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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冕明白,对杨廷和这样手握大权的首辅来说,走什么程序并不重要,哪怕杨廷和私自让地方将生铁转运走,只要这批生铁仍能用在西北军备上,那杨廷和非但没有过错,还会在朝野获取更高的声望。
敢为了国家,跟皇帝的强权对抗,这是何等气节?
但很多事,不可能像杨廷和设想的那般一帆风顺。
永平府城。
当日乃永平府将生铁转运后的第二天,杨慎去知府衙门问了一天案,入夜正打算好好再看看案宗,看先前袭扰矿场的案子,是如实上报说锦衣卫知法犯法,还是如孙交所说的那般往东北狄夷身上推……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杨慎起身去开门,但见杨平带着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进来,顿时起了戒备之心。
杨平介绍道:「大公子,此乃永平卫指挥佥事李镗。」
杨慎皱眉不已:「怎么到这里来了?事情没办妥吗?不知要避讳?有什么事,暗中找人沟通便可,来这儿像什么话?进来吧!」
杨慎很怕被人看到。
就算都知道这件事是杨廷和暗中委派怀柔伯施瓒干的,但杨慎还是要避讳与地方驻军有任何来往,不能让杨家人卷入到这次「偷盗」生铁的事件中。
二人进到房间内,杨平一脸紧张之色:「大公子,出事了,本来运到卫所各处的生铁,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
杨慎身体一震:「你……你再说一遍!那么一大批生铁还能凭空消失不见?」
「是。」
杨平无奈,只能将目光转向一边的李镗。
李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卑职无能,已让各处的人加紧盯防,但一夜间,藏在各处的生铁,却如从未有过一般,空空如也,看守库房的人对此竟也毫不知情,已拷问过各处守卫,暂时毫无线索。」
杨慎整个人有些发懵。
以他的聪明睿智,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那可是几百万斤的生铁,不是几百斤或者是几千斤,这还能凭空蒸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杨平道:「大公子,咱的人也去现场看过,运铁入仓房的时候,咱的人暗中相随,照理说不该出现此等问题,有些贮藏生铁的地方,还在各千户所驻地,却不知为何……」
杨慎稍加思索,厉声喝斥:「一定有内鬼!永平府过去两年,都是张秉用当知府,他一定收买了你们永平卫的军校,李镗,你这差事怎么当的?」
李镗继续跪在地上,一脸懊恼之色:「卑职到任,也尚且不到三个月……」
杨慎非常烦躁。
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一茬?
他突然联想起朱浩之前的担心,朱浩曾提过,事情的发展有点匪夷所思,就像锦衣卫精心布置的陷阱,当时他还信誓旦旦保证,就算是陷阱也不怕。
但没想到,这陷阱挖得如此深,他杨慎掉进去后很可能再也爬不出来。
「你们再去调查!我现在就去知府衙门!」
危急关头,杨慎只能想到朱浩。
毕竟朱浩是地方知府,手上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关系还有关系,若那批生铁丢了,事态很可能不好控制,所以只能再劳烦朱浩。
杨平问道:「那……是否要通知老爷?」
杨慎怒道:「你疯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生铁找回来!现在已不是生铁在谁手上的问题,而是有人想借此机会,攻讦家父监守自盗!还有你李镗,要是东西找不回来,我看你等着被朝廷治罪吧!」
……
……
杨慎连夜
去找朱浩。
朱浩正优哉游哉,于书法内拿着本书看,得知杨慎造访,他也没出去迎接,而是让人把杨慎迎到书房中。
「用修兄,今晚的晚宴不够尽兴?不如明日我们再吃点火锅如何?」朱浩笑道。
杨慎黑着脸:「亏你还笑得出来,那批生铁丢了。」
朱浩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惊讶地问道:「啥?」
杨慎这才将杨平和李镗跟他汇报的事情,一五一十跟朱浩说了。‘
朱浩听完后显得很懊恼:「我刚收到孙老部堂的来信,他让我别乱来,说此事可能牵扯重大,让我不要为彰显臣节而做出万劫不复之事,我还琢磨,这件事有令尊和朝中众多文臣相助,应该不会有事吧。这怎么……都查过了?没有内鬼?这么大一批生铁要运走,总不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吧?」
此时的杨慎,坐在那儿也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沉痛。
从他到永平府后,就感觉自己处处主动,却不知早就被人吃定了,让人牵着鼻子走却还懵然不知。
杨慎道:「现在正在调查,我怀疑,李镗手下那帮永平卫的人,过去几年或都被锦衣卫收买了,你想锦衣卫在地方上开矿,跟驻军一直相安无事,卫所那边……唉!是我没考虑周全啊。」
朱浩苦笑道:「你是想说,这批生铁前脚被运到地方卫所,后脚就被锦衣卫的人给运走?到现在铁在哪儿?要是这批铁找不到,一口黑锅可就要扣在你我头上了!尤其是我,这批铁可是我给扣下的,值好几万两银子,要是陛下追究,我赔得起吗?」
杨慎无奈地望向朱浩,眼神古怪。
你小子,还在想赔不赔得起的问题?
