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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原因很简单,衣尚予并非死于战败,获罪全因皇帝猜忌。从皇帝召衣尚予回京伊始,就注定了秦州会失陷,不是秦州,也会是燕州、云州,衣尚予注定会被皇帝处死。――文帝信重拉拢衣尚予,当今这位却没有这份心胸。
皇帝下手太快了,谢茂重生归来只有短短四个月时间,按照常理出牌,他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救不下皇帝一心要杀的大将军衣尚予。所以,前边三次重生,谢茂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重生第四次,谢茂彻底放飞了自我,他并不打算按照常理出牌。
他不想当皇帝,也不怕死,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是衣飞石。”谢茂故意想了一会儿,似是从记忆中翻出衣飞石的身份,“衣大将军家的二公子,三年前,你跟梨馥阿姊进宫,我们在淑娘娘宫中见过。”
文帝元后早逝,继后就是当今皇帝生母,二十年前也死了,文帝再未立后,宫中以谢茂生母淑妃小林氏代摄六宫事。梨馥公主进宫请安,自然就是去当时淑妃的朝阳宫中拜见。文帝加恩笼络衣家,淑妃就把梨馥公主当真公主对待,常叫她带孩子进宫。
梨馥公主虽然经常进宫,却很少真的把儿子带上,所以,谢茂也很难得见到衣飞石。
――什么三年前见过云云,谢茂其实半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他重生了三次,次次都是直接回到昨日,说是三年前的事情,加上三世重生度过的岁月,差不多都有一百多年了。谁还记得一百多年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谢茂会记得衣飞石,是因为他重生的三世里边,有两世都在登基后重用了衣飞石。
衣飞石是他的大将军。
衣飞石是他开疆拓土的利剑,御敌国门之外的中流砥柱。
……也是他看了两辈子,馋了两辈子,种种顾虑之下,始终强忍着没下手的人。
此时衣飞石才十五岁,已经开始抽条长个儿,身上却没什么肉,穿着石青色役兵常服,束起箭袖,看着比他身侧的将官都小一号。曾经挂着刀疤的脸上也干干净净,隐带着一团稚气。大约是见了王爵略微紧张,他的脸微微发红地看着谢茂,好似屏着气,只要谢茂稍微露出一个不悦的表情,他就能立刻做出反应。
和印象中冷峻威风的大将军不同,谢茂却仍是禁不住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少年版的小衣也好可爱!好想捏捏!想抱抱!
“蒙殿下记挂,卑职衣飞石。”殿下还记得我!衣飞石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谢茂伸手将他扶起,顺着这动作就把持了衣飞石的手臂,笑道:“当然记得。我今日来拜见衣大将军,正有一件大事要和衣大将军商量,小衣――”他叫得亲热,侧头与衣飞石目光碰触,是若有若无地暗示暧昧,“你随我一起吧。”
衣飞石正经未经人事的纯真少年,哪里经过这样明挑暗勾的手段,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稀里糊涂应了一声是,就这么让谢茂拉拉扯扯地进了辕门。
白虎堂前,得了消息的衣尚予已迎了出来,客气地拱手:“信王殿下千岁。”
衣尚予成名极早,在谢朝以军功封神二十年,其实今年也不过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和传闻中身高三丈、青面獠牙的形象不同,他个子不高,身材削瘦,在行辕坐纛时连戎装都没穿着,一身曲裾常服,唯有束起的箭袖昭示他武官身份,妥妥的儒将风度。
小衣长得像妈妈。谢茂看着衣尚予平淡素净的一张脸,觉得衣飞石和他真不像。
“今日临时起意来拜会大将军,唐突了,还请大将军莫见怪。”
谢茂上前叙礼。
他是身份尊贵,乃谢朝一等王爵,除了皇帝就他最大。
然而,大将军衣尚予纵横疆场二十年,单是封神的那场涟水之战就足以吹一辈子,何况还有后边的诸秋、画郡、长门关三大神战,说是谢朝的守护神也毫不过分。
所以,在衣尚予面前,谢茂这个拼爹拼妈拼大哥拼来的一等王爵也不能太嚣张。
问题是,他嘴里特别客气,表情也很敬重虔诚,就是说话时还拉着衣飞石不放。
旁边围观的众人都露出几分意外之色,信王怎么和二公子拉扯到一起去了?若不是感情极好,怎么会这样拉着手臂不放?――当着大将军的面都不放手!
