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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心她?”应夫人嘿嘿冷笑几声,但很快就接下去问,“你什么意思?”
“她有爵位在身,又是堂堂道门之首,不可能给人做妾。”贺灵川摆了摆手,“松阳侯根本不可能嫁入我们家,您怕什么?”
应夫人若有所思。
长子的话是硬道理,松阳侯这种女人只可能为妻,不可能做妾,但她对丈夫还是放心不下。
贺淳华今年不过三十四五,身材修长、容貌俊美,不仅对女人有吸引力,他自己的需求也很旺盛。
再说他也就比松阳侯大上十四五岁,这点儿年龄差算什么,八旬老叟都可以收二八年华的少女入房。
就在这时,大匠师李伏波求见。
松阳侯既然与策应军同行,李伏波就经常两头蹿,毕竟一边是老板,一边是甲方。
这回他对贺灵川:“东家,爵爷有请。”
贺灵川大奇,指了指自己:“爵爷请我?”而不是请老爹去?
“是。”
坐在边上的应夫人一听,就对长子道:“你去。”聊完了老子聊儿子,松阳侯可以啊。
汝县有两家客栈,松阳侯当然住在条件最好的那一家,条件最好的那一套,是个单门独院。
贺灵川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果香。
松阳侯丽清歌桌上摆着个细白镏金的瓷碗,瓷质细腻如玉,一看就不是这家小客栈拿得出的。
碗里乳白,但不是牛奶。
她拍了拍手:“来呀,给贺公子上碗杏酪。”
侍女端着托盘就进来了。
贺灵川道了声谢,举碗饮了一口,暖意融融、满嘴生香。
杏酪其实就是杏仁茶,除了现熬现煮,还有额外加料。
“奶香浓郁。”他咂莫一下,“还加了玫瑰,嗯,还有什么?”
还有花果的香气。
丽清歌笑了:“厉害,贺公子的推测与令尊如出一辙。”
贺灵川挑了挑眉,原来老爹在这里也喝杏仁茶了,恐怕还不止一碗。就听丽清歌轻声道:“还加了樱桃干。”
屋里的银丝炭盆烧得正旺,将她两颊烘出微晕。这是个瓷玉一样的美人,肌肤如雪、吹弹可破,眼里藏一点天然的妩媚,但言谈却端庄又得体。
她的美与风骚不沾边,却像早晨七八点的阳光,温暖、亲和,教人不自觉想靠近。
贺灵川知道老爹的调性,庸脂俗粉看不上眼,但眼前这一款嘛……
也难怪应夫人肚里冒火。
他放下碗,轻咳一声:“爵爷找我有事?”
“可否借断刀一观?”
断刀当然是贴身佩戴,且不说这是入梦的媒介,它也救主两三次了。贺灵川把它解下来,大喇喇往桌台上一放:“请看。”
丽清歌握鞘,一点一点拔出断刀,令锋芒缓缓绽放。
寒光沁人,屋里的气温一下子降了两三度。
“好刀,比李伏波跟我说的还要好。”丽清歌微微动容,指尖从刀背上一路抚下去,再轻轻一弹,叮地一声,清脆悦耳。
“这刀性如同蛰伏的凶兽,始终跃跃欲试。”她很好奇,“贺公子你做过什么,将它激发至此?”这刀的状态与李伏波禀报时又不一样了。
前后还不到小半个月,越发凶戾。
贺大少爷挠了挠脖子:“拿它当飞镖,打过几次人,没了。”有也不能告诉你。
这把刀是他进入盘龙梦境的关键。那反过来说,他在梦中所作所为,是不是也影响到这把刀了?
“能不能借我品鉴几日?”这把刀越看越不简单。
贺灵川打了个哈哈:“这不太好。我从前常做噩梦,自从断刀入手,再也没有复发。”
反正他也没再做过别的梦。
“好,那我也不便夺人所爱。”丽清歌微微一笑,“其实此刀大凶,佩戴者不遭血光之灾也会身虚体弱短寿,就是我想留住它也要祈拜作法,镇其凶性。贺公子却能轻轻松松将它拿捏,不招祸事反有福报,若非与它有缘,就是贺公子你本身不简单哪。”
贺灵川大感兴趣:“那爵爷认为,是哪一种可能?”
“令尊说过,你是福将。我又听说你连千心流的凶猴都制住了,收作药猿,之前它可是连克四主。”丽清歌以手支颐,“在盘龙古城、在仙灵湖畔、在鹿鸣苑下,头功未必是你,但你都帮了大忙。柯继海将军那晚离开鹿鸣苑、入宫面圣时,也对你赞不绝口,王上这才给你降下了赏赐。”
贺灵川心中微动,原来降给自己的赏赐是这么来的?
