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皇城,寿乐宫。
昏暗无光的密室内,阴风怒号,百鬼齐哭。
鬼声或哀婉凄绝,或高亢怨毒,让人听之,不禁头皮炸裂,汗毛倒竖,恨不得立刻逃离这幽冥地狱。
密室四周被漆黑如墨的浓雾占满,将屋中些微光线,吸收的一点不剩。
这是一个没有光明的地方。
周围影影绰绰,闪过难以计数的鬼魅身影,不似生人。
它们嘴里发出高亢、低沉,尖利,哀绝的厉啸,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势头,向着浓雾中心涌去。
那里,一名赤裸上身的精壮男子,闭目盘膝,端坐于地。
在他身后不远,矗立着一杆高约丈许的黑色巨幡。
巨幡通体漆黑,幡面铭印着神秘不可测的符文。
密室中的黑雾,以两者为中心,在一股诡异漩劲下,围着他们急速旋转,形成了一个黑色风暴。
风暴中心,却是诡异的真空地带,那里便是暴风眼。
耳边响起呼呼风啸,穆图屏息凝神,默运功法,化作山崖上历经千年的崖石,岿然不动,毫不受影响,任凭那些鬼哭狼嚎之声,响彻不绝。
倏地。
周围隐藏在黑雾中的身影,试探半天,终于没了耐心,发出一道嗜血乖戾的嘶吼。
黑雾像有生命一般,向着穆图狂卷而去,排山倒海,一下就将其淹没。
同时黑色巨幡,幡面符文闪烁不定,吐出无数诡异黑气,融入到周遭的浓雾中,更添其声势。
穆图身侧黑雾,顿时黑影一闪,化作一道巨大触手,向着他卷去。
他依然紧闭双目,无动于衷,仿若一具石雕,丝毫没有感受到,周围的诡异变化。
就在黑色触手即将卷到他赤裸的身躯时。
突然他周围地面,闪过数道黑色纹路,芒光大作,化为一个圆形阵法,将他护在中间。
触手被法阵散发出的光芒一扫,立刻一声怪叫,重新溃散开来。
与此同时。
穆图体表忽地闪过密密麻麻的纹路,如同穿上一件黑色外衣,奇诡难言,长鲸吸水般,将这些黑色雾气,全都吸入体内,接着黑纹闪了几闪,又消失无踪。
如此,一连几次。
这些密室中的黑色雾气,开始变得稀薄起来,不久后便慢慢散去。
那杆黑色巨幡,也同样沉寂下来,不在异动。
这时穆图双眼一睁,眼内精芒暴涨,灿若生辉。
黑暗中仿若闪过一道电光,旋即又很快隐去。
他长身而起,伸手一抓,地面一件干净整洁的黑色长袍,被他吸入手中反手披在身上。
穆图束紧长袍,再将披肩长发,用一根玉簪扎好,露出他丰神俊朗的容颜。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性感,浑身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出尘气质,犹如黑夜中的精灵。
他缓步走出了密室,距上次拜徐福为师,已经过去半年之久。
在这半年中,徐福彻底视他为衣钵传人,不但将手中的暗影卫等势力交给他打理,而且还在密室中,费尽心思布下一个神秘莫测的阵法,方便他吸收黑幡中的黑色煞气。
黑色煞气,也仅是穆图给它取得名字。
黑幡中散发出来的雾气,究竟是什么,连徐福都说不上来,只是知道是灵气的一种,不过徐福却从未利用它来加速修炼,这也是穆图心中不安的原因。
以对方那种自私自利的性子,要是真有这种好事,估计所有知道黑幡存在的人,都被他灭口了,哪里还轮得到他。
但现在即便这黑色煞气,是剧毒之物,他也不得不按照徐福的要求,用它来修炼罗刹鬼体。
半年来,徐福并没有传授穆图任何修仙功法,只是叮嘱他勤加修炼罗刹鬼体,至于其他的则一字不提。
两人师徒关系,也极为诡异。
虽然名为师徒,却没有任何师慈徒孝的亲密,反倒是一副话不多说,人心隔肚皮的忌惮和防备。
当然忌惮和防备的都是穆图自己。
徐福每次都露出一抹和蔼可亲的模样,但又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一股虚伪夹杂在里面。
两人相处起来,显得不伦不类。
穆图是从未忘记自己的血海深仇,而徐福也没有任何想要改善两人关系的意思。
……
半晌不到。
穆图轻车熟路,沿着地下蜿蜒曲折的通道,走出了寿乐宫,来到殿前广场。
此时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寿乐广场虽然野草滋生,斑驳颓唐,但在这难得的光阴下,也别有一番野趣。
飞鸟成群,野花扎堆,郁郁葱葱,一幅生机盎然的景象,在这庄严肃穆的皇城中,让他觉得自己置身于另一个天地。
温暖的阳光投来,穆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只有这时,他才能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的奇妙。
远处墙漆剥落,残垣断壁的墙角上,一只指头大小的蜘蛛,正在耐心吐丝编织蛛网,被他清晰捕捉,充满奇异纹理的蛛网,成八角形,张在墙角,静等猎物落网。
随着罗刹鬼体修习加深,穆图发现整个天地都开始不一样了,以前他根本没注意过的地方,也变得层次不同,丰富立体,仿若整个世界比起以前精彩许多。
一眼瞥去,他能清晰把握到,广场上野草在微风轻抚下的摆动韵律,千姿百态,那是一种玄之又玄却又无法宣诸于口的明悟。
他闭上眼睛,顿时体内体外两个天地,水乳交融,无我无他。
穆图身体猛震,从没有一刻,向眼前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生命的意义。
他抬了抬头,让自己苍白的俊脸,感受到了天上阳光的热度.