衣尚予似是没看见他和次子的拉拉扯扯,笑道:“哪里敢。殿下里边请。”
一齐入内分席而坐,有役兵送来茶点。
衣尚予微笑着正要开口,就看见信王殿下一口喝干了茶,问旁边的役兵:“梨馥阿姊肯定给大将军带酱肉了吧?去给我切一盘子来,再上两个馒头。”
役兵懵了。
梨馥长公主作为文帝义女,为大行皇帝守制百日,已经出孝了,她家里吃肉喝酒都是没问题的。可是,信王是文帝亲子,又在山中替文帝守陵,这二十七个月肯定跑不掉。
他若是躲起来偷偷吃点肉,相信也没人敢去皇帝面前告状――皇帝自己都以月代年,只守了三个月,怎么好意思怪弟弟?
可是这个事能做不能说啊!守着孝呢,跑到别人办公室说你给我切点肉吃?
衣尚予好笑又好气,还是吩咐役兵:“去吧去吧,切两盘酱肉,再烧个汤来。”
衣尚予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当今皇帝不是个宽和大气的脾性,只怕容不下兵权在握、声名在外的自己,可他又确实没想过造反,不止因文帝对他的知遇之恩,也因陈朝与浮托国都虎视眈眈,打了几十年仗的谢朝禁不起折腾。所以,皇帝召他,他就回来了。
――衣尚予敢回京,当然也是有倚仗的。
他守护了谢朝二十年,军功就是他的护身符。皇帝若是干无缘无故杀他,或是杀他的罪名不足以取信天下,皇位也未必坐得稳。
也因皇帝刚刚登基,对衣家加恩太重,先晋马氏为长公主,又给衣尚予几个儿子封侯,衣尚予把皇帝想得太过良善,总以为皇帝不过是要收缴兵权。所以,待在青梅山大将军行辕的衣尚予还坐得稳,并不怕事。至少,他不怕有人参他勾引信王父孝期间吃肉。
谢茂一边吃肉,一边推销卢真:“我这有个小侍卫,听师傅说是个好苗子,偏我那新建的信王府也没什么配得上他的好师傅。要说咱们圣朝哪儿的骑射师父最好,必定是您这青梅山。……要不,我把他搁您这儿好好栽培两年?”
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衣尚予难道还能说我不要?叫卢真进来看了看,说:“以后就在我帐前做个亲兵吧。”
能在大将军身边做亲兵,出身就是嫡系中的嫡系,那是多少人打破头都想不来的好事,卢真忙磕头谢恩。
把卢真推销出去之后,谢茂也吃完了一盘酱肉,满嘴流油:“姊夫,我在山中无聊,正欲潜心习武,您也知道,我那儿是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师傅……”
衣尚予心中叹息,暗想难道今日还真得大出血,割一个左膀右臂给他?
就见谢茂拉起衣飞石的手,诚恳地说:“都说虎父无犬子,想来小衣的功夫也是俊俏无比。姊夫,您看,不如就让二外甥陪我住两天吧?”
衣尚予一口气没上来。……这要割的不是左膀右臂,是命根子啊!
“他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整日只知道走鸡斗狗,一身功夫练得稀松平常,只怕还不如你刚送来的小侍卫。不行不行,若是教坏了殿下,臣怎么向陛下和太妃娘娘交代?”
衣尚予坚决不肯把儿子给出去。衣飞石年纪还小,若是被信王哄去干点坑爹事,岂不是要弄死全家?
衣飞石有点着急,想说我功夫很好的,从来不偷懒,阿爹你就让我去陪殿下吧。
“我帐下有一位神射手徐屈,马上功夫极好,殿下或许也听过。恰好他重伤复发在京中休养,我请他去殿下跟前听吩咐……”为了保住儿子,衣尚予咬咬牙,把徐屈祭了出来。
徐屈是他二十年的老兄弟,涟水之战就立了大功,从战奴一跃而上成为校尉。
可惜,徐屈命不好,诸秋大战时奉命保护当时的皇长子谢芳,谢芳死于流矢,徐屈也瞎了一只眼睛,衣尚予怕他被痛失长子的文帝砍了,直接就让他报了伤退。此后徐屈虽然也跟在军中战战不落,有钱有权就是没名分。――朝廷兵籍册里,查无此人。
谢茂一听“徐屈”的名字眼睛就亮了,大名鼎鼎的单眼飞将啊!