你不是应该担心锦衣卫怎么整治你?直接把你抓去北镇抚司大牢,对你严刑拷打,让你把生铁交出来,到时你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朱浩道:「我这就让人去查。」
「先等等。」
杨慎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朱浩。
朱浩站定,望着杨慎。
杨慎道:「如你先前所说,此事若真是锦衣卫精心设计的圈套,那从一开始,他们就算准了一切,他们既然准备充分,轻易不会让你找到的……」
朱浩皱眉:「杨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让我一个人上表请罪,把所有责任揽在我一个人身上吧?」
「嗯!?」
杨慎抬头打量朱浩,好似在说,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我是那种甩锅的人吗?
但在稍微停顿后,他的脑海里又冒出个想法,你小子怎么这么懂我?要是能牺牲你一个,保全我和父亲,那自然再好不过。
杨慎道:「没有要牺牲你的意思,只是,我们还是要坐下来从长计议。」
朱浩冷冷道:「用修兄,我是相信你,才把扣押生铁之事说出来,先前若是我稍微懂得变通,早些把此事告知孙部堂,他来信对我陈明利害,或许我就不会卷入此事中!现在生铁不见了,谁都会以为我是联合本地卫所之人,把这批铁给侵吞了,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你……唉!」
杨慎没想到朱浩反应如此激烈,不过想想也是。
以往朱浩就不太喜欢卷入到朝廷的是非,想的事能为官一方,混个安稳日子就行,谁曾想朱浩愿望达成,好不容易当上知府,却还是被几方势力当成棋子摆布,现在这么大一批生铁被朱浩扣押后不见,那等于是让其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就不是以后还能不能当官的问题,命能不能保住还另说呢。
朱浩道:「此事,一定跟唐寅到永平府有关,他来此处,表面上跟我商议事情,其实就是在设
计我!不行,我要去见他!」
说着,朱浩起身就要走。
杨慎赶紧挡住情绪激动的朱浩,道:「你这么去,很可能落入他们的陷阱中。」
朱浩叹道:「我现在已在陷阱里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
杨慎道,「见到唐寅之后,你别说话,由我来,他们一定会在我们面前装糊涂!若是有条件开出,或还好,若是他们不开条件,那就是要鱼死网破,你大可不承认有这回事。」
朱浩道:「我现在否认还来得及?」
杨慎给了朱浩一个坚定的点头:「来得及,你记住,任何时候都有家父在,他都会力保你!」
「嗯。」
朱浩颔首,这下算是明白了,杨慎在他面前掰扯半天,还是打算牺牲他,撇清杨廷和跟此事的关系。
……
……
唐寅下榻的客栈。
因为杨慎住在驿站,唐寅跟陆松到府城后,就直接找了家客栈住下,每天无所事事,跟杨慎那种勤于查案的态度截然不同,他来永平府,好像纯粹就是游玩散心的。
大晚上突然听到朱浩跟杨慎一起来访,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因为从始至终都没人告诉他,那批生铁丢了。
「你们……」
唐寅不太喜欢同时面对朱浩和杨慎。
他是那种直肠子的人,不擅在别人面前演戏,想演也演不好。
但现在既然朱浩和杨慎一起来,他就必须要恪守规矩,在人前表现出跟朱浩「不太熟」的样子。
朱浩笑道:「唐先生,知道你好美酒,特地给你带了百年陈酿来……可否请我们进去坐坐?」
唐寅道:「你等等,我先叫人……」
「不用了。」朱浩道,「我们师徒相见,为何要有外人在场?再说陆千户还有旁的事要做呢。」
唐寅心想,你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活?
你自己来也就罢了,居然还带上杨用修?
你干脆玩死我得了!
「进来吧。」
唐寅让开位置,让二人入内。
朱浩和杨慎进到房间后,目光四下打量,好像那批几百万斤的生铁就藏在这房间里,或者这房间里有什么重要线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