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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堂也是相当大度的人,没有多为难那丫头。其实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只要男人把持得住,就算西施、妲己来了,照样得无功而返。”
张尚宫说话是至理明言。
“这种事情换了旁人,少不得要疑心一二,可能还要和丈夫吵闹一番,再把那个胆敢爬床的丫头打个稀烂。可是这样做,心里真就痛快了吗?以后夫妻间就会渐入佳境了?那样只会把男人越推越远,没有一点儿好处。”
阿青知道张尚宫这是变相的在点拨她以后夫妻间的相处之道。
张尚宫被安排来教导她,她就算只是冷冰冰的照本宣科,吴家也不能说她半个字不是。当然了,事先有李思谌打点过,张尚宫绝不会象传说中的容嬷嬷那么凶神恶煞。可是在规矩之外,张尚宫愿意多教,那就纯粹是人情了。因为她们之间投缘,张尚宫才会和她说这些话。
“在宫里头这些年,来来往往的贵人也见过不少了。有的人象流星一样,一眨眼就没了踪影。有的人却象松柏树,四季长青,十年、二十年,都一直稳当当的坐在那里。这里头固然也有运气的成分,可是更多的只能看自己个儿怎么做人做事了。远的象是高祖的王皇后和董贵妃,王皇后就是个聪明人,高祖偏爱董贵妃,十年未踏入皇后的宫门一步,可是皇后坚忍,从不与董贵妃正面冲突,也从没有因嫉妒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一面培养太子,宠络杨丞相和裴将军等一干重臣,高祖抓不住皇后的错处。最后还是皇后之子承继大统,董贵妃落得个殉葬的下场。”
张尚宫的意思当然不是说阿青以后会象王皇后那样失宠被冷遇,可是凡事都不能不先想到最坏的可能。如果真的面临那样的绝境,人该如何应对。首先绝不能冲动,不可意气用事。也不能因此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在任何的逆境之中。都要一步一步的坚定的走下去。
“要说离现在近的。就是仁化末年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改变了多少人命运,皇室因为遭受重创,人丁凋零。到现在都未曾恢元气。听说二王之乱之前,光禄坊车马喧嚣,宗正寺每年要出去的宗室俸禄米粮数字之庞大,简直能让户部的尚书看一眼就晕过去。在二王之乱之后。还曾经有人戏言过,要不是这场变乱。再过个几十年,养宗室非把国库拖垮不可。
当然张尚宫要说的并非宗室的人口问题,她说的是宫中之事。
她说的很隐晦,但阿青能听的明白。
二王之乱。说是二王,牵扯其中的皇子王爷不止两个。活下来的除了当今,还有两个很小的皇子。现在也都封了郡王了,其中一个当时其实并未出生。先皇驾崩之时,最小的那一个皇子还在母腹之中将将四个月,因此才在乱中保住性命。其他的兄弟全都死了。
酿成这场大乱,完全是先帝爷沉迷女色昏庸妄为所致。先帝前后有三位皇后,除开头一位,另两位都有儿子。但先帝不喜欢皇后,哪一位都不喜欢,他喜欢的是两个妃子,一位姓谢,一位姓阴。谢妃明艳妖娆,阴妃温婉可人,要论女人的魅力,两位当然都远胜过不解风情的皇后。谢妃之子被册为丰王,皇帝大笔一挥,差点把丰昌整个州都划为他的封地。阴妃之子恪王性子偏激,据说年幼时就曾经将乳母的肉生生咬下来过,皇帝虽然因为阴妃的原因也喜欢恪王这个儿子,心里也清楚这个儿子不是当皇帝的料,索性把他也封了个好地方让他做太平王爷去。除开谢、阴二妃,先帝后宫中还有玟妃,魏婕妤等等佳丽争宠。先帝先是在几个儿子间摇摆不定,身子快要不行的时候才将皇后之子册为太子,其他儿子能服气吗?
