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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煊赶到宫外的时候,白湘绣已经驻马等候,大批大批的缅军俘虏卧在一旁,足有千人之多。
“参见太子殿下!”白湘绣拱手施礼,手中的银枪还不曾搁下,战袍上也染了血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朵战地玫瑰。
“白将军免礼。”朱慈煊上前轻声说道,旋即瞥了一眼白湘绣的身后,密密麻麻全是尸体,卷了刃刀剑也散落在一旁,足见战况之惨烈,当然,绝大多数是缅兵留下的。
“殿下,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白湘绣偷偷打量了半天,也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说出口。
朱慈煊却插话道:“孤知道白将军想说什么。”
白湘绣一怔,却看到太子擦身而过,盯着硝烟未落的战场,直直地出了神,“将军实在责怪孤擅自领兵入缅,置众将生死于不顾,乃是第一大罪人。”
理虽然是这个理,但白湘绣本想说的委婉一些,至少给太子和自己都留有余地,却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这么语露直白,似乎...也根本把它当回事?
“殿下知道?”白湘绣性子冷淡,但这时候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孤先问你”朱慈煊就道:“清廷步步紧逼,视我父子二人为板上鱼肉,吴三桂大军踏马南下,亲率十五万带甲,直扑滇南而来,小小的勐腊又能撑的了多久,白将军心里比孤更清楚,就算众将拼死护卫,吴三桂一时半会攻不下来,待粮草耗尽,兵马拼光,孤又能待得了几时?好,假使这些都不是问题,孤能在滇缅偏安一隅,苟安半世,大明江山恢复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太子一连串话问下来,白湘绣竟不能回答,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迟迟未语。
如果非要说的话,说什么?难道要告诉太子大明已经名存实亡,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亡国余将,拼得一身本领,保得汉家余种不灭,能撑一时是一时?
这是大大说不口的。
朱慈煊同样心知肚明,缓慢的摇了摇头,他接着道:“孤非惜命之人,万不会拿众将的身家性命开玩笑,缅都内乱,守备空虚,机会须臾便逝,若不趁夜攻入,拿下缅都,待缅人回过神来,众将的损失只怕会更大!”这却是朱慈煊掏心窝子的话,不管明面上的惜命还是背地里的怕死,都无所谓,反正也只有一年多的活头了,与其坐以待毙,他自然要搏命一试。
攻下缅都!?
白湘绣听了却是大惊失色,盯着朱慈煊,脸上徐徐浮现了一抹惊骇,原本不是说好,只是逼迫缅人屈服,然后迎还圣上吗,怎么突然变成攻下缅都了?细细一想,她更是心惊肉跳起来,这恐怕早就在太子的算计当中了。
他们只不过上赶着的鸭子,演了一次配角。
“幸好,白将军及时赶到,解了缅军之围,要不然孤还真有些搞不定,看来,大明有神明保佑,自会爝爝不灭。”说罢,朱慈煊扭过头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同时也庆幸自己留了个心眼,让沈提奇在半道等候。
太子这么一说,白湘绣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攻下缅都可是非同小可,这岂会是一个少年的心智?心里仍然有些不平顺,支支吾吾,最后道:“太子万金之躯,贵为储君,万一有个闪失....”
“为了理论上的闪失,就是放弃一个绝好的机会,卿糊涂啊....”
朱慈煊却苦笑一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贵,到哪都成了外人碰不得的宝贝?
“孤问你何谓三纲五常?”
太子忽然问道,白湘绣虽然出身行伍,却也知道这个浅显的道理,楞了一下,答道:“三纲即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则是,仁、义、礼、智、信五大人伦。”
“三纲做何讲?”朱慈煊笑了笑,进一步问道。
白湘绣心里嘀咕,太子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嘴上道:“孔子言:君在上,臣从之。父在上,子从之。夫在上,妻..从之...此为三纲....”
“大谬!”
谁道太子听后竟然大声驳斥:“孔子何做此言?”
白湘绣浑身一凛,她自不是学究,只是听人口口相传,口里说的基本属于那个时代必知的礼教俗约,不会有错,然而太子....
白湘绣缓缓抬起头来。
“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从,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
一大段文绉绉的话,白湘绣听也听不懂,却懵懵懂懂觉得,太子说的和自己以前听的不一样,正迷糊着,朱慈煊又道:“三纲的本意就是要告诉世人,君主固然贵为九五,受命于天,统御臣民,但与此同时,更要为天下臣民作表率,如或不然,便是昏君,民可不尊之!”
这下白湘绣总算听懂了,却吓出了一声冷汗,这分明就是坐反的诛心之语,然而,就是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语,竟然出自堂堂大明太子之口,显然,这句话,超出了那个时代的理解范围,也让白湘绣不能接受。
朱慈煊也没指望当世人能突然改变固有的价值观,只是有些感叹,孔子老人家的两面之语,传了几千年,没想到被所谓的善男信女们删去了一半,以至于谣传甚广,各中原因,恐怕不言而喻。
朱慈煊幽幽道:“逃命的时候,皇帝跑在了臣子的前头,如何能当得好一国之君?孤为天家储君,位及主上,这一次,要为诸将们做一个表率!”这自然是在暗示永历帝当“逃跑皇帝”的事实,以及,他昨夜杀入缅都的“惊人”举动。
白湘绣再一次愣住了。
这是太子的解释吗?
不管是不是,这句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也是大西军残部的共同心声,永历帝每到一个地方,还没暖热屁股,便要动身离开,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将士们都不清楚皇爷行驾究竟在哪?直至不听众将劝告执意入缅,然后身陷囹圄之中....
皇帝的错误,换作旁人,有谁敢宣之出口?
忠君奉主本无错,难道要一味盲从跟着一起糊涂吗?
太子固然“鲁莽”了些,但至少能指出一个方向,给予别人最起码的希望。
而希望...他们已经很少提起过了....
十五岁的少年郎,心智...
可怕!
“殿下将来必为一代明君!”
白湘绣单膝着地,这句话由衷发自内心。
朱慈煊温声笑了笑。
明君不明君,他倒不在乎,既然是皇帝,总会犯点小糊涂,眼下,朱慈煊要做的是收拾残局,尽快站稳脚跟,当然也必须要有军队支持。
“白将军请起,巩昌王还没到,缅都的事宜要劳烦将军了!”
白湘绣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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