那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暖意,如同母亲的抚摸,他睁开眼睛,直视天上太阳,发现阳光没有以前那么刺眼了,而且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高悬天上。
这一幕,让他啧啧称奇。
就在这时,嗤的一声轻响,一道白影,电射而至。
穆图眉梢一挑,手臂摆动,似慢实快,恰好在白影奔到身前,将其夹住,却是一块白色丝绢。
看着手中丝绢,穆图皱了皱眉,然后摊开,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字。
片刻后,穆图面色转阴,浑身煞气大作,五指一握,丝质薄绢在其手中,立刻化为一堆碎屑,接着他的身形迅速消失。
……
雍王府。
“混账,还没有找到凤语的消息?”
一道极力压制怒意的低沉话音,在金碧辉煌的王府大厅响起。
厅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坐在高位上的呼延文宇,随时将会像火山喷发,燃烧一切。
厅内鸦雀无声,门口的侍卫也都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殃及池鱼。
呼延文宇身前,跪着一名身穿金色铠甲的高大将官,对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面甲下的额头布满汗珠,低垂着头,面有惭色。
呼延文宇身后,立着他的贴身侍卫统领单信厚,同样也是一身甲胄,腰胯长刀,渊渟岳峙,自有一派高手气度。
他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一幕。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这个时候没人敢说话。
“王爷,整个瑞京城都找遍了,依然没有凤语姑娘的消息。”那名将官,硬着头皮,抬头道,露出一张黝黑坚毅的面容。
呼延文宇不禁面现怒色,张嘴就要呵斥。
这时他身后的单信厚,突然俯身在其耳边,耳语几句,接着呼延文宇面色一动,然后挥了挥手。
“你先下去,调集王府侍卫,加大搜索力度,就算是将京城给孤王翻遍了,也要给孤王找到凤语。”呼延文宇语气转厉。
“属下领命!”黝黑将官,闻言大松口气,感激的看了单信厚一眼,赶紧双手抱拳,领命而去。
“信厚,你所说的可是真的?”待那名将官离去,呼延文宇面色转寒,厉声道。
“王爷,属下可敢保证,凤语姑娘不是自己离开,而是被武功高强人士掳走。“单信厚沉声道,语气极为肯定。
“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来人为何单单要掳走凤语姑娘?这种江湖人士要隐藏起来,府内的侍卫根本不可能找得到,这件事还是要靠李老才行。”他接着道。
“属下曾在凤语姑娘的房中仔细搜索一番,除了靠近窗边两个极淡的脚印,没有任何发现,可见来人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出手制住了凤语姑娘。”
单信厚顿了顿,面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岂有此理,竟然敢在孤王府中劫人,这些江湖人士,简直无法无天,要是凤语有少掉一根头发,孤王要血洗大梁武林。”呼延文宇话音说不出的阴冷。
“以凤语姑娘身怀的剑舞绝技,想要一招制住她,不让她惊呼示警,几乎很难做到,足以见对方是一名高手,这种江湖事,还是请李老出手为妙,他认识的江湖奇人比较多,说不定就有那种精于追踪的。”
说道这里,突然他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惊骇。
“王爷,你说会不会是宫里那人出手了?”对于徐福他是深深忌惮。
“什么,宫里?”
呼延文宇一惊,随即眉头紧皱,沉吟片刻,他摇了摇头。
“不应该,否则上门的就是禁卫军了,而不是这些江湖人士。”
“不过这事,处处透露出诡异,必须及早办理,先按你说的办。”
呼延文宇,眼中精芒闪过,点点头。
“来人。”
“算了,还是孤王亲自走一遭,显得更有诚意。”说罢,他阴着脸,在单信厚陪同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