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母种情录 !
沈婉君平静无比地弯身万福:“婉君多谢柳公子。”“这不必客气。”得了感谢,我却不知为何怅然若失,心中滋味难明。
“贤侄,此事已靖,今日可有空共进晚餐?”沈晚才又恢复了些许豪爽,热情邀请道“我让府里做些好菜,也好答谢仙子的赠礼之情。”
“不了,娘亲还等着我的消息呢。”我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一时难以厘清,不愿久留。“也好。”沈晚才点点头,并未强留“那我让心秋送送贤侄。”我一阵神情恍惚,勉强点头便迈开步子,出了堂门回头一望,正对上沈婉君平静的目光,仿佛我们素不相识。
此时此刻,我没再从她身上看到古灵精怪至少对我没有。沈心秋将我送出了府门,才叫住了我,不忍地开口道:“柳兄弟,婉君还小,过些时候她自然就懂了。”
懂什么?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还要求别人懂么?我苦笑一声,有气无力地抱拳,想体面告别却说不出话,只得咧咧嘴,就此离开。
脑子里一团浆糊,浑浑噩噩地在回去的路上东游西荡,直到一头撞在别人侧院外墙上,我才回过神来。
“唉”我摸着额头,不由轻叹。以武者之躯,当然不至于疼痛难当,只是脑海中思绪纷呈,为此难受而已。
临别时沈婉君既看不出如愿以偿的欣喜,也看不出昨日的机灵可爱,反是语气平静、目光深邃,仿佛一瞬间阅尽人间百态、世俗冷暖。
那娇小的身子的万福姿态如风中雏莲,我见犹怜,却让我想起了名篇爱莲说中的千古绝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心中一丝刺痛,苦笑不已。
可不是吗?沈婉君一反常态地礼数周到,但亦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份平静仿佛是面对陌生人,再不复昨日唤我“二哥”的古灵精怪与娇俏亲切。
我不明白自己有何行差踏错之处,但事已至此,我也无力回天。沈婉君固然古灵精怪、惹人疼爱,但我并未对她萌生他念,此时虽然怅然如失,应该也只是为了失去一个机灵可人的妹妹而惋惜吧。
无奈地摇了摇头,纵然难堪难解,我还是得先回拂香苑,将此行的情况告知娘亲,好在方才虽然浑浑噩噩。
但仍旧在回程的街道上,拐角应当就是拂香苑了,果然,绕过街角便见着了落脚的苑子,此时天色距离日落也不远了。
街上只几个路人来往,尘嚣渐渐平息。不愿让娘亲看见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略微平复了心情,才踏上了拂香苑前的青石台阶,左右张望了一下,却忽然发现了异常。
拂香苑与别家院落交汇的街角处,站立着一颗劲松,挺拔之姿越过高墙,翠绿树冠投下的阴凉阴影下,一个鬼祟的身影正躲在树干后,紧张地观察着。
虽然相隔过百步,也只瞧了一瞬,但若我所料不差,他视线所指之处,定是拂香苑。娘亲居安思危之语言犹在耳,我不由心中警醒,却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走入大门,而后转身躲藏在门后,从缝隙间找了个角度,观察街角那人。
那人所处位置距离苑门约在百步,尚是我目力能及之所,我运起元炁,放眼望去,将他身形面貌收入脑海。
那人年岁、身高皆与我相近,身体瘦弱,穿着粗褐布衣,看来有些潦倒,但肤色却极白,白得有些病态,长相更是俊美得过分,碎发尖脸,细眉长眼,薄唇隆鼻,说是女人假扮也不为过。
但上下滑动的喉结不容置疑地说明了他是一名正常的男子。我虽然并非以貌取人者,牛婶、大牛一介乡野之人,我也从未因相貌而心生孽波,但此人生得如此白皙俊美,竟然教我心中一反常态地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厌恶。
小白脸。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个侮辱性的词,专门用来形容兔儿爷、龙阳之好的人,在青龙王朝名存实亡、诸侯割据的二百年间,数位沉迷酒色的诸侯就有这般独特爱好,因此而不顾辖地内百姓生计,是以民间将其男宠称为小白脸。千百年来“小白脸”已非专门詈骂男宠之词,也可用来形容阳刚不足的人。
但无疑更好使用了,别人如此称呼,当事人都不好借此而愤起,否则无异于不打自招。这般面貌似乎有些熟悉,我细思之下才忽然省起,昨日娘亲与沈晚才在沈府前寒暄时,街头巷尾驻足的几个登徒浪子中就有他一个!