当没有希望的时候,人们也不会妄想。可是那么多人都觉得自己本能坐上皇位,就只差一步之――这让人能甘心吗?
如果先帝这样的人是一个普通的一家之主,这一家也入败在他的手中。不幸的是他还是一位皇帝,所以整个王朝险些因他而覆灭。偏听偏信偏宠,任意妄为。年岁大了之后病痛缠身更是暴虐,打死宫人内侍这些都不算事儿,直接让人把妃嫔、朝官打死的事都有过。
天欲令其亡,必先使其狂。仁化末年皇帝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做出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最终酿成大乱。
“谢妃得宠的秘诀就是投其所好。先帝喜欢听什么话她就说什么话,先帝喜欢什么东西她就千方百计的搜罗到手一一奉上。阴妃相貌不及谢妃,家世也差得多了,可是她得宠的秘诀就在一个弱字。她曾经与皇上这样说过,妾生到这个世上,也许就是为了同陛下相遇。没有陛下,妾一日都活不了。她会把所有事都说出来让先帝做主,向先帝哭诉家贫,先帝欣然赏赐金帛,还给她父兄加官进爵。她说旁的妃子看不起她不与她言语,先帝就能把那个妃子无故贬低了三级,变成了位居阴妃之下,这样就变成了阴妃位尊而她位卑……”
阿青明白了,先帝这是在为阴妃出头做主撑腰的时候,心里的满足感也空前膨胀,在阴妃面前,他就是万能的神仙,就是她头顶的天。
这可真是……
“虽然谢、阴二妃都因卷入二王之乱而身死,可是她们活着时,先帝一日也离不开她们。谢妃身故时已经四十五岁,阴妃比她小一岁,早都不是年轻貌美的人了。可见这要揽住男人的心,也不仅仅是靠容貌。”
张尚宫微笑着说:“一个人一个性子,谁也不能把旁人的日子过成自己的,而旁人也没有办法替你谋划出一条最合适的路。只是这夫妻之间相处,多半也象行军打仗一样,有句话讲知己知彼。你得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有就是,象令尊令堂一样互爱互信,别有隐瞒误解。”
阿青站起身来盈盈施礼:“多谢张尚宫教诲提点。”
张尚宫笑着起身扶她:“别多礼,我这算什么提点啊,我虽然比你多活了十几二十年。也经了一些事。可毕竟我也没嫁过人,这些话只是我的一点儿小想头,未必就是全对的。也不一定就都有用处。咱们相处一场,我当然盼着你好。可这世事难料,万一有一日你遇着难处,或许我这些话对你会有用。那我于愿足矣。”
阿青问她:“尚宫你下个月就回去吗?”
“是啊,你出嫁的日子也不远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我也不敢说旁的,倘若尚宫你来日有什么难处,我父亲,还有我自己。若是能帮得上忙,一定不会推辞的。”
张尚宫笑着应了:“那当然了,吴大人前途无量。阿青姑娘你也是尊贵人,说不得哪天我真有事求到你们面前来呢。”
李思谌说是替张尚宫照顾亲人。张尚宫对她这样好,也肯定同那件事有关系。
可如果人与人之间非把关系全都归于利益交换,那就太冷漠也太功利了。阿青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张尚宫对她的好,不止是因为那些。
重新坐下后,张尚宫轻声说:“前些天,皇上秋猎应该出了事。”
这事瞒得很紧,京城里都没什么风声。不过张尚宫既然是宫里出来的,当然自有她的消息渠道。
阿青点点头:“详情我也不清楚,父亲前些天一直为这事忙着,连家都回不得,好不容易昨天回来了。”
结果一进门还遇着玉玫这么糟心的一件事。阿青还不清楚那件事情的后续。吴叔做着这样的一件差事,口风是很紧的,连吴婶平时对丈夫的差事都不甚清楚,也不多问,更何况她这个做女儿的。
张尚宫问她:“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呢?”
