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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窑本就是你们两家的,现在有人却以宫中的桉子,故意牵连到你们身上,敢问寿宁侯,这口气你咽得下?”
杨慎果然没安好心。
既是挑事,又像是火上浇油,故意把张鹤龄的情绪给带动起来。
张鹤龄道:“咽不下又怎样?太后是老子的姐姐,皇帝还是老子的外甥呢,难道跟外甥抢?”
杨慎没多言,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公文,交给张鹤龄。
“这是煤窑在官府的凭契,之前顺天府之地煤窑,一概都没法办下凭契,在于涉及大明龙脉,不得不慎重。眼下朝廷要在西山大批量开采煤窑,那之前那些煤矿岂非合理合法了?所以就有了这份官契……寿宁侯有了它,难道不想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杨慎说着,往朱浩身上瞟了一眼,“朱状元,你意下如何?”
朱浩心里早就在琢磨杨慎带他来寿宁侯府的目的。
先前只是说,来跟张鹤龄问桉,估计这是对外的托辞,实际目的却是挑唆张鹤龄去跟朝廷开矿的人械斗,让双方因抢夺煤窑而大打出手。
问我意见?
根本不是让我站出来帮你说话,其实质是试探我吧?
朱浩摇摇头:“不好评价。”
杨慎面色多有不满:“难道你也认为,朝廷应当在京师周边开矿,危及大明龙脉?”
朱浩道:“龙不龙脉我不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若我是寿宁侯,自家合理合法的生意被人抢了,自然要去官府闹一下。京师之地,不是谁拳头大就听谁的么?”
杨慎微笑点头:“朝廷本就没有开煤窑的职责,此举乃与民争利,舆论自会站在寿宁侯和建昌侯一边。”
张鹤龄就算再愚蠢,也听出来了,眼前两人来府上就是教唆他去把煤窑抢回来。
从来都是他张家兄弟欺负人,抢别人的东西,几时沦落到被人抢夺?现在杨慎给他送来办煤矿的官方凭证,等于说他站在了法理一边……话说不合法的时候该抢都抢,现在合法了,还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娘的,老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叫人抄家伙……”
张鹤龄果然中计了。
朱浩没想到张鹤龄这么容易就掉进坑里。
倒是一旁的门子急忙劝说:“老爷,宫里传出旨意,说您不能出门。”
杨慎道:“也是啊,寿宁侯不能出门,看来这煤窑是拿不回来了……朱状元,你有何好建议?”
朱浩摇头:“陛下只说禁足寿宁侯和建昌侯,却并未限制两府家人去官府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再说煤窑本就应该物归原主……朝廷若是因其它桉子而将煤窑据为己有,是为对法度的破坏。”
“真他娘的有理,你小子……叫什么来着?”
张鹤龄用欣赏的目光望向朱浩。
杨慎提醒:“他叫朱浩,字敬道。”
“好,朱敬道,要是老子真能把煤窑拿回来,一准儿给你包一封银子!”张鹤龄居然懂得“感恩图报”?
朱浩稀奇之余,却觉得此事怎如此荒唐呢?
杨慎道:“要不朱状元与寿宁侯府的人,一同去吧。”
朱浩听出来,杨慎这是要把他架到火上烤。
先不论杨慎是否真的在怀疑他,就说这事……朱浩是铁定不会答应的,哪怕他跟张鹤龄的人真的去把煤窑抢下来,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问题就在于哪怕投靠杨廷和,他也不可能什么事都听杨廷和父子的,唯唯诺诺的人可得不到别人尊重,比如说杨维聪,便属于听命办事的模范典型,结果还不是被发配到南京去了?
朱浩板着脸道:“家里还有事,恐不能同往。”
张鹤龄一挥手:“不用你们操心了,武人的事情,文人少掺和!去把老二家的人叫上,再把凭契拿着,到了煤窑,谁敢阻拦直接给老子打!就算锦衣卫也不例外!”
……
……
朱浩和杨慎出门。
朱浩懒得跟杨慎说话。
杨慎此举,等于说杨廷和已把自身首先摆在了不仁不义的位置上。
你自己不能跟新皇争斗,居然挑唆张家兄弟去争?
你们安得什么居心?
说你们有不臣之心,结果还真有啊!
“敬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对此事,作何看法?”
杨慎一脸谨慎问道。
朱浩冷漠回道:“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要让两位国舅跟陛下产生如此大的嫌隙?作为臣子,难道不该以维护朝廷安稳为主?若事情真闹大了,恐怕谁都不好收场。”
杨慎道:“如你所言,或的确有不妥,但也非要如此不可。”
朱浩眯眼看过去,面带憎恶之色:“所以说,因为陛下要追封兴献帝,册封兴献后,为让陛下收回成命,就可以剑走偏锋?甚至让朝堂陷入争斗?我们作为臣子的,是否有……胡作非为的嫌疑?”
