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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济南城不远的城郊的陵园里,昔日灰白的墓碑和鲜花带来的那种整洁感已经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一地黑灰,烧过的焦土。大理寺魔物专案的负责人黄天祥带着他的副手观云海,看着这一地的焦土黑灰,松了一口气。
“数量略大。”黄天祥擦汗。
“头儿,这不是略大的问题。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几十只规模的魔物呢。”观云海也擦了擦眼镜。
“刚才剩下那个比较厉害的,说他临死前听见了镇魂歌,还是他死去的老妻亲口吹的镇魂歌,那是什么鬼东西。”陵越问。
“总不会是惑灵乐。除了几个特殊部门,惑灵乐已经不使用了。”观云海摇头,“肯定不是我们官方的东西。”
“难道是宫韵白?”卫玠皱眉。
“天音?”江浔扬问。
“嗯,之前我们遇见过一位天音族。”卫玠想起那段醒来就过了好几年的奇异时光,每天晚上,都有仙乐自耳边响起,烦不胜烦。可惜他们修好清平馆以后,还没有来得及揍宫韵白一顿,那人就不见了。
“应当不是小宫。”江浔扬摇头,“他现在在维也纳还没回来呢。再说,天音族的音律可以控制时间的色彩,但却不能催生魔物。我们还是应该往魔族去想。”
卫玠想起什么事,点头:“不如跟我回清平馆,找鬼王姬帮忙。”
“去清平馆也好啊,顺便问问刚才的魔物是怎么回事。”观云海说,“刚才他们报案,遇见了一个能附身的魔物。”
“啥?!”陵越瞪大眼睛,“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说!”
观云海脸一苦:“一只而已啊。他们还有那位大人,怕什么。”
黄天祥看了看手机,一笑:“我嫂子把我哥也交过去吧,这个热闹,我们不能不凑。”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有热闹不凑王八蛋的清平馆伙计行为准则,陈辉卿审这个前女友魔,清平馆倾巢出动,连好久没出来的酒吞和利白萨也出锅了。后者特别贴心地张开了海神领域,防止漏音或者漏魔。
有了海神领域,审讯就在西跨院树下进行了,好歹有桌椅板凳。
陈辉卿始终面无表情地按着那青年的头顶,好像下一秒钟,就会施展九阴白骨爪,把人家的头盖骨给抓碎了。
“掀起了你的天灵盖儿,让我看看你的脑,你的脑花儿滑又嫩哪,好像那豆腐炖鸡蛋~”老宋哼着歌。
“你别做梦了!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那前女友魔色内厉荏地叫。
陈辉卿将青年按在石凳子上,自己转身坐在石桌上,一条腿踹着另一个石凳子,居高临下地说:“希望如此。”
那女魔张了张嘴,不敢反驳。众人从那细小的刺啦刺啦的好像电火花一样的声音里也能听出,陈辉卿正在发招。
好吧没想到房东大人也是会用酷刑的。
今昭扶额。
“你还爱他?”陈辉卿突然问。
别说是那女魔,就连众人也是一愣,这是神马展开,情感咨询热线?
“我当然爱他!是他不爱我了!他有了别人要跟我分手!”那女魔大叫。
“他不爱你了?”陈辉卿又莫名其妙地问出一句。
“他……他渣男!”那女魔厉声尖叫。
“所以你为了渣男自杀。”陈辉卿语气平淡,平淡的好像是在念过期食品上的生产日期,带着一种站在制高点的嫌弃。
“我没有!我不是自杀!”那女魔反驳,“我就是出去溜达!”
“我听你前男友说,你出事的地方是一条车很少的马路。要不是你想死,怎么会撞到车前面去。所以,他也觉得很内疚,他怀疑你是自杀。”
“贱人!我才不是自杀!我才不会为了那个渣男自杀!我是看见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贱人!”那女魔生怕别人真的相信她是为情自杀,“贱人!我想过去打他,结果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我不甘心啊!”
“只有心智不正常的人,才会成魔。”陈辉卿继续轻描淡写地刺激着女魔。
“胡说!我想成魔就能成魔!我是特别的!”女魔气得发疯,可眼前这个面目俊美,神情却十分冷酷的男人,不知道施展了什么邪法,让她这个魔,都能感觉到剧痛。
“没有人是特别的。”陈辉卿继续淡定。
“我是!因为我听见了那个歌!”女魔嚎叫着,“那个歌说我是被选中的!”
