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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茉见是左俊昊,松了口气,不过几秒后,脸上又隐约浮现一层抵触。之前许多次打交道,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实在算不得好。吊儿郎当,油嘴滑舌,全无半点正经,如果不是因为齐欢,她连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讲。
当下左俊昊笑嘻嘻走近,纪茉垂头,掩了皱眉的表情。
“你怎么不说话?”左俊昊毫无自己被嫌弃的自觉,到她面前蹲下,伸手在[新 ]她眼前虚晃一圈。
纪茉绷着肩往后挪了些许。
左俊昊没在意,视线落到她手上,原本白到能透出血管的手,沾满了泥灰。
“脏不脏。”他说,“你可真不心疼。”多好看的手,他瞧着都想帮她洗干净。
纪茉一句话没答,抿着唇,低头继续翻找。
左俊昊看不过去,捉起她手腕,“喂喂,脏啊。”
她试图抽手,对他的动作不满,眉头细微皱着,“放开……”
左俊昊不让她挣开,把她两只手腕拎起来,“你自己看,脏不脏?捡破烂呢你,地上有金子还是怎么着?”
纪茉力气不敌他,但还是想挣脱。面对面蹲着,左俊昊捉她的手,吊得高高的就是不松,一边咋呼:“别乱动你,我衣服都是干净的,一屁股给我推得坐地上了,你帮我洗?”
她执拗,拧得手腕都红了。左俊昊眉一皱,要松手的时候,她说话了。
“我找东西……”
又小声又别扭,细若蚊鸣。
“你大声点。”左俊昊往前凑,“找什么东西?”
纪茉说:“手链。”
他笑,瞥她的手腕,“你还戴手链?校规不是不让戴,我还以为你是好学生呢。”
“……齐欢送的。”她垂着头,并不看他。
齐欢送手链给她的时候,她也讲学校里不让戴,齐欢却说没关系,帮她系上链扣,藏进衣袖最底下一点一点掖得严严实实,说:“这样就好啦,不露出来给人看到,没人会发现的。”
今天轮到她值日,这片小树林是他们班的打扫区域,她扫着扫着却发现手链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左俊昊问清,皱眉,“你不会一直在这找吧?”打扫卫生是下午放学后的事,现在都已经到了快上晚自习的时间。
纪茉没说话。
左俊昊无语,拽她站起来,“行了我来找,你走走走,去吃你的饭。”
她站着不动。
他翻白眼:“干嘛?怕我找到了藏起来?”
“不是。”纪茉否认,脚下一动不动,就是不肯走。
“随便你,晚上饿到胃疼别哭。”左俊昊撇嘴。语毕,撸起袖子开始找东西。
扫把和撮箕倒在地上没人理,他俩弯着腰各找一边,只有脚踩在地上的沙沙轻响。
左俊昊视力不错,没多久,在排水沟里发现了那条银色的手链。纪茉当即就要蹲下去捞,被他一把扯住。
“脏不脏啊你。”他皱眉批评,把她往后扯,“后边站着去。”
他蹲下,把袖子撸到手肘以上,伸手探到底,从水沟里捞起手链。
纪茉找回手链,表情总算轻松了。抬头一看,左俊昊用纸擦手指,低眉敛目细致地一根根擦干净,难得安静。
“谢谢。”纪茉略别扭地开口。
他嗯了声,忙活手上的事,没抬头。
擦完手,把纸扔进她带来的垃圾桶里,左俊昊见她不走,奇怪,“你还在这干嘛?”
“还有一些没扫干净。”纪茉说,拿起扫把继续之前的工作。
左俊昊摇头,觉得她真是死脑筋到没救了。这个树林,这样的环境,哪里能真的扫得干净,就算有点没弄好,撂在那其实也不打紧。
可能是无聊,他没走,干脆坐下,在石阶上看她扫地。
左俊昊安静了没一会儿,说笑话逗她。头一个笑话,纪茉听得顿了顿,但没理他。而后那些废话,她更是彻底没了反应。
扫到他面前,他伸脚碰她脚跟,“说话呀。”
纪茉抿唇看他,往旁边挪。见她是真的没有半点要理他的意思,左俊昊不甘被忽略,脚伸得更过分。好巧不巧,纪茉提腿迈了一步,正好踩在他脚上。
两个人都叫出声,纪茉朝左俊昊摔,左俊昊被踩疼,还没反应过来,纪茉抓着扫把摔在他身上,扫把压得他胸闷,下一秒,嘴上磕得一痛。
他愣了下,和他鼻尖擦鼻尖的纪茉触电般起身,脸刹那涨得通红。
这边他嘴还疼着,那边纪茉拼命用衣袖擦嘴巴,直搓得嘴巴快脱皮了。
左俊昊不爽:“有没有必要啊,你就这么嫌我?”
纪茉动作一顿,凝视他几秒,那表情复杂到难以形容。她抓起扫把,拎着撮箕和垃圾桶,头也不回飞快离开。
左俊昊坐在地上傻眼,半晌嘀咕:“不就碰到一下,有必要吗,眼睛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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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月考没来,敏学原校区修缮完成的消息却先来了。在一中隔壁的旧学校待了一个多学期,终于到了要搬回自己学校的时候,敏学的学生没谁不高兴,毕竟他们学校无论是装修环境还是设备,都比暂居的这所旧师范要好得多。
齐欢稍稍有些沮丧,搬回学校,和陈让见面就没那么方便。她高一一年没有听过陈让的名字,一是因为不关心陌生人的事,同样也是因为两校隔得太远,没什么交集。
得到通知当天下午,齐欢借吃晚饭的时候跟陈让告了个别,还保证:“我听我们老师说第二次月考估计又是统一卷,到时候全城统考排名,我一定会好好考!”
