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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找到那个“荆棘天堂”多年前遗落在这儿的基地舰的位置了。”
夜莺晃了晃地图板上一个闪烁着的绿色光标,赫洛觉得小小的亮点看上去就像隐藏在暗处里一只兽眼,正阴森森的窥视着他们。
在这种奇怪的臆想下,他的余光似乎从独狼背后的影子里看见了另一个轮廓,正扭动着,盘曲着,虎视眈眈地要扑向她,他下意识地高喝了一声:“小心你们身后!”
两人拔出激光枪摆出戒备的姿势,回过头去。探照灯照向他们背后,辨不出轮廓的一堆船体横七竖八的嵌在沙层中,一大簇一大簇断裂的线缆犹如密密匝匝的蔓藤悬在半空中,交织成形状诡谲的影子,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疑神疑鬼了宝贝儿!”
安藤按住高度紧张的青年的肩,迫使他坐下来。
“沙耶罗的军舰多半遭到了敌人的袭击。自由行星上常有流窜的星际海盗,为了争夺战备和据地,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包括使用生化武器――你知道那些感染了外星病毒的野兽的破坏力有多可怕。但沙耶罗不一样,他能够对付那些鬼东西。”
说完,男人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遥控器,健硕的肩肌拉伸绷紧,那道从肩上横贯过腹部的伤疤似乎变得更骇人了些。
说话的人是队伍里资历最老的雇佣兵古坤,他是个三十来岁的东南亚人,据说和沙耶罗一样也参加过第三次世界大战,曾在越南战场上纵横驰骋,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角色,跟沙耶罗还交过手,两个人不相上下。在战争结束后他便被招进了“荆棘天堂”,和自己曾经的敌人一起为星际黑市交易卖命。
赫洛看了几眼便下意识地挪开目光,迷惘地靠在椅背上,胸口没来由地泛起一股酸涩的味道。
就连古坤也比他更加了解真实的沙耶罗。
同为雇佣兵出身,古坤与沙耶罗的身上具有某些让赫洛说不出的相似处,或许是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使他们处事决断,时常理性得不近人情。
“我所知的真实的你,都是在我失去你以后,从别人的嘴里拼凑得来的,这让我怎么甘心呢,哥哥?”赫洛在心底哀叹,抄起桌上不知是谁的咖啡灌下一大口,强迫自己咽下这苦涩的液体,以浇灭心底那团要将他烧焦了的火。
它经久不息地燃烧了许多年,把他几乎焚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焦土。
他独自一人在这片焦土上追着那人的背影踽踽独行,距离却越来越远,远得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那个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求救信号“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有规律的电波声使得赫洛立即精神一振,他迅速根据那个电磁波搜寻来源,屏幕上很快显示出了一个坐标位置。
与此同时,独狼与夜莺风尘仆仆地打开舱门,将那个从沙耶罗的军舰里抢救出来的电子地图摆在了桌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集了上去。
“我想,那个基地舰里还有幸存者。”夜莺点了点那个坐标,看向赫洛,“也许沙耶罗也会在那儿。”
尽管知道这只是个没有根据的猜测,赫洛却感到自己被拉扯得几乎断裂的神经又松弛了许多,心底的希望又像一簇顽强的野草般从摇曳着破土而出。
而这意味着,第二天他们踏上的将是一片凶险未卜的陌生之域。
讨论完第二天的行程,众人各自回到了居住舱里休息。
带着一脑子混乱的思绪,赫洛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居住舱柔软的气垫床上。总算不用待在液体里睡觉,让他感到一阵惬意,但这丝毫不能使他安然睡着。
他辗转反侧了一会,隔壁竟传来了翻云覆雨的动静。
即使用脚趾判断,他也知道是安藤那家伙在看着色/情片自/慰。
这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太空旅行寂寞又漫长,每个人都需要排遣寂寞。可那个混蛋的喊声夸张得出奇,连厚实的墙壁竟然也挡不住,简直就像刻意叫给他听得一样!