“选中你,不过是因为你特别蠢。”陈辉卿连睫毛都不动一下。
“不是的!不是的!你胡说!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听见!他们说只有特别的人才有机会选择!”
“他们不过是一群恶作剧的鬼怪而已,这些孤魂野鬼说的话,不能信。”
“不!他们不是孤魂野鬼!他们是魔神!”
白光突然一闪,那青年的表情,像是被点中穴道一样,一动不动了,几秒钟之后,青年的眼角流出一滴眼泪,黑灰色。
陈辉卿抽开手:“牵扯到魔神,不能让她继续说了。不然,会惊动对方。”说完,他顺手拽了一张湿巾擦了擦手,转向赶过来的黄少卿,“不管是不是魔神,这个女人也已经说的够多了。”
“和我们目前手里的一些证词对上了。最近出现的这种新生的魔物,都提到过死灵之歌,镇魂歌,有人唱歌之类。”黄少卿看了看黄天祥,黄天祥也点点头。
“唱歌,天音族?”今昭想起了宫韵白同志。
“也有可能。毕竟说是魔神,未必真的是。”老周皱眉。
“宫韵白倒是自带BGM,但是他和华练有什么仇?”朱师傅也一头雾水。
“等等!我就是随便一说啊,我没说肯定是宫韵白!”今昭炸毛。
“也是有这个可能的。毕竟宫韵白认识华练的时候,她还是穿着兽皮裙子的九幽。”老周耸肩,“天音族很少显身干涉别人的事情,谁知道宫韵白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你只是单纯不满意他和你一样毒舌吧。”今昭扶额。
“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还是菜来锅炒,肉来勺煎吧。”朱师傅笑着总结陈词。
“所以交给你们了。”陈辉卿起身,走到陈夙蕙面前,“可能是冲着你来的。虽然你不记得,但是的确有一位魔神,和你有过节。”
陈夙蕙勾唇一笑:“是,和,华练,有过节。”
陈辉卿听了这话,也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站在那里,好像只要她不走,就这么站下去了。
事情很快被大理寺整理出了结果:
最近频出的魔物事件,是因为一些魔界中人的故意为之,他们借助音律和歌曲,助长人心的诡暗阴私,助他们成魔。这些新生的魔物脆弱,但是疯狂,对普通人很有危险,又会潜伏在普通人的生活里,防不胜防;还有一些魔物,是因为魔界中人想方设法松动了个别法阵禁制,导致一些魔物出现在了人间。这些魔物多半有实体,有特殊的需求或者行为方式,对八荒中人的兴趣更高,容易在八荒界滋事。
黄家两兄弟带着观云海回去复命,卫玠和陵越则留下来准备吃午饭。桓王姬住院后,他们俩的日子倒是好过了很多。
陈夙蕙只是站了一会儿看完结局,就回屋去蒙头大睡了。陈辉卿倒是站在原地想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开车出门了。
整件事情里,大概受到打击最大的,很可能是那个青年,因为他在女魔被消灭的瞬间就陷入了昏迷之中。根据大理寺目前的规矩,这一段记忆被删除了。
青年醒来的时候,笑得很腼腆:“不好意思,在你们这里竟然睡着了。”
老周漠然地擦着桌子:“没事。”
青年看了看外面午后的阳光:“给你们添麻烦了。很抱歉。”
老周看了看青年的表情,依旧是忧愁沉郁,想想,他应该还是他来时的情绪,矛盾而悔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位置,也不清楚孰是孰非。
清平馆的人也不好评断他在这段感情里是被刽子手还是个被害人,因此也只能任由他付了饭钱,一脸黯然地离去。
倒是清平馆的伙计们却是议论了许久,可也没有结论,最终还是一致叹气,感情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夜幕之下,陈辉卿和辉腾站在一处老宅。记忆之中这宅子的模样已经全然变化,宅子的大半都已经拆除扩路,当年的花园里也盖了别的房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屋子总是无人居住,整栋宅子显得阴森鬼祟,毫无阳气。
“您小心。”辉腾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强光手电,照了照当时孔雀用地狱火烧了雀舌的那院子。
那院子按说没有人住,应当很是破败,可光照过去,非但没有蛛网灰吊之类,反而看着颇为整洁,像是有人打扫过的样子。
陈辉卿绕着一个奇怪的线路,在那些房舍空地之间穿梭。
辉腾面色十分严肃:“主人,是法阵不行了吗?”