阿青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张尚宫,发现她目光中的鼓励之意,明白张尚宫这是要考校她一下。
“父亲已经回来,说明这件事已经有个大概的论断了。可是京里头没有传出风声,也没有听说谁家最近有祸事上门。我猜想着,这件事应该与后宫或是宗室有关连……”
这样的话比较说得通。御马出事非同小可,皇帝不会轻轻放过,必然得有人为此事负责。这个人如果是朝官,那要抓人拿人审人,多少都会风声传出。但如果是宗室和后宫牵涉到此事,要处置起来就隐秘低调得多了,这就不能算做朝堂之事,而算是宗室内部的事情了。对于这种事的处置,按宫规很简单,一条白绫,一杯鸠酒,事后报一个病亡,一点声息都没有。宗室之中也好办。宗室中人本来与外头交往就不多,多半都没有实职,也不大在人前抛头露面,多几个少几个,外头人既无从得知,也很难得到消息。
张尚宫点头以示嘉许:“嗯,说的有七八分靠谱了。不过很多时候,你猜中了谜底,也不能能够表露出来,更不能对人倾吐。要让这些就烂在肚子里。让旁人知道了,对你没有一点儿好处。”
“是。”
也就是说你得懂,可对着旁人的时候,最好懂也装不懂。
虽然女人无才便是德,可是那不代表女人就可以无知蠢钝,任意妄为。阿青将来的地位已经板上钉钉了,她必须得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就算不能做为丈夫的协力,起码不能给丈夫拖后腿,给郡王府招来祸患。
而同一时间,吴婶也在跟丈夫谈起这件事情来。
处的位置不同,对同一件事情关注的角度也不一样。吴叔做为龙武卫指挥使,担任卫戍宫禁的要职,他关心的是这件事情幕后指使是谁,同党有多少,如何捉拿。可是吴婶只是个小女人,在从丈夫那里得知了这件事情的一点概况之后,第一关心的却是:“秋猎时落马的不是妃嫔吗?是个宫人?哪里的宫人你知道吗?是不是很漂亮?”
吴叔真拿妻子没有办法:“这我怎么知道?我毕竟是外臣,皇上身旁的女人,我是一眼也不能多看的,哪怕人家站在我面前,我也按规矩低头避让的。”
不过看妻子这么关心,吴叔少少的透露了一些:“她落马时我不在跟前,但是回营帐的时候我赶过去,远远看见一眼,皇上没假他人手,自己横抱着那一位进了皇帐。我就只看见一点裙角,年岁长相这些一概不知。”
可是现在透露的消息也够让吴婶吃惊了。
皇帝亲手把那个女子抱回营帐,这是什么待遇啊!当今可不象先帝那么风流多情,宫中现在只有一后二妃,剩下寥寥数人都没什么名气。皇后她们几位自不必说,那是当今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伺候了,皇上登基这几年,光收拾二王之乱这个烂摊子就收拾不来了,听说也不大在后宫流连。
可这时候居然有一位美人能令皇上如此相待,这怎么能让吴婶不好奇啊!不知这位美人是何方神圣啊?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过呢?
吴叔看妻子眼睛锃亮,无奈的说:“你们女人净关心这些事。要我说你不用这么费心去猜想。如果她真能成气候,那早晚会册封,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如果日后无声无息,那就更没必要去关心他了。”
吴婶切了一声。
对吴叔这种只看结果的做法吴婶不赞同。这种事情,不但结果重要,开始和过程同样重要啊!
那个女子是怎么到了皇上面前的,皇上又被她的哪一点所吸引。还有还有,秋猎这种事皇上一个妃嫔都没带,单单带了她,还和她避开众人去骑马,要不是因为出了坠马的意外,旁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有这件事。瞒的这么紧,为了什么啊?
要是一个普通的宫人,皇上至于这么掩人耳目吗?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非要隐瞒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