粗喘声愈发清晰,赫洛无奈地塞上耳机,钻进睡袋里,掏出了压在枕头底下的电子日记本。全息影像在黑暗中投映到头顶,仿佛漂浮在夜空里的星云,寂寂无声。
它们是他拥有的最珍贵的宝藏。
他的手在光滑的屏幕上无意识的游走,意识在这个日记本里凝聚起来的时光中穿梭,沉溺进去。
时间回到很久之前的那个傍晚。
暖红的阳光斜落在更衣室湿漉漉的地面上,他走过一排排整齐的衣柜,小心翼翼地探头窥望记忆里的那个身影。
年轻的男人正低着头,仔细的擦净身上的水滴,肌肉流畅的脊背上逐渐显现鳞片似的的艳丽花纹,如同某种神秘而危险的毒物要从皮肤下钻出来。像每次重新回看这时的景象那样,赫洛失神地望着他,直到下一刻的自己出现。
幼时的他从一个柜子里钻出来,手忙脚乱的滑倒在地上。
听到动静,长椅上坐着的男人抬起头,他的嘴里还叼着根烟,看过来时,眉毛与烟头都斜挑起一边,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到他的身上。
“你躲在那儿干什么,小兔子?”
赫洛看见笨手笨脚的自己狼狈地想要爬起来,但没能成功,手脚并用的在地上滑了几下,被男人一把捞起来,抱到椅子上。
“黑崎他们又欺负你了?”
沙耶罗蹲下来,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药油,抹在少年额头上的伤处上。
他的外衣还搭在一边肩膀上,顾不上穿,俯身时,水珠顺着他刀削似的下巴线条流下来,让偷看者的心脏也跟着摇摇晃晃的颤悸。
这个男人简直把“男人味”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
少年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把那滴水擦去,与他的目光猝然撞上,不由浑身僵了僵,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涨红了脸,手插回裤兜里,假装不在意地耸耸肩。
他那时没有告诉沙耶罗的是,他像个小女生一样喜欢上了这个比他大十岁的男人,就像那群混蛋说的一样,他是个“令人恶心的娘娘腔、同性恋”。
“别害怕,”沙耶罗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掌心微微收缩了一下,敛了嘴角的笑意,“我会有办法让那几个混蛋不敢再对你动手。”
他说这话时弹了弹烟灰,狭长的双眼眯成一条缝,神色有点吓人。
“我不害怕他们,但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儿,这里就像个监狱。”赫洛听见自己像个小大人般故作深沉的说,不禁有些想笑。
“监狱?”
那人俯身盯着他,把烟搁在椅子的夹缝处,握住少年的一只脚,拿出袜子为他套上。男人的手颀长而骨节分明,充满了力量感,掌心有微糙的薄茧,像打火石的表面。他始终难以忘记它们有意或无意触碰他的身体的感受,每当那时他就觉得自己的皮肤变成了干燥脆弱的树皮,既害怕自己一触即燃,又时而心惊胆颤的渴求着。
他可以用这双手夺取人命,却用它们为他这生来无脚的孤鸦织出一个遮风挡雨的巢。
赫洛定立在那儿,目光在午后和熙的阳光中有一瞬间的模糊。
“嗯?”
“你可不知道监狱是什么样,小家伙,待在那比这里难过多了。”男人头不抬地笑着,随着嘴意加深,唇畔现出一道浅而性感的褶痕。
“你去过吗?”少年好奇地伸出指头,悬空摸过他背上的刺青,不敢挨上去。
“你猜?”
