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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吕秋纬也正色道:“玉大人您远来是客,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做手下的。”
“手下?你现在是谁的手下?”玉则成一眼扫过,暖香斋内的仰善护卫大概有二十余名。
搞掉他们,应该不是难事儿。
他瞥了自己身后两名侍卫,后者会意,暗运真力,准备一举拔刀出鞘。
吕秋纬愕然退开两步:“几位要做什么?暖香斋可不是凶威之地!”
他一手背在身后,快速打了几个手势。
这是告诉其他人:结阵!
不是战阵,而是迷宫阵。
主公给他的任务,就是要留住玉则成,但又不能跟人家真正翻脸干仗,难度很大啊。
那么放几个障眼法迷惑对方、拖延时间,应该是最优解了。
在仰善群岛,玉则成无法凭借元力勘破迷障,只能手动破除。
吕秋纬的阵法在码头爆炸前就已经布置完毕,只缺引动。
不过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骚动,随后就有几人施施然走进暖香斋。
客人都往外奔,只有他们逆潮流而动,相当打眼。
奇怪的是,好些旅客见到为首那人,立刻停下脚步瞪大眼睛,倒是不往门外挤了。
这人跨过门槛,很平和、很淡定地问了一句: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人这张脸,玉则成再熟悉不过,然而此时此刻乍一照面,却看得他后背的寒气噌噌往外渗。
他曾在战场上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当时也像这样后背突然发凉,呼吸急促。
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他今晚行动的辅目标――
贺灵川就在他面前负手而立,衣袂被小风吹拂,身后还跟着吕秋纬等人。
“飓风来临,外头又有变故,玉先生还是待在这里为好。”贺灵川的笑容也非常亲切,像对客人谆谆劝告,“外头狂风骤雨,沾上了怕是要惹一身湿。”
玉则成一瞬不瞬盯着他。
手下王翔明明报告贺灵川的死讯,这厮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障眼法!
看见贺灵川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贺骁一定使用什么障眼的神通,瞒过了万俟松和王翔,为的就是引他下决心出手。
那两个废物!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对视的目光好像要淬出火花。
好一会儿,玉先生的喉结才动了动:“贺岛主辛苦,飓风天还要来回奔波。”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阴谋被揭穿的恐慌。
叶庆等人与蛛妖的战斗已经打响,即便那是个圈套,然而玉则成从灵虚城请来的支援也不是吃素的,鹿死谁手依旧难料;退一百步来说,即便功败垂成,可他们来自贝迦,贺灵川又敢对他们怎样?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贺灵川笑眯眯道,“上次喝酒,玉先生就说喜欢打双陆;今晚风雨大作,反正先生也无处可去,不如陪我这东道主玩上两局?”
“无处可去”四个字,咬重音。
玉则成微微一哂,指了指自己居住的客房:“好啊,请进。”
他啥时候喜欢玩双陆?他只说过自己偶尔打两把。但眼下这个形势,他也想看看姓贺的到底想做什么。
姓贺的要是敢跟着他进门来,他不介意――
贺灵川却摇头后退一步,伸手暖香斋正中一指:“要玩就玩大的。”
他指着的,正是暖香斋一楼巨大的双陆棋盘!
玉则成目光微凝,姓贺的到底在玩什么幺蛾子?
贺灵川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三步作两步就走到棋盘边,伸手一招:
“请先生入局。”
看着他一如既往的诚恳笑容,玉则成冷笑一声,施施然走了过去。
这么大的双陆棋,他也是头一回见。
这位贺岛主还真能玩儿。
巨型棋盘有望成为温泉小筑的标志之一,给登临索丁岛的海客留下深刻印象,但贺灵川现在拿它出来,自有用意。
他对玉则成摆了个“请”的手势。
同时外头进来数人,在周边桌子落座,都是目光炯炯,有修为在身。
玉则成知道,这些都是贺灵川手下的精锐。
他看看窗外,影影绰绰,也不知是树枝还是人影晃动。
敌众我寡。
玉则成慢慢走了过来,跟贺灵川相距不到三尺:“谁执黑?”
这个距离,暴起发难能不能一举拿下贺灵川?
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贺灵川,眼下的麻烦都能应声而解。
这个想法很有吸引力,但玉则成转念就想起一则旧闻:
灵虚城同心卫副统领樊胜,曾败于贺骁之手,而且败相非常难看。
也就是说,这少年本身的武力值可一点都不弱。
他敢靠近玉则成,本身就没有凭恃么?
