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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初伏,北京的天气一下酷热起来,连日高温炙烤下,地面温度到了可以烤熟鸡蛋的地步。
宁以沫体质阴寒,吹不得空调,美莎平实都依着她不开空调,入伏后,她也顾不上宁以沫体寒了,通宵通宵地吹空调。
连着三晚上吹下来,宁以沫不出意外地得了重感冒,怎么吃药都不见好。因为受了凉,宁以沫的旧病也跟着犯了,小腹和腰疼得十分厉害。
见她病得厉害,美莎有些自责,又是帮她做精油按摩,又是帮她刮痧,却是事倍功半。
这天早晨,她俩一起出门上班,刚走到地铁站门口,宁以沫忽然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地蹲下身去。
美莎见她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忙蹲着问:“以沫,你怎么了?”
宁以沫紧紧拧着眉,虚弱地说了句什么。
美莎凑近问:“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打电话给江宁,让他送你去医院。”
宁以沫忽然紧张了起来,摇头道:“不用!我自己打车去医院。”
“不行!”美莎有些来火,“你怎么那么拧巴?你都疼成这样了,肯定不是小问题,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行?难不成你还要捂着肚子去挂号啊?”
美莎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宁以沫死死拽着她的手,几近哀求地说:“别给他打电话。我真的没事。”
美莎觉得她很不可理喻,但也不好逆着她的性子,当即拦下一辆出租车,将宁以沫扶进车里:“我陪你去医院吧。”
到了医院,美莎在宁以沫的授意下,帮她挂了妇科的号。候诊时,宁以沫一直咬着唇,神情忐忑。几度犹豫后,宁以沫还是开口说:“美莎,你先去上班吧,我看完病自己去公司。”
美莎觉得今天的宁以沫有些反常,态度遮遮掩掩的,正自狐疑,宁以沫又说:“一会儿见到江宁,不要告诉他我病了的事,好吗?”
美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正想问点什么,里面已经轮到了宁以沫的号。
美莎若有所思地走到电梯口,良久才等到电梯,门开的一瞬,已经迈出脚步的她忽然收回了脚步,退回到走廊的转角处。
过了五六分钟,她瞥见宁以沫出了诊室,往另一头的电梯间走去。她将设置好的手机放进包里,快速走到饮水机旁边,倒了一杯热水,急急地走到诊室门口推门而入:“以沫……咦,医生,我朋友宁以沫上哪儿去了?”
正在整理病历的医生停下动作答:“她去照B超了,你在外面等她吧。”
“怎么还要照B超啊?开点消炎镇痛的药不就行了吗?”
医生接下来的话,如一道晴天霹雳打在美莎心上。她暗暗吸了口气,这才稳住自己的情绪。匆匆向医生道了别,她快步走出了大门。
等宁以沫抽丝般抽去身体上的不适后,已经是七月底了。
一个月期限已到,但是公司方面提出让她再留岗半个月交接工作,带新人,否则扣除当月工资。宁以沫自忖晚走半个月也无甚影响,便安安心心地带起新人来。
也许是近日诸事烦乱,随着婚前渐近,宁以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要一个家,想要开始一段新生活,而婚姻刚好能给她这一切。
她对结婚一事的热情超越了一切,工作之余,她每天都在网上浏览各种婚前资讯,悉心整理了三十几页结婚攻略。
一个星期之后,她盯着那三十页结婚攻略,悚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关结婚一事,已经变成了她剃头担子一头热了。而本该掌握主动权的辜江宁,除了大半个月前给她发过一张新房效果图外,就再没和她沟通过任何有关婚礼的细节。
她连忙翻开手机,打开收件箱,连翻过十几条垃圾短信,才找到一条江宁的信息,她看了眼发信日期,竟是十天前。她呼吸紧了紧,又去翻通话记录,好半天才找到辜江宁的名字。
她五味杂陈地拨了个电话给辜江宁,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端传来辜江宁格外冰冷的声音:“在忙,一会儿再打给你。”
电话匆匆被掐断,仿似多说一秒钟都会让他不厌其烦。
宁以沫手脚冰凉地捧着手机想,如果没有感觉错,他刚才透露出的情绪是――憎恶。
那天,宁以沫始终没有等到辜江宁的电话,晚上,她握着手机,对着他的名字发呆,等到十一点时,她终于忍不住把辜江宁的冷淡告诉了美莎。
正在做面膜的美莎只淡淡回了句“可能是婚前恐惧症吧”。
美莎敷衍的回答非但没有让宁以沫安心些,反而有一种更大的恐慌向她袭去。
她望着满屋子的结婚用品,忽然有了种强烈的直觉:她和辜江宁,结不了婚了。
