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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外百余里,有一座不知名的青山,树木葱郁,翠竹摇摆。一条条青石板铺成一条小径,一路向山顶蜿蜒,沿路竹枝相依,清风摇摆,说不出的清雅幽静。
但此时却有一行人打破了这份宁静。一身平民装扮的四人,抬着一副木轿。即使是走在崎岖蜿蜒的山路,木轿也没有丝毫晃动,稳健前行。而跟随木轿四周,还有一行十余人腰佩长刀的护卫,他们眼神冷峻,表情严肃的巡视四周。
石板路直上山头,等他们走到尽头,目光里出现了一座简陋而不失精致的木屋。屋外一圈围栏,圈养着十余只家禽。不远处有一口水井,旁边放置着两个木桶。而在院内,是几块整齐的菜园花圃,散发着清新香味。
为首的一个护卫一挥手,一行人全部停下,几名轿夫轻轻落轿。这名护卫走上前去,对着轿里恭敬说道。
“老爷,地方到了!”
轿帘慢慢掀开,一个老者慢慢出来。他须发皆白,脸上更是沟壑纵横,但身体却站得笔挺,整个人精神健硕目蕴神光。一身华衣锦服贵不可言。老者看了看木屋,似颇有感慨,慢慢提步上前,两指轻叩院门,静静等候。
不多久,一束发童子拉开院门,看到这一行人,神色疑惑。“你们是谁?”
老者看着童子微微一笑。“故友来访”
童子扫视他们一眼,似乎有些警惕。“请稍等片刻,待我去通秉一声。”说完,童子就关上院门,向里走去。
这时旁边的护卫首领眉头一皱,就要说话,却被老者谈谈阻止:“切勿放肆,等着!”。
不久,童子去而复返,再次拉开院门,看了一眼老者:“你进来吧!”。老者微微颔首,对手下吩咐“你们在外候着,不要进来。”随后童子关上院门,带着老者进了木屋。
进了屋里,老者才发现里面内有乾坤,屋里清幽雅致,窗前隔着一个棋盘,两个棋盒放置其上。正对木门悬挂着衣服丹青墨画,画中老翁垂钓,简致淡雅。画下案桌几卷竹简,一卷摊开,想必是最近研读的。
而这时屋里榻上正端坐一佝偻老人,白发披散,长须及胸,比来访的老者更加苍老。等到童子掩上木门,榻上老者悠然开口。
“草民年老体衰,无法行礼,望陛下恕罪。”
原来这来访老者竟然是帝国皇帝刘毅!刘毅闻言,瞬间老泪纵横,望着踏上老人愧疚不已:“太师言重了,是寡人太过无情……”
大凉帝国,只有一位太师,那就是辅佐刘毅夺取天下的太师张梁。二十年前,刘毅席卷天下,张梁深感使命已尽,为避免刘毅猜忌引来祸端,所以帝国初立,张梁便激流勇退,放弃荣华富贵,辞官归隐。而正因为张梁功高难封,刘毅便欣然允之,直到今天时隔二十余年,这君臣二人才再次相见。
正是因为刘毅深感此事自己做的不太仁义,所以心怀愧疚,不愿见他,但是不知为何今天却突然造访。感叹一番之后,刘毅上塌,与张梁相对盘坐。
两人对视片刻,刘毅屈尊拱手:“太师,昔日之事孤太过草率,太师与我患难二十余载,助我缔造偌大帝国,本应享尽荣华,但今见太师凄凉孤苦,孤心有不安!”
张梁苍老的脸庞犹如木雕,唯有眼皮颤动一下,他虽行将就木,但心如明镜。对于刘毅,没人能比他更了解的,他是一个既仁义又自私的帝王。
他不怀疑刘毅这番作态是真的,但是就算再次回到二十年前,刘毅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如果当初自己不选择归隐,下场会无比凄惨。而这天下,也是自己一手辅佐他才能夺取了,在刘毅眼里,自己有逆乱天下之才。刘毅既不愿意封赏,也不愿意放手,所以张梁很识趣的呆在了凉州城外,就在刘毅眼皮底下呆着。
不过张梁并不怨怪刘毅,帝王之道理应如此,而且归隐山林也是自己主动提出的。自己能安享晚年,刘毅也能放心。想来自己应该是最让刘毅舒服的臣子了,从来不让他费心。
“陛下不必自责,这是草民自己的选择。”
“太师大义,请勿以草民自居,你永远是我大凉唯一的太师!”
