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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看来,唐寅去内三关,势单力薄身边还一堆人掣肘,但其实他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收拢军心。
朱四是否有机会染指军权,把西北军政大权拿到手,让杨廷和切实地感受到危机和压力,逼其致仕还乡,这一步很关键。
唐寅出发。
杨廷和放眼望去,好像京城能帮到小皇帝的人,就剩下孙交等老臣。
之所以杨廷和要把唐寅外调,是因为他实在找不到新皇身边的「高人」是谁,外放一个是一个,至于给其一点权力……能交换到此人调出京城,在杨廷和看来也是非常值得的。
杨府书房。
杨慎过来跟父亲通报余承勋和朱浩在南京的情况。
「……父亲,如今南京方面,都督府和南户部,已相助懋功和敬道查出,东南海防的钱粮问题,是由地方官府和卫所贪墨和克扣所致,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不如将他二人早些调回京城吧?」
杨慎知道父亲把余承勋和朱浩一起调去南京的目的。
一来是查海防钱粮,这是最大的幌子,其次就是去查南户部是否有亏空,但指望朱浩和余承勋两个门外汉便把南户部给查清楚,还真有点难度。
第三,就是试探二人是否为新皇效命。
当然,在杨慎心目中其实还有第四个目的,那就是父亲想要瓦解他的小团体,算是对他这个儿子的「敲打」。
所以杨慎在认定余承勋和朱浩不可能是为新皇做事后,便出面主张让朱浩和余承勋及早回来。
杨廷和道:「他们再能干,也不过是翰林院中编撰书籍的普通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与大局何干?「
言外之意,为父还不打算太早结束调查。
现在能彻底洗清二人的嫌疑,尤其是朱浩的嫌疑了吗?
未必!
最近皇帝出招是不少,但在杨廷和看来,至少事情还在他控制下,斗法中皇帝没占到什么便宜,也没见什么太高明的招数……要说把唐寅调去内三关当总督,这件事还是杨廷和默许甚至推波助澜的。
杨慎一听有些丧气。
但他还是把打听来的消息,跟父亲道明:「……近来翰苑中流传个说法,说是陛下暗中派人去江南,问询有关杨邃安的情况,并有意要将其直接带到京城…」
杨廷和微微皱眉。
此消息他自然也听说过,但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朱四登基后,一直有启用弘治朝、正德朝初期老臣的传统,先前朱四就有意要重新启用杨一清,但被回绝,现在等于是旧事重提。
可现在连内阁的人都在传这件事,不用说,现在朝中那些官员,尤其是翰林院体系的人都在猜想,其实小皇帝明着举荐刘春入阁,真实目的其实是让杨一清回朝,这招暗渡陈仓之计,针对的自然是他杨廷和。
杨廷和自问若真有人回朝,能对其形成权力上的对峙,这个人可能还真非杨一清莫属。
就连王琼重新回朝,未必都能跟他形成争锋,在杨廷和心目中,杨一清可比王琼难缠多了。
「那……你是何意?」
杨廷和问儿子。
杨慎道:「或许陛下想让杨邃安回朝,重新入阁,或是以其为吏部尚书,来制衡父亲呢?「
杨廷和面色中带着些许阴霾。
其实杨一清回来当吏部尚书,杨廷和倒真不怕,吏部尚书相比于内阁大学士来说,那只是看起来风光而已,其实在如今的体制下,六部已渐渐受制于内阁,就连六部之首的吏部也不例外,毕竟官员任免这些必须要得到内阁首肯才能成行,进入嘉靖朝后,内阁已经逐渐变为决策中心,而六部则沦为具体实施部
门。
杨廷和更在意的是掌握住内阁首辅的位置,在票拟和制诰等事上,不要有人来干涉他。
所以现在杨廷和最需要防备的便是杨一清入阁,这意味着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被人强行占去一部分,就算没法做到分庭抗礼,但也足以恶心死人。
「知道了,你回去吧。」
杨廷和挥挥手,冷冷地说了一句。
杨慎看出父亲不耐烦,行礼后告退。
话都带到了,自己的想法也和盘托出,父亲是否采纳,好像不用太在意,这跟一年前新皇刚登基时有所不同,杨慎开始有了自己的主见,更希望自己能跳出父亲给他设好的框架,展翅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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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江南的朱浩,最近显得无比的惬意。
有南户部提供的账目,朱浩轻易便查出亏空所在,虽然知晓这亏空出在南京守备衙门,却不能真的追究守备衙门前后几任主官的责任,而是要找「替罪羔羊」,如此这般便找到了地方官府和卫所。
明面上做个呈报,对接南京刑部,让其去调查,甚至南京守备勋臣徐鹏举还派人帮忙追查此案。
等于说犯罪者摇身一变成了执法者。
可怜下面一群替死鬼。
从明面上说,此案其实已进入垃圾时间,朱浩和余承勋是否留在南京已无关紧要,但他们的上奏却石沉大海,好像无论是新皇还是杨廷和,都把他们二人给遗忘了,由着他们继续在江南充当着「钦差」,骗吃骗喝。
这天余承勋出去一整天,日后黄昏时才回到园子。
进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朱浩,问是否有京城来的信件。
朱浩道:「若有通知,我会第一时间告知懋功兄的。」
「唉!」
余承勋一脸丧气地坐下,叹道,「事既已查明,我们还留在南京作何?每日无所事事,让人心中发冷啊。」
闲,等于冷。
朱浩大概明白,原来余承勋也是个有政治抱负的人。
可问题是,杨廷和毕竟只是你岳父,就算是你亲爹又怎样?
