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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横跨荆江两岸,下辖八县,江陵、当阳、荆门、监利四县位于荆江之北(华陵县属复州),枝江、松滋、公安、石首四县位于荆江之南、洞庭湖西北。
由于荆州西倚巫山之固,乃是控扼进出巴蜀的要津之地,战略地位格外重要。
为限制洞荆贼军得势后,有可能切断中枢与巴蜀的联络,又占据巫山的地势难以剿灭,荆北兵马从淮南回撤之后,就迅速分出重兵进驻荆州,特别是进驻江陵以荆江南岸的枝江、松滋、公安等县,遏制洞荆联军往西扩张的步伐。
不过,荆湖北路还需要在随、安二州囤驻兵马,防范虏兵破武胜三关南侵,所能集结的兵马有限。
朝廷对荆湖北路协同进剿洞荆贼军的要求,也仅要求以路冶鄂州及前路治荆州为核心,遏制贼军往东西两翼扩张。
荆湖北路制置司、兵马都部署司在朝廷所交办的作战任务上,完成还是出色的。
去年秋后,洞荆贼军在荆湖北路境内的活动范围,基本上被限制江陵、公安两县以东、华陵、沔阳两县以南以及汉阳以西的荆州东部区域之内。
荆东地区约两百四五十里纵横,于春秋时还属于云梦泽的一部分,上千年来荆江汉水搬运上游数以亿计的泥沙,在此沉积而成陆,但地势低洼,湖荡纵横的现状并没有改变。
荆东地区每到汛季不仅易于积涝,荆江、汉水上游洪水也常常倾泄于此,入夏后动辄水泽接天。
洞荆贼军得以盘踞这一区域无法顺利清剿,实是受地利之困。
在枢密院此次签发的征调令里,也是要求荆北兵马都部署司继续以江陵、汉阳、公安等城为核心,遏制住洞荆贼军往两翼扩张之势,而使楚山南蔡招讨司以复州华陵县为前进基地,往南进剿盘据荆东地区的贼军。
南蔡兵马操练初成,又缺水军,进剿贼军,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徐怀于华陵城西三十里外的长林河口修筑后军大营,将樊台军寨囊括在内,一时间数以万计的粮秣、军械等物资,源源不断从南蔡及舞阳往樊台转输而来。
徐怀统兵征战于荆东,自然有权力就地征集粮秣、役夫以备战事。
不过,徐怀除了遵循常规做法,传令诸县摊派一部分军粮外,主要还是遵照铸锋堂在南阳府的做法,直接在华陵、当阳、荆门及江陵县北部的衢会之地设立三十座粮栈哨驿,委任巡检使率驿吏、兵卒进驻。
粮栈哨驿除了负责直接从各地的自耕农及中小地主手里收购粮食外,还将地方底层民众中招募健勇,绕开地方上的都保、耆户长,直接组织乡兵民勇,控扼水陆通道,封堵贼寇流窜。
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在荆州北部,绕开四县衙署以及地方上的大姓宗绅,设立招讨军司直辖的巡检司军寨、哨寨,直接掌控地方。
当世虽说早就有巡检司制度,但通常只在州县的要津之地设立,通常一州仅有两三处巡检司,主要职责也是检防盗匪、杜绝榷卖制下的盐铁等朝廷垄断物资的走私,征缴过税。
当年的淮源巡检司军寨,就是典型。
不过,当世县域之下,还是以地方大姓宗绅担任耆户长、都保的保甲制治理地方。
徐怀在楚山所行新政,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广设巡检司,以县辖的巡检司取代宗族自冶的乡保,将行政权力延伸下去,实际实行的是乡司制。
乡司制才能确保削减地租、丈量田地、清理占地、平均赋税等政能贯彻下去,同时还能绕过大姓宗绅,直接掌控乡兵操练及农田水利修缮等事。
徐怀、史轸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淮王一系觉察到他们在南阳、荆襄的动作之后,一定会加快对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的招抚。
淮王一系这么做,不仅能令楚山失去赖在荆襄不走的合法借口,而使葛伯奕在荆南收编数十万之众的洞荆贼军,择其健锐编入营伍,更能从根本上改编荆湖的军事力量对比,迫使楚山不得不将锋芒收敛起来。
针对于此,除了绝对不容许洞荆贼军全部叫葛伯奕轻易收编过去之外,楚山当下正在做的,就是直接加强对荆襄及南阳等地的控制。
当然,这两者也是相辅相成的。
樊台主要是作为集结、转输粮秣等物资的后军大营使用,十月初确知葛伯奕长女婿魏楚钧在前往建邺停留数日又折返岳州之后,徐怀就将招讨司帅帐所在的中军大营,直接设到白露湖北岸的长林镇。
与此同时,范宗奇率前军绕到白露湖以东,于白露湖通桑赤湖的桑赤河两岸修建营寨。
徐怀站在桑赤河北岸的一座平岗之上,眺望四周;苏蕈、牛二带着一干侍卫分散于平岗左右警戒;史轸业已返回舞阳,与徐武碛等人主持汝蔡两州军政事务,徐怀最终将徐武江调到樊台,兼领南蔡招讨司后军统制,将唐盘调到长林镇,兼领招讨司中军统制。
