万丈,正源源不绝孕育天魔。于是他对自己道心产生怀疑,本来他也可以断绝穷根究底的念头,对万事万物不管不顾,继续飞升,做一个逍遥无为,不染纤尘的自在神仙。可是他却一错再错,以凡我斩去道心,求得久驻人世,从此飞升无望。
夏元熙之前看过符印缠绕的飞剑就是他第一世的本命飞剑。以诸天魔主魔眷受难之业力,能卷起滔天业火,故名天魔镇狱。最下层则是他本人――一位即将飞升却被自己斩杀的半步真仙。因为他早年荡进群魔,本是怀着一颗卫道之心,可是由于道心失守,连自己都怀疑自己做法的正确性,以至原本的功德变成了杀业,跌落至天魔镇狱的最下层,受无间业火焚烧之苦。
“多话。”
对于魔王撩拨,上方传来的声音十分冷静,但夏元熙却发现他道袍里面的身体抖得厉害,好像在承受什么巨大的苦楚,不断有火焰从领口的缝隙中窜出。尽管如此,他还是勉强而坚定地挥出一剑,将大笑的魔头包裹在内,夺目的火光沿着链接韩拂霄的无形丝线逐渐向天外延伸。
那是他要循着这个魔念,给予欲界天的贪染明王重创?!
夏元熙混混沌沌中听了刚刚的话语,大致明悟了几分,对于她这个便宜弟弟,简直在了解不过了。这么嚣张的找死,一定另有目的!
她见过薛景纯被掩盖的皮肤,别看他一张脸颜值高得天怒人怨,其实能看的也就一张脸而已,身上似乎常年都有灼伤,再结合韩拂霄说的话,不难推断魔头的计划。
既然司空渊就是薛景纯,他们承受的罪业都是一样的。所以韩拂霄一计不成,想要激怒他,以本体重伤为代价,换个两败俱伤!因为动用天魔镇狱的力量,也会让被关押的薛景纯自己获得同罪!但是这一世的薛景纯修为怎比得上几万年的贪染明王?就算受再重的伤,对方愈合的速度远远高过他,所以再怎样也是贪染明王赚了。
“师兄!你不能动手!让我来!”夏元熙瞪着他喊道。
不料薛景纯揽着她的左手却轻轻点上后颈风府的经脉,针刺一般的真气从中侵入,让她顿时全身麻痹。
这表示薛景纯要一意孤行了!
夏元熙既惊又怒,薛景纯屡次名为保护,实则让她彻底置身事外的行为仿佛开启了崩坏的开关。
这种事,就在刚刚也发生过……
已经有珍视的人死在她面前,难道还要眼睁睁看另一个也重蹈覆辙?!
她不会允许!
力量……力量!
体内黑色的情绪终于从漩涡泛滥成了滔天巨浪,将她整个吞噬。
琉璃光王本愿经仍然得不到回应,现在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邪道能让她获得力量,她宁为邪修!如果魔道可以帮她铲除面前的障碍,她也不介意成为魔王!
在血浮屠里面听到的《暗黑怖畏道》经文再一次响起,这次她不再拒绝!
薛景纯正在炼魔的关键时刻,突然发现怀中的夏元熙动了,一股不可名状的黑暗魔念牢牢锁定了他。
然后,纤细的手掌覆上了天魔镇狱,本来对她无效的火焰也在她掌上瞬间留下了一串燎泡。
这一切都说明了她体内的变化。
“你做什么?!快放手!”剑上的火焰一下就熄灭了。
原来他也会惊慌失措啊?这样焦急的神情,倒是比冷冰冰板着一张脸看起来美味多了。
重新获得自由之身的夏元熙睁开一对赤红的眼睛,双臂缠绕上正抱着她的薛景纯的脖子,将矮小的身体寸寸攀升,脸就快触及到他锁骨的位置了。
天魔惯于蛊惑人心,薛景纯剑下不知斩了多少,早就免疫力高得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唯独对今天这只例外。看着那对妖娆万分,只映着他倒影的赤红双瞳,他竟忍不住侧过脸,避开与其对视。
可是就算他侧脸移开眼神,那女魔口唇中温暖的吐息却不肯放过他,微风如羽毛般纠缠上脖颈和耳际的皮肤。
“明明师兄也因为不相干的人堕劫折道,却不允许我修炼魔功,真是没道理呢……”
软软的慵懒语调让他心神一动摇,并没有来得及拦住她。
夏元熙眼波一转,没有错过一旁被星辰真气与业火禁锢的韩拂霄,以及对方眼中错杂着惊艳、嫉妒、愤怒的眼神。
如何让人生不如死,没人比她的前身更擅长。
于是她食指和拇指略带强硬地拧转过薛景纯的脸,在他紧抿的双唇下留下缠绵悱恻的一吻,并巧妙地向韩拂霄展示牵出来的银丝。
“啊啊啊啊啊……”韩拂霄风采尽去,目眦欲裂,从喉咙中咕咕地喊出受伤猛兽般愤怒的低喝。
“呵呵,这才是与你相配的表情,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的血也是可以沸腾的嘛?多谢你将我送到下界,这个男修容貌俊俏,吻他的滋味也很不错,我相当中意。这是谢礼,请笑纳。”
夏元熙邪笑着一个响指,韩拂霄体内生长出无数赤红的长矛,将一幅不错的皮相戳得千疮百孔。
那是用他自己的血凝聚而成。
“都做了这么多年的魔,还是没有丝毫长进。难道就不知道一幅心思想着我,就会被我一个念头沸血爆体而死吗?”夏元熙松开手臂,从薛景纯身上落到地面。
“你……”薛景纯欲言又止,当纤细柔软的手腕离开他脖子,不知怎么竟稍微有些不舍。
“怎么,因为我不尊师兄命令,所以要降我这个魔嘛?那就快处罚我啊!这样嚣张的弟子,断不可轻饶!”挑衅的声音寂寥淡漠,有着莫名的悲伤。
明知我不会这样……薛景纯唯独没学过怎样安慰人,他有些手足无措,但仍然走上前去,弯腰将她的脸埋入怀中。
夏元熙本想推开他,但听到触及他时轻微抽冷气的声音,想起这个人也是重症患者,也不再拒绝。
“想哭就哭吧,我看不到。”
然后,他只听得怀中细细的抽泣声响起:“师兄你好烦……就没听过什么叫人艰不拆吗……”
……
欲界他化自在天,贪染明王终于从数千年的梦境中醒来,一睁眼就是狂怒暴烈的魔焰,将金玉玲珑的魔宫,以及美貌英俊的魔女魔仆们焚为飞灰。
“殿下!我们明明就按您说的做了!血浮屠修士,墨家弟子小人都极力说服,怖畏明王殿下也成功习得魔功,还请殿下息怒啊!”一个身如火炬的魔仆哭喊着扑过来。
贪染明王厌恶地一脚将他踢开:“可是她最后竟然是为了救司空渊那混蛋入魔!这不正说明你们的无能吗?除了死刑还有什么能与你们这群废物相配?如果不想去化魔池泡几千年,就跪下感谢我赐给你们应得的待遇。”
于是惊恐万状的魔眷们纷纷下拜,在烈焰中悄无声息地蜷缩成一团焦黑,没有人敢发出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