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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哪年不是人可以自己挑的,但是仁化二十二年当真不是个吉利的年份,一直到现在,很多很多人还是不愿意、也不敢提起这个年份。
因为这一年发生了二王之乱,这一年有成千上万人因为牵涉进二王之乱,或杀头,或流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更不要说之后长达三年之久的的兵祸,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阿青就出生在这个年份。
如果不是吴叔和吴婶,她这条小命大概也早早葬送在那场变乱之中。
平时阿青不会去想这些事。
今天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却想了起来。
“仁化二十二年啊……已经十来年了。”那人转过头说:“你们这是要回去了?”
话还是向阿青问的。
阿青点头说:“我们已经出来好一会儿了,是该回家了。”
“也好,虽说上元节这些日子不宵禁,可更深夜凉,早些回去好。”他转过头,吩咐陈公子:“你好好送吴姑娘和吴公子他们回家去。”
“是。”陈公子应了一声:“上头风大,您也别待太久,早些回去吧,不然又累得旁人操心。”
他的二伯带着笑意说了句:“你还倒管起我来了。”
这位二伯不知道是打哪儿称起来的,但一定不是平常人。
从塔上下来,阿青觉得从前心到后背都凉透了,回到船上大妞拉起她的手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姐,你手怎么这么凉?”
“可能上面风有点儿大。”
“确实啊,怪不得一般人都不上去呢,真是太冷了。我倒杯热茶给你喝。”
“没事儿的。”阿青搓了搓手:“船上已经暖和多了。小山。你和陈公子也别在外头待着了,进来咱们说说话吧。”
小山应了一声,两个人从船头下到船舱里来。小山可不怕冷,脸庞被冷风一吹,红的发亮。
四个人围着圆桌坐着,船身从外面看着窄,但真上了船。却发现船上很宽敞。一盏宫灯悬挂在他们头顶上。
“姐,喝茶,趁着热喝驱驱寒气。”
“你也喝。”
大妞笑着说:“我不怕冷。”不过还是也端了杯热茶。两口就灌下去。
河上的灯船笙歌依旧,不知道哪条船上有人在唱歌,歌喉宛转,唱的是花好月圆颂太平的曲子。月亮升到了头顶。水波动荡,映出碎银一样的月光。
“真好听……”
平时可没有机会听到。她们是姑娘家,而有歌听的多半是风月场,不是她们这样的姑娘能涉足的地方。
“喜欢听吗?”
“唱的好听啊。”大妞说:“以前没听过。”
陈公子笑着说:“她们的花船就在前面,让人过去说一声。点两首你们喜欢听的曲子唱来听。”
“可以点曲?”大妞一问完了,就发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忙又说:“不要了。一定贵的很。”
大妞不懂行情,可是她以前听说过谁谁家的浪荡儿子流连风月。把家产都败光的事,心里对这种地方最深的印象就是一定会花很多钱。
说话功夫,又有乐声传来,有人在弹琵琶。
阿青一直觉得琵琶声音太过激越,琴声铮铮,不管弹什么曲子都带着股杀伐之音。不过这里的琵琶声听起来却带着一股绵软的胭脂气。
小山在桌上抓了一把糖瓜子,还塞给大妞一把:“你饿不饿?逛了半天我还真有点饿了。”
“你就记着吃。”大妞白他一眼,可是也没有拒绝看起来香喷喷糖瓜子。
听完了这曲琵琶,船也转了个弯子,从一座石桥的桥洞下穿过。
前面的船行的慢,他们的船在桥洞下停了下来。
桥洞壁上写着有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一看就是男女两情相悦的句子,而且上下行的字迹不同,头一行显然是男人的笔迹,后面的则显得柔软秀丽,应该是女子写的。
“姐,你在看什么?”
“有人在这儿写的诗。”
大妞探头看了一眼:“咦?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看样子墨迹很旧了。”
“今年夏天雨水不多,要不然河水一涨起来,字迹可能就给泡没了。”
这样看着就能想象到写字的情形。大概写诗的人也是乘船经过这里,船在桥洞下象他们一样暂时停留了一下。当时他们可能正在写字,有现成的笔墨,所以顺手就在桥的基石上写了这样的情诗。
“要不咱们也来写?”