怪不得。怪不得前两次立功,王廷分毫都未嘉奖。
不过柯继海是连夜入宫,跟王上深谈机密,当时在场的人肯定不多。松阳侯却知道柯继海说了什么,这女人也算得上手眼通天。
贺灵川总算明白,贺淳华为什么总往这里跑了。老爹大概也察觉到她的关系网了得。
对于一个热衷权力的男人来说,这么好的资源怎么能错过?
丽清歌又道:“既然刀性有变,我会再和李伏波商量改进种剑之法。他说过,这把刀是贺公子亲手弄断的?”
贺灵川点头。
“怪了。此刀有灵,怎么会对弄断自己的人如此亲近?”
贺灵川回想盘龙幻境中的黑蛟,也就是钟胜光托刀给自己的场景,耸了耸肩:“纯属意外。再说我用它跟孙孚平、年松玉战斗过,或许它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丽清歌一怔:“你跟孙孚平战斗过?”
“是啊。”贺灵川心里又是一动,“你看的战报里没提过?”
他以为自己父子二人挫败孙孚平、年松玉阴谋的全过程,会源源本本上奏王廷。
丽清歌笑了笑,答非所问:“不是我说泄气话,孙孚平神通广大,有覆雨翻云的本事,你能从他手中生还,很了不起。”
现在贺灵川明白老爹为什么喜欢找松阳侯说话了。她明明说你修为低弱,孙孚平一根手指就能摁死你,偏偏还能让你挺受用。
丽清歌将断刀还给贺灵川,神情有些不舍:“钟指挥使的遗物都与你有缘,贺公子果真是福将。”
少年一低头,见她十指纤纤,虽然不蓄指甲,但是浅染蔻丹,按在褪色的刀鞘上宛如初萌的桃枝。
古旧与新嫩,对比鲜明。
只可惜他的心思都在“孙孚平”三个字上:“松阳侯和孙孚平,有些渊源吧?”话才出口,他就想起老爹应该问过这个问题了。
丽清歌一双妙目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又去举杏酪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道:“贺公子不知道?我以为你在石桓就听说过了。贺大人与我会谈多次,对此只字不提。”
又是石桓,只有他自己孤陋寡闻是吧?贺灵川一摊手:“我在石桓城时,还以为松阳侯是男人。”
丽清歌一下就呛着了,连咳几声,杏仁茶都流到衣襟上,身后的侍女赶紧给她递手巾。
松阳侯缓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道:“贺公子正直,小道消息都不屑打听。”
贺灵川苦笑:“爵爷直说我闭塞好了。”
他这几个月的心思都放在修行、放在盘龙梦境上了,身外事很少关注。
丽清歌摆了摆手:“我幼时随双亲外出,路遇强敌狙击。双亲被害,我与队伍走散,家祖遍寻而不得。两年后孙孚平外出寻宝,在一个狼窝里把我拣回,送还给松阳府。”
她顿了一顿:“此事当年也轰动都城,连先王和当今王上都知道。”
贺灵川轻吸一口气:“孙孚平是你的救命恩人。”他突然想起鹿鸣苑的贵族们讲过,朱秀儿的遭遇似曾听闻,松阳府里有人也是这样。
原来他们说的是丽清歌。
难道?他立刻想起鹿鸣苑下的突然袭击。
“但他这些年也没少向松阳府索要。”丽清歌澹澹道,“我这样说或许不妥。他几度狮子大开口,就是天大的恩情也填平了。自祖父去世、我接掌松阳府以来,基本与孙孚平断绝往来。否则他谋反事发,我松阳府怎么能安然无恙?”
最后这句话最有说服力。贺灵川早听说国君多疑,如果他重疑松阳府,丽清歌现在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吗?
丽清歌接着道:“甚至松阳府还帮忙搜捕孙孚平的同党,立有大功,此事朝野尽知。”
贺灵川竖起大拇指:“松阳侯忠君爱国,贺某敬佩!”紧接着切换话题,“松阳侯炼器工夫了得,贺某还有一事求教。”
“请说。”
贺灵川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放在桌上:“想请教这符咒的作用。”
他记得松阳侯的玩具小院就是用符纸封印的,跟这玩意儿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这符是黑纸红字,与一般的不同。丽清歌拿起来看了两眼,黛眉皱起:“贺公子从哪里得来?”
“这是我从洪向前的帐下将军卢耀那里缴获的。当时他已经被我们打成濒死,救都不好救活那种,然后他就抓出一张黑符吃下去了。”
“有什么效果?”
“一点屁用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贺灵川耸了耸肩,“然后他就被人一刀剁了脑袋,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张死人脸上不敢置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