“这怎么好意思?徐将军是您帐中大将,呵呵……您真把他给我?”谢茂不客气地问。
衣飞石就不敢说话了。他功夫是很好,徐屈也未必能打得过他。可是,徐屈是谢朝名将,经验极其丰富,若要学东西,终究还是向徐屈请教更为妥当。最要紧的是,谢茂表现得对徐屈如此热衷,衣飞石自知不能相比,只得黯然退避。
“呵呵,来人,去请徐将军。”衣尚予咬牙把徐屈给了出去。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不要脸的信王前脚套走了他的左膀右臂,后脚还是把他儿子骗走了!
徐屈开始吹嘘战功,谢茂就不吭声了。――他当皇帝的时候,要杀衣飞石就是一道圣旨的事,现在嘛,他大哥谢芝想杀衣尚予,还得小心翼翼地先哄着,再砸一个秦州进去,否则一个闹不好,衣尚予没杀着,谢朝先变衣家天下了。
徐屈几乎是撕破了脸威胁信王,衣飞石略觉尴尬:“老叔……”您这样一闹,信王可能不会喜欢我了。
谢茂也觉得局面一度颇为尴尬,不过,他飞快地想好了对策。
“当年画郡之战,衣姊夫二千轻骑击溃须涂虏汗一万骑兵,收缴汗王金帐献于父皇,徐师傅也在?”谢茂立刻就从一个热爱调戏美少年的小流氓,变成了仰慕大英雄的小迷弟,目光炯炯地望着徐屈,充满了憧憬与崇拜,“孤当日年纪太小!否则也随姊夫一起,怎么也得抢两个异族美人回来!那画越焉支美不美?可惜半途自戕了,听说她的女儿也是个顶好看的小美人,唉,真可惜……”
徐屈嘴角抽了抽,合着您跟哪儿都忘不了美人呢?干脆就顺着谢茂的“意”,开始大谈当年攻占须涂虏汗国之后的艳事。
天下纷乱近百年,目前谢朝、陈朝与南边的浮托国还在战争状态,南北西东打生打死,大军过处难免就有奸|淫掳掠之事,似徐屈所说掳掠欺辱战俘之事,并不罕见。――要将士杀敌用命,一点儿甜头都不给,谁干?衣尚予虽是百战名将,但他带的兵都是“凶兵”,执行军令时令行禁止没问题,然而整体道德感非常低下。
这也不仅仅是衣尚予的问题,往前数几千年,这一片大地上的所有军队都是如此。
――所谓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谢茂只在穿越前见过他本国的那一支。
“须涂虏汗国覆灭也不过才几年,殿下所说的幼株王女还活着。”徐屈并不想让衣飞石真在信王手底下吃亏,既然信王对画越焉支的女儿感兴趣,他毫无同情心地将之抛了出来,“好像就在老桂坊的那间胭脂楼里谋生……”
老桂坊是圣京中出名的风月之地,因距教坊司不远,官妓、市妓常来常往,其中也不乏风尘奇人,前世衣飞石弄回家里伺候起居的名妓就是老桂坊出身。这年月卖身青楼的女子多半身不由己,谢茂倒不至于看不起。可是,现在哄他去青楼?他爹才刚死不到一年呢!
谢茂敢肯定,只要他敢去逛青楼,这独眼老夫今天就敢去串联蛊惑御史弹劾死他!
……但是,好像这样也不错?
谢茂只稍微考虑了一瞬,一拍桌:“好!走,小衣,今天舅舅带你去看美人!”
衣飞石不想去。徐屈故意抛出什么王女来是何想法,谢茂清楚,他其实也清楚。他不知道守制时逼|奸大将次子的罪名重些,还是孝期嫖宿娼妓的罪名重些,他只知道,他已经决定要把前者栽谢茂头上了,就不必再栽后者了。
年少时的衣飞石,总算还有几分良心,他只想达到目的,并不想彻底毁了谢茂。
“殿下,卑职不敢去。父亲管得严,母亲也是不许卑职在外边胡来的。若是知道卑职随殿下去……去那种地方,卑职两条腿都保不住了。”
衣飞石提醒他,“您还在为大行皇帝守制……”
从文帝陵寝跑回京城嫖妓,这么大的阵仗!不用老叔去煽风点火,有眼睛的御史都要把你弹劾得淑太妃都不认得你了!
然而,不想当皇帝更不怕死,彻底放飞了自我的谢茂才不在乎。
他嘿笑着拍拍衣飞石的肩膀,说:“没关系,咱们呀,换身衣服,偷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