“那还得找笔墨去。”阿青笑着问她:“你想写什么啊?”
大妞肚里没几滴墨水,挠着头犯了难。
小山也在另一边的桥洞壁上发现了字迹,看来在这儿写字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大妞看看陈公子,又看看阿青,伸手拉了小山一把:“你跟我来一下。”
小山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干嘛?”
“咱们出去看看灯。”
小山嘀咕:“刚才是你说外面冷的,现在你又不怕冷了?”
“少啰嗦,让你出来就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大妞硬把小山拉到外面船头上去,船舱里当然就只剩下了阿青和陈公子两个人了。
这个大妞……
阿青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刚才舱里四个人,气氛显得很轻松自在。可是现在只剩两个了,他的目光让阿青觉得很不自在。
他站起身来,坐到了刚才大妞的位置上,和阿青的距离一下子变近了。
阿青飞快的转头看了一眼船头。
这人怎么这样!小山随时会进来的。
“你刚才说……找我有要紧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陈公子微笑着把点心盒朝她移近了一些:“尝尝,我特意让人准备的,应该合你口味。”
阿青哪有心情吃点心,她顺手捏起一块酥饼,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我就是想邀你赏灯,刚才已经赏过了。”
前面的船已经让开了空位,他们的船也平缓的向前驶了出去。
阿青没出声,等他的下文。
她又不是三岁孩子,不会被他这么就糊弄过去。
“你还真是……”真是什么他没接着说,又咽回去了。阿青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和刚才在寺庙外相遇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了。他态度闲适悠然,眼中带着笑意,完全没有刚才那种紧迫和压力。
也就是说,不管他找她究竟是为什么,现在他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叫她去看灯?
不,不是。
阿青有些疑惑,试探着问:“你……你去特意到塔上去等人的吗?”
陈公子露出了笑容。
阿青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确实是特意去长安塔的。
“刚才我那位二伯,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阿青摇了摇头。她怎么猜得出来那是什么人呢,可她知道那一定是位高权贵之人。
“他是可以决定我的前程,决定我终身大事的人。”
他的终身大事?
阿青已经习惯了这人善于兜圈子的说话方式,他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让阿青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我其实不姓陈,我姓李,李思敏是我的异母妹妹,我的名字是李思谌,。在七家镇的时候,我向你,向你们家隐瞒了身份,你不会怪我吧?”
“说不什么怪不怪的……”阿青定定神:“你当时情形特殊,当然不能逢人就把实话和盘托出。”
“后来在京城再见,我有很多机会和你说明的,可是……一开始是有顾虑,后来……每次见你,我都常常把这件事忘记。”
阿青那样安静的看着他,她不说话,可是她那双眼睛会说话,她的疑问,她的不安,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
他已经理顺了的一大篇话,不知怎么都卡了壳。
他这会儿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就想这么和她待在一起,这么安静的看着她。
外面传来焰火绽裂和人声,他回过神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若无其事的开口:“我生母早逝,父亲续娶继室之后又生了两个儿子。父亲宠爱幼子,他也曾经答应待我定亲成婚之时就为我请封世子。我娶什么人,什么时候娶,这些全都由不得我做主。他现在的郡王妃视我为眼中钉,若我不在,世子之位才会由她的儿子承继。”
“年前我出了事,回到王府之后,父亲当着我的面表示这件事情要彻查到底,可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
“为什么?”阿青脱口而出:“怎么能这样?”
“对他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相比阿青的气愤,当事人自己却显得很淡然:“好在我好几年前就认清了这一点,他是我的父亲,可是他还有旁的儿子。我母亲是他的结发妻子,可她早已经不在人世,现在他有另一位郡王妃了。”
他的话很平淡,可是其中的意思相当残酷。
“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为妻,想的连做梦都只惦记这件事。”
话题转的这么陡这么突然,阿青一时间都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慢了一刻,她才啊一声,脸一下子涨红了。
以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容易脸红的人。
这,这怎么就从他的身世一下子跳到这上头来了?(未完待续)
ps:是同船哦,不过我差一点手滑打成同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