杨廷和虽然功高盖主,但好像并不是那种舐犊的老人,这跟后来的严嵩、严世藩父子完全不同。
这也是为何杨廷和最终没有被历史定义为女干臣、权臣的原因,就在于杨廷和至少还在意面子,卖官鬻爵之事一概不做,任人唯亲之事也不屑于做,说白了就是讲原则。
你就算是杨用修,心里就能热乎了?
朱浩笑道:「我倒觉得,江南是个好地方,这都已经十月天,北方估摸着就算第一场雪没下,也就最近几天的事了,北国天寒地冻,江南气候还这般宜人,每天又有戏可看,各种书籍孤本可随时翻阅,真是养情养性的好地方。」
余承勋用怪异的目光打量朱浩。
他实在理解不了朱浩表现出的洒脱,但他从杨慎那儿听说过,朱浩是个小懒人,听说这家伙是有口饭吃就喜欢混日子那种,所以朱浩一再于杨慎面前表达过想要外调治理一方的想法,大概现在正好遂了他的心意,所以才会这么轻松惬意。
「你真不急吗?你家人可都还在京城呢。」
余承勋没好气道。
朱浩道:「不是说年前就回去?着什么急?若真有机会履任地方,我直接把家人接过来…说得好像我南京没有家一样。」
「哎呀!」
余承勋翘起二郎腿,一副感慨的样子,「别人真没法像你,年纪轻轻凡事不愁,我们这些人在翰林院中不是只呆了一天两天,而是数年,一眼望不到头,谁不希望早日晋升?整日
被人管着,真没什么意思,重要的是,还要坐到别人怕你敬你的位置上。」
官迷?
有什么用?
大明官场最讲究论资排辈,突然出现一个能臣,诸如王守仁这种,还被人打压下去。
自怨自艾没什么用,你还不如等到四五十岁时再混个名堂,当个翰林学士、侍读学士什么的,或许将来有机会出馆当礼部侍郎,再或是外调南京做礼部尚书,甚至更进一步还有机会入阁呢!
朱浩心想,别人可以这么期盼,但你余懋功没机会了,谁让你跟杨廷和是绑定在一起的呢?
一旦杨廷和致仕,就算你不参加左顺门事件,这朝廷也没有你一席之地。
朱浩从桌上拿起一份请柬,递给余承勋。
余承勋问道:「这是什么?」
朱浩解释:「南京礼部送来的请柬,说是邀请我们过去饮宴,至于是什么级别的人设宴,尚不清楚。你去不去?」
「南京礼部?」
余承勋琢磨了一下。
一般来说,跟他们对接的有南京户部和南京兵部,刑部那边也会打招呼,唯独跟礼部好像没任何关系,礼部为何要跟他们沟通?只是为了跟他们两个杨廷和的「门生「搞好关系?或是尽地主之谊?
朱浩道:「以我所见,能不去还是不去了吧,这种应酬,不是什么好事。若真是南户请我们,倒是非去不可。」
余承勋笑道:「敬道,你真不善交际,在别人看来,尤其是那些刚踏足仕途的人来说,到了一地都是努力结交地方上的士绅名流,跟他们建立起良好的交情,而到了你这里……别人找上门来你都拒见?呵呵。」
余承勋笑得很开心。
朱浩这种人,完全不懂得如何当官。
南京礼部热脸凑上来,却贴了朱浩的冷屁股?
朱浩又不是那种背景很强大的存在,最多岳父孙交算是一号人物,怎么就敢直接回绝南京礼部相请?
朱浩把头转向一边:「反正今天我有局,你想去你自己去吧。」
「什么局?」余承勋很好奇。
朱浩道:「我伯父说,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到了南京,想替我引荐一下,我想去看看。」
余承勋瞬间来了兴致:「带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