陈辉卿摇头:“不是这处魔窟的问题。长江流域,只有两处有可能走漏出魔神级别的魔物来。既然不是这里,那必定是扬州那处。”
“现在去扬州吗?”辉腾问。
陈辉卿摇头:“问问长江再说。”
主仆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乐声,陈辉卿侧耳倾听,辉腾面色平静地解释:“是埙。”
“听上去很惨的一种乐器。”陈辉卿点头。
两人离开了这宅子,一路往火车站附近那长城假日饭店而去。酒店的大堂里,岁阳长江江浔扬和岁阳黄河雒九河正等在一角。
“我们刚才去看了壶口的魔门和扬州的那处阵眼。魔门没有问题。阵眼的确松动了,但是已经修补镇压,派人看守。”江浔扬开门见山地对陈辉卿解释,“关于魔界的事情,事出很早,我们手边的资料的确不多。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的确有高级的魔族出现了,目的很有可能是华练。只不过华练一向和魔族交好,我们这些年也没有听说,她在魔界有什么仇人。魔族向来骄傲,就算是有仇,也应该不屑于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
“总而言之,事情有点乱,有点烦。”雒九河咧嘴笑。
陈辉卿的看着落地玻璃门外的车水马龙,良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我们认识的,只是华练。我们需要别人的帮助,那个人,需要了解九幽。”
“东君,我是直说了吧,华练和九幽,到底有什么差别?”雒九河问。
“如果当时她还是九幽,没有经过些事情,没有拜入那老女人的门下软禁,我想她现在应该是有你们这位东君的通身本领,还有她自己的脑子计谋吧。”慵懒而妖娆的声音响起,褐色短发,穿着灰色西服,打着雨伞的男人拖着拉杆箱从酒店外走进来,伞一抬,伞下露出一张妖而冷的脸,正是酒吞。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打扮的妖冶,看着像情人的金衣美人,美人一笑,色授魂与,正是玉藻。
雒九河想了想,咧嘴一笑,一揽江浔扬的肩膀:“要是那样,我们岁时十二族,可就扬眉吐气了。”
江浔扬莞尔:“那的确是会很令有些人头疼的。华练的性格,可不太容易掌控。不过,既然不是魔都,那么我们也能放心走了。”
“扬州没问题吗?”雒九河问。
江浔扬点头:“扬州我已经托付给莲城城主了。以他的性格之缜密,应该没有问题。”
“嗯,也是,王彦之那个人,虽然在某个板块智商清零了,但是别的地方还是十分靠谱的。”雒九河笑嘻嘻地数着手指,“这一次我们可是穿越时空,回到上古呢,上古那会儿你我还是小蝌蚪子呢。”
“……的确回去比较有风险,不过羽衣狐既然有划破时空的本领,番天印又在东君手上,王子乔又熟识环境,我想问题也应当不大。”江浔扬微笑安慰。
“既然人都齐了,东君这次也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坏一次规矩,那我们还等什么?翘课去探险,不是你们这些小男生最喜欢做的事情嘛。”雒九河说着,率先一步起身,一双长腿大步流星,走路带风。
江浔扬摇头,无奈一笑,跟了上去。
陈辉卿自然也跟着走了。
玉藻对酒吞一笑:“主上,要是你在那边突然死了,我可不会替你收尸哦。”
酒吞也笑了,烟灰色的眼睛里光芒连闪:“因为那时候,你一定已经先我一步,成为尸体了呢。”
一辆白色的辉腾过江而去,旁人连车的牌子都没有留意,更不会注意到,那辆车里,开车的那位金衣美人,笑得十分得意,方向盘一转,那辆车就消失在了夜色霓虹里。
千里之外的江边华城,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将夜色惊醒,雾霭沉沉之中,一辆白色的辉腾飞驰而出,停在了一片山路老宅前。开车的金衣美人一笑:“到站了咯,岚城。”
雒九河捂着嘴:“羽衣狐你开车略快,我好想吐。”
“那不是车速的问题,而是我们刚刚穿越千万年,身体还不适应。”江浔扬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来,这个吃下去,也许会稍微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