像有所感应一样,沙耶罗抬了起头。
少年连忙收回手背在身后,对上那双迷人的烟灰色眼眸。
男人的眼慵懒地半眯着,眼底像藏着一整片弥漫着雾霭的森林,他大睁着眼懵懂地驻足其外,犹如一只迷途的鹿,探头观望,却不敢深入他为他开辟的蹊径。
“真的不想待在这儿?”良久,沙耶罗才打破让他局促不安的沉默,慢条斯理地给他系紧鞋带,口气像是玩笑话,手里的结却打得很牢很紧。
末了,又重新点燃了烟,夹在指头间摆弄,却迟迟不抽。
“是啊,要让我一直待到十八岁,我宁可去蹲监狱。”少年很酷地把头撇到一边,挠了挠鼻头,却预感到什么似的,用余光紧张地追着他。
从旁观者的角度,他才得以看见,沙耶罗若有所思看着少年时的自己,颌骨咬得一紧,指头轻轻掐灭了烟头。
彼时暮光落在他们脚下,少年与男人相交的影子被剪落到水光璀璨的地面上,像两条浮出海面相依相偎的鲸。
当他随男人走出那个困了他数年的牢笼时,才头一次感到阳光真切的落在身上。
昼夜交织时地平线美得让人目眩,但比不过站在前方逆光站在“飙骑”前方的颀长人影。男人潇洒地骑上车坐,倾压下健美的身体,长腿支撑在地上,一只手掌伸下来,向他摊开五指。身后的光模糊了他的神色,但那只握住他的手却是那样有力。
清晰得让赫洛一辈子也忘不掉。
“跟着我,真的有进监狱的威胁哦。”
巨大的机车轰鸣声里,男人低声半恐吓地说。
他什么也没回答,只挑衅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固执地握紧了他的手。
赫洛在朝天花板探出手去,跟随记忆里的自己一起抱住男人的腰,脸埋在他的脊背上,仿佛嗅到他皮衣上散发的气息。
粗粝又蛊惑的烟草味,混合着那种名为“毒药”的香水的芬芳。
飚骑在身下嚣张地喷出一大股气流,冲向天际,他的心脏像烟花在半空中爆炸开来,每一颗降落的尘埃都是他未来得及对他说出口的话。
我爱你,哥哥。
我爱你。
他在真实的黑夜中睁开眼睛,满目潮湿,手向腹下探去,发现那里也早已胀得发痛。潮湿的手指滑过屏幕,全息影像不受控制的开始随机播放,一下子跳到他被沙耶罗领养的三年之后。
“赫洛,从明天起你得去上学,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不能总跟着我去赌场那种地方待着。”
他呼吸一紧,停下手,不禁怔了怔。
水雾蒸腾的浴室里,沙耶罗坐在浴缸边为他擦洗身体。
男人只围了一条浴巾,半裸的健美身躯上带着搏击比赛留下的斑驳伤痕,对待他的动作却小心得像清理珍贵的瓷器。
“可我想跟着你。”他看见自己在水里不满的挣扎了一下,盯着他,眼睛红红的,“我讨厌学校,讨厌那些小屁孩,他们实在太幼稚了。”
“你就是一个小屁孩,一只小兔子。”沙耶罗促狭地勾起唇,揉了揉他湿漉漉的脑袋,把他一把从浴缸里抱出来,“小兔子洗干净喽,可以进烤箱了!”
“你放开!我不是小屁孩!我会开枪,我会赌博,我还会耍老千!”赫洛没敢说他还能入侵赌场里每个赌客的账户,可以把他们的资金当零花钱使。
“可你还是小屁孩。”
沙耶罗无声地大笑起来,佯装恼怒地轻轻打他的屁股。他把脸埋在男人的肩膀上羞耻地几乎哭出来,双脚拼命踢蹬着他的大腿。
他知道那时候自己想着什么――他迫不及待的想快点长大,只盼他能正眼看着他。
把他当成他的爱人。
“我恨你,沙耶罗……我恨死你了。”
赫洛隐忍无声地呢喃着,一手探到毯子里慢慢动作着,羞耻而自厌地闭上眼,咬住下唇,在压抑的快意里喘息起来。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白得透明的皮肤上很快弥漫开一层薄红。
在监控器的镜头里看去,黑暗里,青年的模样犹如一幅禁忌的油画般美得叫人心悸。
“滋滋…”
电路发出了一阵不易察觉的轻微的灼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