虽然昨日我未及仔细观察,印象中两人面目只能依稀重合,但身形体量却是别无二致,他们定是同一人!“哼!”我冷笑一声,心中隐约有了些头绪。
他重现此处绝非偶然,定是昨日色迷心窍,竟等到我和娘亲结束拜访、打道回府,而后跟踪尾随,我们母子二人初来乍到,是以对路人提防不高,竟教他顺利得知了住所,虽然他亦有可能是擒风卫甚至水天教的谍探。
但就冲昨日他那副痴迷娘亲的神色,以及今日府前窥伺的宵小行为,心中定是起了歹念亵渎,我绝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我的武功境界犹有不足,无法像娘亲那样以气机识人辨人,只能记住他的相貌身形,但教我遇上,必不可能认错误会。
但眼前还需向娘亲禀报今日回礼之事,我暂且将这个小白脸放在一旁,进了拂香苑。问过在正厅打扫的媛媛,我来到书房。娘亲穿着常服,以手撑住下巴,美目注视着桌上摊开的数份纸张,一对丰乳随着呼吸起伏。
“霄儿,回来了?”天籁骤起,娘亲却并未抬头,想必早已感知到我了“是的娘亲。”我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回想起此行波折,抱胸哀叹。
“怎么闷闷不乐?赠礼沈家姑娘收下了吗?”娘亲这才合上纸折,抬首看来,淡然询问。“娘亲料事如神,沈婉君自是收下了,不过”我说到最后有些迟疑。娘亲复将笔搁在砚台上,:“不过什么?和娘说说。”“唉。”
我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沈晚才做事周到,娘早已知悉,没成想他竟让女儿发如此毒誓,反倒不美了。”
娘亲静静听完之后长叹一声,转而又揶揄道“害我家霄儿和沈姑娘反目成仇,错失良缘。”“娘亲,你就别笑话我了,什么错失良缘?我只是把她当妹妹”
我没有在意娘亲少有的揶揄,只是感叹“昨天还谈笑风生,今天就形同陌路,我又没做错什么”
思来想去,我也不知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何不妥,只感觉到十分委屈。冰雪不化的仙容露出温柔的微笑,娘亲安慰道:“霄儿勿需难过,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娘亲少有的关怀甚至是宠溺抚平了我的难过,壮着胆子撒娇道:“还是娘亲好。”“娘好吗?”眼见娘亲接着话头发问,我心中窃喜,不假思索答道:“好!”“那霄儿听娘的话吗?”那温柔微笑不曾稍减,更让我忙不迭地点头:“听!”“那就练武去吧。”我脸色一变,哀求道:“娘亲”只见那玉颜重新披上了熟悉的霜雪,娘亲淡淡质问:“霄儿不听话了?”
“我练,我练还不成么?”娘亲的威严如同山岳,我只能低头服从,垂头丧气地来到庭院,缓了好一会儿才抽出宝剑摆起架势。
忽而,我又想起了苑外窥伺的小白脸,便悄悄来到苑门背后观察,一眼望去,他竟然还在原地等待,眼神更是茫然痴迷,竟是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作态。
我心头火起,也罢,择日不如撞日,尔既然贼心不死,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是何居心。
心中有了想法,我冷哼一声,再次回到庭院,略微收心,练习起了四式基础剑术,但留了三分力,不似昨日那般全力施为。我要保存体力,为之后的行动做准备。
沉心练剑,很快就到了晚食的时间,匆匆用了之后,我放下碗筷道:“娘亲,孩儿今日心绪不宁,想出去散散步。”
娘亲抬头注视了一会儿,面露怜惜道:“也好,别走远了。”情知娘亲应是以为我因沈府之行而烦闷,所以并未阻拦,我也没有点破,但心中也有些暖意,顺势点头答应:“是,娘亲。”
出了正堂,我从小院的后门而出方才在庭院里练剑时,我已从媛媛口中问明了后门所在,她说嬷嬷也在小院耳房里念经礼佛。
经过时果然听见一阵念经声,但我并无好奇,没有停留,因为我此行目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宵小行径的小白脸。
自后门而出,对着的是其他府苑的院壁,我绕着拂香苑外墙而走,转过两个街角,便远远望见了那仍在窥伺的小白脸,虽然我借故脱身而出。
但此举不过是碰碰运气练剑晚食已耗去个把时辰,那小白脸未必还在可未曾想,他依旧死守原地,大有撞南墙不回头的态势,倒是稍稍出乎我的意料。
当然,也让我更加愤怒,虽然他白皙阴柔、病态瘦弱,浑不似个大好男儿,但他痴心妄想的对象不言而喻。
偷窥跟踪,想入非非,不入刑律,罪不至死,但我身为人子,岂能任由他人窥觑亵渎娘亲的仙姿与芳容而视若无睹?我从未如此记恨过他人,愤怒难平,心道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此时没有抓住现行,不好下手,只能先探明他的住所或者其他信息,以待日后追索看他痴迷的快流口水的恶心样子。
就知他必不会善罢甘休这也是我此行目的。日色越来越晚,残阳即将沉入城墙,小白脸终于叹了一口气,神情失落,离了那株苍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