女人的直觉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它会在第一时间发出某种警告,事实上,当你觉得某种坏事即将发生的时候,它可能已经发生了。
这天下午,刚从国外回来的辜徐行准备回大院看徐曼,车开到岔路口时,他忽然改了主意,对司机吩咐说:“先回公司看看。”
近一个月来,他一直各地奔波,很少回北京。他每天都通过远程、电话将公司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公司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出面。但是,那种非回去看看不可的感觉格外强烈。
车开过紫竹桥,眼见离公司越来越近,他的嘴角不禁旋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他将早就看不下去的文件搁置在一盘,打开车窗,眺望前方。
开车的司机瞟了他好几眼,忍不住说:“您今天心情可真好。”
辜徐行低下头,眸光闪动,含笑不答。
这么久不见,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好些了没有。虽然她还是那副明着老实、暗里蔫坏的臭脾气,但只要她活动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就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他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圈养她了,他很高兴自己有实力建一栋楼把她圈养起来。他一想到这个,就生出些孩子气的得意。于是,想见她的心便更加迫切。
车刚开到公司楼下,他一眼就看见了满脑子正在想的人。他叫住司机,目不转睛地望着宁以沫看。
她神色仓皇地站在停车场中央,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手机。她眼神很散乱,脸色一片惨白,就像忘了回家之路的小孩。
辜徐行诧然抬腕看了眼手表,远没到下班的时候,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进退无据地站在大太阳底下发呆?
他蹙紧眉,刚准备叫她,就见她飞快地向马路边跑去。她急切地拦下一辆出租车,钻进后排。
“把车调回去,跟上那辆出租车。”辜徐行若有所思地吩咐。
说罢,他又疑虑重重地拨通宁以沫的手机,电话是通的,可是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他的心沉得更厉害了。
下了车,宁以沫梦游般站在煌族酒店大楼下。
白亮的日光像烧热的铁水般浇灌在她身上。
她不知道怎么就来到这里了,有那么一瞬,她想要转身回去,无论是回通州那个小屋,还是回公司,抑或是回聿城――都比站在这里要好!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推开手机,又看了眼那条陌生短信,上面写着一句话:
今天下午四点,你男朋友辜江宁和别的女人在煌族酒店507号房幽会。
这样的短信,让她想起电视上常见的伦理剧桥段,她眼前不断闪过肮脏的肉体纠缠、恶俗的哭喊厮打。她从未想过这一切会发生在辜江宁头上,那么干净清秀、那么超尘脱俗的辜江宁,怎么可能和这样的龌龊画面联系在一起?就算他要同别的女人嬉笑取闹、调情狎昵,那也应该是像书里描写的那样充满温存、浪漫、缠绵,是富有情调的、风流而不下流的,是可以被人们所原谅的。
她不敢往酒店大门里迈步,却也不甘就此回去,她想毫无顾忌地大哭,又怕那哭泣显得愚蠢。
酒店外的保安数次朝她投去狐疑的目光,她从他的目光里看到自己的形迹可疑、卑怯畏缩,他的目光让她想择路而逃,仅存的理智却又将她钉在原地。
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手臂僵僵地垂在两侧,像一尊古怪的雕塑。
那个保安终于忍不住上前,程式化地问:“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
宁以沫的下巴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她挤出一脸坚强,平静地说:“不需要。”
像有一只手在她后背推了一下,她抬脚快步朝酒店大门走去。
她面无表情地穿过大堂,上电梯,一系列动作未有半点迟疑,带着一股不可摧折的决然。
她站在幽暗的长廊里,抬起手往507的门上敲去,却在最后关头缩了回来:她生怕敲下去之后,她和辜江宁的感情就会应声而碎。无论她和辜江宁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爱情、友情、兄妹情,都将魂飞魄散,永难回头!