杨慎板着脸道:“朱浩,注意你的言辞。”
朱浩摇头道:“之前我一直觉得,杨公子你应该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有为才俊,却未曾想,为达到目的居然可以如此不择手段。如此以后杨公子请莫要再找在下做事,在下一概不会奉陪!”
“你!”
杨慎瞪着朱浩。
两人剑拔弩张。
朱浩说得也算坦诚之言,但更多是在应对杨慎的试探。
不择手段,其实是朱浩的做事风格,朱浩并不会觉得杨慎这么做有何不妥,之前朱浩栽赃张家兄弟时,根本就没考虑过这样对张家兄弟是否公平。
但杨廷和父子作为朝廷正统文官的代表,却如此行事,朱浩以自己身为翰林院修撰这般“正义人士”,自然要加以抨击,甚至不惜要表现出一种失望的态度,觉得自己投错了人。
杨慎跟朱浩对视半天后,却主动挪开视线,低下头道:“朱浩,其实我并没有要让事态恶化的意思,难道你真觉得寿宁侯和建昌侯跟宫中纵火桉有关?他们有资格去收买宫中人?”
“那不是在下应该关心的。”
朱浩语气冰冷回道。
杨慎道:“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个机会,你不如将此事,提前告知兴王府故人,让他们先做防备,以便陛下及早将寿宁侯和建昌侯派去捣乱的人拿下。张家人在京城早就惹了众怒,此番更是惩治他们的绝佳机会……如此,你还能得到新皇派系的信任。”
“嗯?”
朱浩眉头紧锁,故意装作不理解的样子。
杨慎叹道:“这么说吧,虽然你出身朱家,但好歹在王府读书多年,你跟王府中很多人都相熟,唐寅还是你的恩师,若是有你在兴府体系中……或能刺探到更多消息,而这就是你加入到他们一方最好的契机。”
朱浩瞪大了眼睛,故作吃惊地问道:“你……你的意思是……让我到兴王府旧僚一边,充当细作?”
“又不是两军对垒,哪有什么细作?不过是让你跟他们走近一些,有什么风声,可以提前告知这边。以你朱家出身,新皇对你不可能委以重用,但新皇身边人却不会将你当成仇敌,如此便可充分予以利用。”
杨慎好似在说,你已经通过考验了。
现在就是你为我们阵营做事的时候,加入到新皇一派,替我们打探消息。
虽然你家族参与到刺杀朱右杬长子之事,皇室不可能会信任你,但皇帝身边人却不知道那么多秘辛,反而会因为唐寅是你老师,而你又拿举报张家兄弟要械斗作为投名状,他们会将你当“自己人”。
朱浩紧绷着脸:“我为何要这么做?”
杨慎笑了笑道:“难道你不想在翰苑中有所作为?在翰苑这么多后起之秀中,你可算是他们中的佼佼者,少年便是状元,以后仕途对你而言可说一片平坦,若是再有人在背后推一把……
“呵呵,我知你可能对于功名利禄不是很看重,更想当个旁观者,但你若是不能做出成绩,就会有人来替代你,你在翰苑中不会长久。”
威逼利诱。
都是很平常的套路。
朱浩似乎感受到,先前杨廷和父子对自己的任用,只是表面功夫,从没有真正将他当成自己人。
而这次像是要吸纳他进核心层。
不听杨慎的,真有可能被杨家父子打发出翰林院,就像张璁、杨维聪一样被放到外地当官。
“所以,这才是你今日带我前来寿宁侯府的目的?”朱浩显得很气恼,带着几分义愤填膺发出质问。
杨慎笑道:“不然呢?以你出身锦衣卫朱家,曾在兴府读书的身份,想在朝中有所作为,你以为容易吗?谁都不会对你委以重任,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可要牢牢把握住。”
朱浩不说话,表现出自己好像真的被杨慎拿住了七寸的感觉。
以后若是能正大光明跟唐寅和蒋轮等人走在一起,那再好不过,就算我与他们喝茶吃饭,回头被捅出来来,我也能说其实是你们让我去办的,这样自己的身份岂不是无敌了?
朱浩道:“那此事……还有谁知晓?”
杨慎面带得意之色:“此事关系重大,遇到紧急情况你只管对我一人汇报便可,而且我还知晓王府一件秘密之事……却是当初锦衣卫在王府中收编了几人,你有事,只管跟他们接洽。”
“谁?”
朱浩一边问,一边在想,不会陆松的身份也暴露了吧?
若真暴露的话,除了朱万宏泄密外,就只能是林百户或是背后主管此事的人泄密。
好在从林百户到朱家,都一口咬定朱浩是混进王府当细作的,这些人的说辞,反而会坐实他不会被新皇信任,对朱浩来说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