饭桌上陈让没有流露多少情绪,但回了学校,左俊昊和季冰却发现他整晚沉着张脸,像是被欠了巨款。左俊昊悄悄跟季冰讨论,一致认为――“敏学要搬回去,不能天天看到齐欢他估计很不爽。”
敏学的行动力一流,说搬来就搬来,说搬走,不过三天就搬得干干净净。
白天没法和陈让见面,对于在一中旁边上了一个学期课的齐欢来说也挺不习惯,只能课间偶尔给他发发消息,晚上回家以后再打电话。
是夜,齐欢做完作业窝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一下平躺一下趴着,从作业聊到考试,把白天在校所有八卦所有事情都拿出来讲了一通,还是不想挂电话。
陈让很耐心地陪聊,她趴在枕头上,说完一个话题,忽地笑嘻嘻问:“你想不想我呀。”
床头灯很暗,只能照亮床边一小块。那边闷声不语,别扭劲一如往常。齐欢追问几声,他还是不说,她无奈,只能换了个话题。
又说起学校的事,有些在白天的短信里跟他说过一遍,但他还是听得很认真。
聊着聊着,齐欢撑不住犯困,阖眼睡着。
那边试探喊了声:“齐欢?”
均匀的呼吸在静悄悄的夜里格外明显,陈让听出她睡着,却没挂电话,任通话保持着。
过了很久很久,他的声线经过听筒,变得有些微沙。
“我……”
“很想你。”
她睡得沉沉,他的这句对先前问题的回答,并没能得到任何反应。
夜下万籁俱寂,但他听得清自己的心跳。
有些话一时说不出口,但有些东西,并不代表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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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考前一天,齐欢突然出现在一中校门口,把左俊昊等人吓了一跳。
“我来看看你们。”齐欢说。
和以往一样,跟左俊昊你一句我一句插科打诨,季冰偶尔接两句话,吐槽精准无比。气氛融洽毫无隔阂,并没有因为一段时间不见就变得生疏。
陈让一脸波澜不兴,齐欢跟他讲话,他的回答依旧简短。
齐欢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他反应平平,她忍不住抱怨:“你真冷淡。”
“……”陈让无奈,“这个八卦,你昨天电话里说过了。”不是他不想理,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齐欢不管:“可是昨天是电话里说的,现在是当面说。跟我讲话很没意思吗?那我以后不跟你讲了……”
“没有。”陈让没辙,“很有意思。你讲。”
齐欢也不客气,把已经讲过一遍的八卦,再次复述。陈让听了三遍,还要装着第一次听,强憋着点评:“嗯……确实,挺过分的……”
左俊昊和季冰在后边暗暗偷笑,不敢出声,闷笑得差点咬到舌头。
……
陈让和齐欢去吃晚饭,见面不比以前方便,左俊昊和季冰便很识趣地没有打扰。
吃完逛到广场,在凉亭里坐着闲聊,齐欢一勺勺挖着草莓味的冰淇淋吃得起劲,还剩一半的时候,抬手戳陈让胳膊,道:“草莓味很好吃。”
他嗯了声,就见她抬下巴:“亲一下?”
他皱眉,“……不亲。”
“为什么?”
他扭开头,不理。
齐欢凑到他面前,陈让不看她,她伸手要扳他的脸,他才终于开口:“亲完你就不认真考了。”
她一愣,大笑出声。
齐欢把冰淇淋搁到一旁,跪在长凳上靠着他肩膀,勾住他的脖子,“你怎么这么可爱!”
陈让别开脸。她笑说:“你跟我打的手机备注一样可爱。”晃他的脖子,她语气夸张地给予肯定,“非常非常甜心了!”
“不知道你在叫谁。”对她打的备注,陈让很有意见。
齐欢故意臊他:“甜心?”
陈让梗着脖子假装没听到,她一直喊,一声一声叫他。
“甜心,你看今天晚上天气是不是很好?”
“喝奶茶吗甜心?那边有卖奶茶的……”
他不理,她也不停,乐在其中。
“哇,斜对面新开了一家电影院,不晓得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要是你晚上不上课就好了。”瞥见对面闪亮的招牌,齐欢觉得可惜,昂头眺,“最近新上了一部电影,叫什么什么逃杀,甜心你看了吗?”
陈让抿唇,说:“没看。”
她猛地低头,他板着脸。她乐不可支晃他的脖子,“你承认你是甜心啦?”
“……别晃,头晕。”陈让皱眉。在她停不下来的笑声中,他沉着张脸,“不是”两个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
齐欢请了假,陈让没请,上晚自习前,她把他送到一中门口。
陈让说:“明天要好好考。”
她用力点头,连连保证。
陈让没进去,站在门口亲眼看着她上出租车。车开出好远,齐欢在后座回头,还能看到他穿着蓝白校服站在门口,随意但却挺拔得像是白杨的身影。
车在家附近停,齐欢付了车费,一路哼歌。轻快心情在快到门前时戛然而止,她不由得停住脚,心下突然有点不安。
天黑得早,夜色沉沉,家门外停了好多车。
她莫名心慌,跑上门前台阶,钥匙插|进锁孔。推开大门的瞬间,愣在门口。
家里,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