张梁脸上古井无波,刘毅见状,说道:“太师可是怪我?”
张梁一动不动:“陛下多虑,草民行将就木,无力多言。”
刘毅沉默了片刻,看到宛如枯木的张梁,他犹豫一下,开口问道:“太师可知寡人此行目的?”
张梁终于有了动静,缓缓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一眼刘毅:“陛下大限将至,是来请教后事的吧!”
刘毅浑身一震,苦笑着说:“太师果然慧眼如炬,请太师教我!”
刘毅心里清楚,自己表面上身体健旺,但实际上已然时日无多。张梁不仅权谋无双,同样医术精湛,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已经是外强中干,油尽灯枯。
而他这次突然造访,就是忧虑自己身后之事,帝国看似强盛,但积忧甚多。若自己尚在,自然无事,但若不在,那么帝国必然生乱。本来他以为自己还有时间,但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就无法忍耐了,他要在生前把所有问题彻底解决,思来想去,能给自己出谋划策有不在局中的人,就只有这位退隐山林的老太师了。
张梁如何睿智,在看到刘毅时日无多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切。这些年来,他虽不在朝中,但是对朝中局势也一清二楚。
“陛下还有多少时间?”
“三年,我只有三年时间!”
“难,难,难”。张梁缓缓摇头,一连说了三个“难”字,他朝中利害还一清二楚,想要在三年时间解决一些隐患,难如登天。权谋只能帮助人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并不能逆乱乾坤。
刘毅眼神瞬间暗淡,连张梁经天纬地之才都觉得如此之难,他觉得自己就更加做不到了。不过就在他心消气沉的时候,张梁突然开口。
“陛下,事在人为!”
刘毅猛然惊醒,自己险些入了魔症。难又如何,不是还有希望吗,太师并没有说做不到。以前自己意志消沉的时候,太师都会如此劝慰,时隔多年再次听到,难免有些感怀。
“帝国有两害,一为吕姓之害,一为诸王之害。”张梁缓缓诉说。“草民有上中下三策,陛下姑且听之。”
刘毅点头,凝神屏气。
………….
直到夕阳西下,残晖如血,小木屋的门缓缓打开,刘毅平静的迈步走出。他和张梁老太师相谈整整一日,请教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问题,而老太师都一一做解指教。盘根错杂的帝国形势渐渐明朗,但是刘毅不仅不觉得轻松,反而觉得更加沉重,自己想要做完所有事情,任重而道远啊…
他看了两眼侍立门旁的童子,目光微闪,随后一言不发走出院子。守候在门外的护卫们都像刘毅拱手行礼,目送他慢慢上了轿子。
一行人,在日薄西山的暮色之中缓缓下山。
童子见他们走远,端着一碗汤水走进木屋:“老师,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汤水,弟子为您准备吃食!”
“邓先,把《张梁子》取过来!”张梁眼皮轻抬,低沉吩咐。童子连忙放下汤碗,从书案去下几卷书简,恭敬的呈给张梁。
张梁一动不动,只有盯着《张梁子》的目光有着异样的神采,那是他毕生的心血。看了良久,张梁才缓缓开口。
“邓先,你跟我可有三年了吧。”
“邓先八岁就被送来跟老师学习,至今已经十一了。”
“你小小年纪,就要来服侍我这糟老头子,委屈你了。”
“父亲和我说过,老师是隐士高人,要用心服侍老师。”
张梁温和的笑了笑,轻声说道:“邓先,你是个好孩子,今天晚上,你就回家吧,我这里已经不用服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