话说回来,贺骁既然回到暖香斋,那么发起暴乱的佰隆人呢,他们又在哪里?
“玉先生远来是客,还是贝迦的贵客。这副棋才造好没几天,理当由你来开棋。”贺灵川笑道,“我让你先行一步。”
一语双关,暗合局势。
边上的吕秋纬嘴角一撇,是先行一步还是请君入瓮?主公下个棋还要戳人肺管子。
玉则成板着脸,从贺灵川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时,他好不容易才忍住出手的冲动。
根本没有一击必成的把握。
两人在棋盘上站定。
温泉小筑今日客满,进进出出的客人一看这超大号棋盘原来不是摆设,竟然真有人用,马上就聚拢过来。
二、三楼的客人都挤在围栏边往下张望。
双陆棋受众很广,这里的客人也是十有七会。飓风天反正也无处可去,大家不介意看个热闹。
玉则成抱起两枚骰子,掷了出去。
棋子大,骰子也不小,个头堪比西瓜,但份量很轻,五岁孩童也能轻易抱动。
两枚骰子,一枚是三点,一枚是两点,合计也只有五点。
棋子高度齐腰,玉则成得亲自搬动黑马挪位。
贺灵川为什么会来就找他?他始终安分留在客栈,一步都未离开。
从贺灵川诈死到重新出现,也不过半炷香时间,玉则成很难相信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收拾掉万俟松和一百多个佰隆人,然后出现在这里。
光是赶路都够紧迫的,除非这厮有什么遁地类的神通。
何况码头上的暴乱还在继续,贝迦小队也会持续围攻蛛妖,哪一件都是贺岛主不可承受之重。
贺灵川不去那两头忙活,非得跑回来跟他下棋是几个意思?
“哦哟,玉先生的运气不太好。”贺灵川随手一掷,就是五点和六点,“我这是让了个寂寞啊。”
他抱着白马换位置,看起来遥遥领先。
“不好说,世事难料。”玉则成抬头一瞥,见自己两名手下都被看住。仰善人防贼似地盯住他们,不许他们上楼回屋,更不许他们乱动。
他伸手一指:“这是何意?”
“专心!”贺灵川头也不抬,足尖踢了踢棋盘,发出笃笃两声,“开局不利,玉先生再不专心,很容易就输了。”
玉则成看他一眼,忽然明白了:
这小子亲自过来盯他,不让他和手下联系。
用巨型棋盘下棋,两人走来走去,手脚都没地方藏住,也施展不了神通。
真亏这小子想得出来!
但这就意味着,贺灵川的确很清楚贝迦人正在做什么!
玉则成后背沁出了冷汗。
他不能对外联系,就无法实时指导手下战斗。那么,叶庆等人在索丁岛东部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决定不打哑谜了:“贺骁,你到底在做什么?”
“飓风之夜,我保证玉先生在这里能过得舒舒服服。”贺灵川又丢出骰子,没走老棋,而是搬动两枚新棋往前冲,“这份安宁值得珍惜,多少人风里来雨里去,也捞不着半点好。”
此时,玉则成客房里的酒樽托盘上,又有水渍形成了文字。
但是客房里没人,这条讯息无人回复。
在风雨中战斗的叶庆等人,也就得不到玉则成的指示。
暖香斋一楼,贺灵川两枚棋子都占到了玉则成的梁上,于是乐呵呵吃掉他一匹黑马:
“朱二娘不愿离开,仰善又不想开罪贝迦,难办!唉,我可真把你们两方请到一起去。玉先生,要是能公平比拼,我是说要是啊,这可是个好机会。朱二娘离开了它的巢穴,身边子嗣又少。你的人手要是能打败朱二娘,我二话不说,马上派一艘大船送你们返航!”
他场面话说得再漂亮,玉则成也不为所动:
“是么?除了朱二娘,这岛上还有什么?”
否则这小子不会有恃无恐。
他的战前情报是不是漏掉了某些关键?
贺灵川想了想,耸肩:“主要就是蛛妖。”
……
翻过前方矮山,就到索丁岛码头。
越接近目的地,万俟丰就越谨慎。他趴在山头往下张望,却见码头的火势已经灭了,倒是吹过来的风还带着一股子烟焦味儿。
心腹凑过来道:“少主,不对劲啊!”
万俟丰面沉如水。他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码头灯火通明,他们趴在山头居高临下,能清楚辨别爆炸地点――
那里绝非原定的货栈和仓库!
佰隆人事先在这里安置的炸药桶,并没有被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