此时徐武江、唐盘以及范宗奇、韩圭、周景、史琥、乌敕海等人陪同徐怀一同登上平岗,观察地形。
初冬时节,随着荆江汉水上游来水以及雨水的持续减少,整个荆东地区水泽消退,大片的滩地暴露出来,长满芦苇、杂草与灌木。
为防止贼寇藏身苇草之中,或借漫天苇草掩护机动、突袭,招讨司前军当下除了加紧修筑营寨外,同时还派出大量的人马清理四周的苇草。
清理苇草、灌木,最为有效快速的方式,就是一点了之。
这时候就见平岗四周烟雾弥漫,火光隐烁。
湖水消退下去,滩地暴露出来,苇草也一片片清理干净,但绝大部分滩地都是烂泥地,甚至变成沼泽,人马难以通行――原有的道路,很多也被贼军破坏。
这种情况之下,想要直接从北面往南进剿盘踞桑赤湖、洪湖的贼军,以及想要从桑赤湖与白露湖之间的空当,渡过荆江去进剿盘踞公安、石首以西、位于洞庭湖西北岸的贼军,都是极其困难的。
楚山军再强,也不是神。
更何况南蔡兵马操练还不足一年,更没有经历过残酷、血腥的实战,水军力量也极其薄弱。
南蔡兵马从这个方向出兵进剿,根本就不存在速胜的可能。
“整个荆东地区范围太大,即便不惜一切代价,征用十数二十万青壮男丁,去修造大堰,也绝不可能在三五年内就根除水患,”
侨置南蔡县之后,以县丞之职留在南蔡主持垸堤、南蔡城修造的庄守信,在徐怀从建邺返回南蔡后就一直以招讨司参议的身份留在徐怀身边;半个多月来庄守信除了查阅各种地方志文献,也带领上百名都水司所属的工师对荆东地区的地形、溪河、湖荡进行紧急勘查,初步的结论不是太容乐观,
“特别是监利县以及华陵县南部、沔阳县与汉阳县境内,除了自古以来就露出云梦泽水面的高地以及历时数百年已经建成的数百座垸寨,其他大部分地区不仅地势低洼,汛季还同时受到汉水、荆江洪汛的威胁。我们即便强行于荆江北岸及汉水西岸修筑大堤,也很难抵挡洪水以及内涝的左右及内外夹攻……”
“如果不考虑白露湖以东区域,仅仅沿着白露湖东岸修筑大堰,有没有可能根除白露湖以西的水患?”徐怀蹙着眉头问道。
“照理来说,是有可能,但需要做到两点,”庄守信回答道,“一是于沙头市,封堵荆南漕河进入瓦子湖的水口,避免汛季荆江大水经沙头市水口侵入瓦子湖、白露湖;二是封堵华陵河的水口,避免汉水汛季大水注入白露湖;又或者可以在华陵河东端另辟水道,将汉水汛季大水,直接经华陵城以西往南面的沔阳县、监利县境内疏导。不过,这么一来,就需要在华陵泽口以北,新辟一条水道,南接樊台,再通往瓦子湖、白露湖,确保荆襄腹地船运通达……”
“新的水道,可初步有所选择?”徐怀问道。
“翻阅历年来的地方志,查寻汉水西岸毁堤行洪的痕迹,可以选择章山、沙洋堡一带选择新的水口开辟水道,但是否可行,还需要进一步调派工师勘测、核验……”庄守信说道。
“从章山到樊台有五十里?”徐怀看向韩圭问道。
“略微不到一些,”韩圭很肯定的问答道,“开辟河道要就地形之便,河道最终可能会有六七十里之长……”
“魏楚钧这两天就会回到岳阳,淮王登基也是这两天的事情了,葛伯奕得新帝授意行招安之事,条件之宽泛,可能远超我们想象,我们还赶得及吗?”徐胜有些担忧的问道。
目前已有可靠消息,葛伯奕与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接洽不是一日两日,新帝登基之后,葛伯奕将获得更大的授权,可以直接行招安之事。
相比较之下,他们的动作就要慢得多,可能在荆江北岸布局就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才能初见成效。
徐胜担心他们没有时间,担心他们什么事都没有开始做呢,几十万洞荆贼军就“哗啦啦”都接受了葛伯奕的招安,他们还玩什么玩?
徐怀微微一笑,看得出还是有不少人有些这样的困惑与担忧,说道:
“不管葛伯奕代表朝廷,向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许下怎样的高官厚?,表露出多大的诚意,又不管赤扈人所遣的奸细田儒生等人在洞荆贼军内部如何怂恿,洞荆贼军主要由三十六家势力吸纳大量的洞荆贫民及南下流民组成这一事实,都决定了其内部关系盘据错节,非孙彦舟、胡荡舟少数几人执意,就能猝然间决定洞荆贼军的命运。而洞荆贼军绝大部分的将领,对朝廷的信任是极其脆弱的,要不是如此,他们当初怎么可能会选择起兵造反?因此,我们要阻止葛伯奕在岳州、潭州等地行招安之事,没有你们担忧的那么难。事实上只需要南蔡兵马在荆江北岸像一把尖刃抵住洞荆贼军的腹背,令洞荆贼军大部分将领如芒刺在背,就没有人敢轻意相信葛伯奕代表朝堂的招安诚意。再一个,荆南、荆北兵马这几年的进剿,还远远谈不上令洞荆贼军走投无路,这也将令他们变得更加犹豫,以为有更多的选择……所以,在赤扈人再次集结主力进逼召陵、汝阳之前,我们还是有一些时间的!不过,时间也不宽裕了,因此很多事情我们必须得结合起来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