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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相对而坐之后，不等无忌开口询问，新垣衍已经主动说道：

“公子召在下来，可是为了日间在下临阵倒戈一事？”

无忌点了点头：“将军真是快人快语。”

新垣衍笑了笑道：“在下何德何能，敢称将军？不瞒公子，其实田章将军在漯水被围困的消息，很早就经由秦军的斥候，被燕轸和我得知了。”

无忌“哦”了一声，新垣衍又道：

“当时我就在想，这位魏公子真的是奇思妙想，惊才绝艳，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结交一番。”

“新垣兄谬赞。”

“但燕轸既然早就里通秦军，我也无可奈何。直到孟尝十八骑进城那日，燕轸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把孟尝十八骑擒下，献给秦国，好做进身之阶。”

“可是这又与我有何关系？”

“若非如此，在下又怎会知道，堂中那个即墨人陈庆之，就是我仰慕已久的魏公子无忌呢？”

听到这里，无忌终于失笑：“所以在阿大他们往城守府突进的时候，你就在考虑倒戈的事情了？”

“然也！在见识到侯老先生出神入化的剑术和公子麾下魏军的战斗力之后，才坚定了我向公子效力的信心。”

魏无忌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新垣兄这般话，让我如何相信？”

新垣衍亦是不慌不忙，竟然还反问了一句：

“有一句话，叫做‘不为卿相、不复入卫’，不知公子可曾听说？”

不为卿相、不复入卫？

魏无忌一怔，已是想起一个人来。

说出“不为卿相、不复入卫”这句话的人，叫做吴起。

吴起年轻的时候是个浪子，后来浪子回头，跟自己的母亲说“不能做大官，我就不回来”。

此后吴起先后在鲁国为将军，击败了强大的齐国，但是被鲁国旧贵族排挤，不得已出奔到了魏国。魏文侯任用他做西河守，吴起在这个位子上趴了多年，不仅巩固了魏国的河西防线，还一手建立了魏武卒，曾以五万人击败秦军五十万，成为战国前期天下翘楚的名将。

之后，他因为与魏武侯不合，又弃魏奔楚，在楚国执政三年，南攻百越，北并陈、蔡，一战击败了昔日的霸主魏国，使诸侯畏楚之强。

观吴起一生，大小凡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余者战平，未逢一败。

不论是魏无忌所处的战国当世，还是百年后、千年后，人们在说某某善于用兵，都说是“堪比孙吴”。

半晌之后，无忌终于回过神来，对着新垣衍点了点头：

“新垣兄难道是以吴起为目标？”

“然也！吴起本是卫国人，据说家累万金，十分富有。但他为了入仕，散尽家财也没能成功，于是被邻里讥笑。因此他愤而杀之，对着自己的母亲发誓，说若是不能在他国为卿为相，便不再归卫，以示他建功立业的决心。”

“然而吴起兼资文武，上马治军、下马治民，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新垣衍不敢与吴子相提并论，只望能有朝一日为将军，能够荣归故里！”

“新垣兄有此志向，当然是很好的。然而这与你选择我，又有何关系？”

魏无忌点头称是，却又不住地追问，新垣衍没想到这么大一个烟雾弹仍然不能转移无忌的注意力，眉宇间终于有了窘迫之色。

见状，魏无忌面露不耐：“新垣兄还在犹豫什么？此番你献城有功，等此战平息，不说你加官进爵、为将为相，我魏无忌以公子之身，保你官复原职，继续执掌陶邑城是没有问题的。”

搞不懂无忌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新垣衍只是应道：“多谢公子。”

“吴起何等大才，不是你我这种俗人可以比肩的。咱们都是明白人，敞开大钓说亮话，不要拐弯抹角。你……究竟想要什么？”

新垣衍几经犹豫，终于昂首答道：

“我本卫人，十年前来到陶邑，苦心经营至今，方为陶邑城尉，门客百余人，又与陶邑富商巨贾多有来往，在陶邑城不说呼风唤雨，但领袖一方绝无虚言。若燕轸举城降秦，或可保陶邑大夫之位，但我不过是一城尉，如何能入秦将胡伤的法眼？秦军一旦入城，我就只能是一匹夫，十年经营、尽皆付之流水，此，我不愿也。”

魏无忌听到之类，嘴角才终于有了笑容，点点头道：

“所以，你想要更进一步，成为是陶邑城守？”

“公子明鉴！”

孰料魏无忌遽然变色，怒斥道：

“你今日可以为保自己的权势和地位，背叛燕轸。安知明日不会为了陶邑城守，再杀了我，叛迎秦军呢？汝乃卑劣小人，安敢欺我！”

话音甫落，无忌的两侧已是有獒卫上前一步，拔剑指着新垣衍了。

新垣衍大惊失色，心里又急又怒。

这特么不说，你逼老子说，老子说了，你特么又不信老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行嘛！

尽管心里这样吐槽，新垣衍仍然只能战战兢兢地伏身下拜，用诚惶诚恐的语气大声道：

“新垣衍必定忠于公子，愿为公子肝脑涂地、死不旋踵，此心天地可鉴！”

魏无忌哼了一声，犹是不信的神色：

“你……可敢立誓！”

新垣衍闻言忍不住有些颤抖，稍后便将左手摊开放到案上，嗤地一声抽出腰间的匕首。

“今日我新垣衍断指明誓，他日若是胆敢背叛公子，必死无全尸！”

言毕，只见寒光一闪，新垣衍已是将自己的左手小指割了下来。

魏无忌终于动容道：“新垣兄这是何必……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啊。”

他连忙过来将新垣衍好生抚慰一番，又安排医生来为新垣衍处理伤口，做足了表面功夫。

等他送走新垣衍，回到偌大的厅中时，刚要坐下，就听有人说：

“这么逗弄人家，很好玩吗？”

说话的人显然是个女人，而且是很漂亮的女人。

魏无忌心中一动，立刻就明白田夕已经醒来，而且还全程旁听了他和新垣衍的对话。

他嘿嘿一笑：“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对你这样一片赤诚，如果人人如此，早就天下太平，又何来这许多纷争。”

“你以为这种程度上的甜言蜜语，就能打动我了吗？”

田夕已是换上了一身白衣，从屏风后闪了出来。

无忌见到田夕一如先前的明艳动人，想起日间生死关头的旖旎，不觉心头荡漾，起身快步走到田夕身前，握着她的手道：

“那要怎样才能相信，剖开我的心给你看吗？”

田夕不免为无忌的大胆而惊讶，但在看到他灼灼的目光时，竟然心中微动，没有将他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