她怔怔地站在门外,一遍遍在脑海里补充等会儿可能看到的画面,她死死抠着手心,告诫自己要坚强、冷静。
等到她自觉足够强大的时候,她敲响了门。
她全身的血液因那一声闷响加速往脑子里冲去,里面传来含糊的男声“谁啊”,她借着刚才的勇气,一手捂住猫眼,一手拼命地按着门铃,一下下就像在按压自己的心脏。
门骤然开了,胡乱裹着睡袍,一脸不耐的辜江宁出现在她眼前。
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都惊得抖了一下。
她机械地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床上,一丝不挂的美莎惊恐地拥着被子,好像那个受害者是她。
说好不哭的,她的眼泪还是猝不及防地滚了下来。
那一刻,她很想就这样直直地倒下去。
她曾所信仰的一切――婚姻、爱情、友情,青春,都先她躯壳一步,轰然坠地,荡起遮天蔽日的尘埃。
很久以前,宁以沫就经常质问自己,为什么她不能像别的女孩那样,在该晕倒的时候晕倒,在该失去理智的时候失去理智,在该歇斯底里的时候歇斯底里?那样她就可以不用那么坚强地直面这世间一切的不堪与罪恶。只要睡一觉,再睁开眼睛后一切都会过去,不是吗?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或者她可以痛哭大骂,狠狠地抽辜江宁一个耳光,这样自己是不是又会舒服点呢?
她仰着头,短促地呼了口气,抬手用力抹去眼泪,转身就走,辜江宁闪电般探手抓住她:“以沫,你听我说。”
她厌恶地甩着他的手,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一步,男人还要紧抓着不放!
辜江宁猛地将她拽了回去,紧紧地钳着的她肩膀:“我求求你,别走。”
“不要碰我!”宁以沫大声嘶吼着。
人不到某个时刻,根本无法预想自己有多么在乎、多么害怕失去,就像他们从未预想过,她会那么不顾一切地大声吼叫、挣扎,而他会那么无耻、卑微地恳求她。
“你听我解释……”
宁以沫冷笑着抽气:“解释有用吗?解释有用吗?”
她生怕自己太过失态,一边流泪,一边故作平静地安慰他:“江宁,别这样!真的,没意思。你放开我……放开……”
辜江宁死死地箍着她,将她往墙上按。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无措得像个孩子。他不能松手,他知道,只要一松手,一切都完了。
“我叫你放开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宁以沫猛地挣开了他,一把将他推出了好远。
身后,一记重拳忽然落在了辜江宁脸上。
宁以沫蒙了,讷讷地看向盛怒而来的辜徐行。
他一把将辜江宁从地上拽起来,又是一拳打在辜江宁的鼻梁上。
辜江宁一个趔趄朝地上扑去。
屋里,美莎惊声尖叫了起来。
隔壁的房客听见响动,纷纷开门出来一探究竟。
辜徐行吸了口气,提起辜江宁的衬衣领子,将他拖进屋子里,重重地推倒在地上。
辜徐行一把扯掉身上的正装外套,将来不及反抗的辜江宁再度捞起来,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抵在墙壁上,粗暴地掐着他的脖子:“你就是这样对她好的?”
辜江宁的脸憋得通红,恨恨地盯着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哥哥……你放开他!”
宁以沫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拽辜徐行的手。美莎也急了,抓起床边的遥控器朝辜徐行头上砸去。
不知什么时候穿上睡衣的美莎从床上爬起来,扑上前对辜徐行又抓又咬。
缓过神来的辜江宁猛地朝辜徐行撞去,将他撞倒在地上。
“要你管?我爱怎么对我老婆都是我的家事!”
“有种再说一遍!”辜徐行失控着抓起一把椅子,毫无理智地朝辜江宁砸去。宁以沫费尽全身力气抱住他的手臂,才化去那把椅子的去势。
她有些崩溃地说:“哥……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
她难受得出不过气,死死地抱着他的后背,像个小孩那样呜呜哭着。
辜徐行的心在她的哭声中一点点软了下来,他“当啷”一声丢掉椅子,目光冷厉地盯着辜江宁。
门口,挤了好几个来围观的人,辜江宁大吼一声:“看什么看?都他妈给我滚,滚――”
说着,他狠狠地摔上门,重重地踹了一脚,然后颓然坐在地上,难以自抑地哭出声来。
美莎瞄了眼辜徐行,小心翼翼地错开他,走到辜江宁身边蹲下,伸手帮他擦拭眼泪。
辜江宁重重地将她挥倒在地,抹了把脸,靠在墙上不再说话。
辜徐行轻轻掰开宁以沫的手,抬手帮她把眼泪擦去,牵着她说:“我们走,这婚,咱不结了。”
就在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辜江宁忽然冷冷一笑说:“是啊,早他妈就不该提这事。”
辜徐行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猛地蹿了起来,他指着辜江宁,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辜江宁却不看他,而是转向宁以沫:“你现在是不是很心痛?有种被欺骗、被背叛、被侮辱的感觉?我告诉你,我也是!在我知道我的女朋友、未婚妻曾经背着我跟别的男人上床之后,我的心比你痛一百倍、一千倍!”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宁以沫的瞳孔骤然扩大,手脚冰凉地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