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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善不作声,刘福金一如惯常沉默寡言,问他就说一切都听诸位兄长的,江雄、张聪等人讨论了半天,都觉得唯一的选择,就是派人找天圣将军求援。
“天圣岛是还能挤出一些粮食过来帮我们熬上一段时间,但现在荆南换了新的制置使,随时都有可能调动水军杀入洞庭湖中,我们从天圣岛讨要粮食,孙彦舟到时候要调我们前往南洞庭湖或东洞庭湖参战,就没有借口推搪了啊——东洲寨在汉川伤亡实在太惨重了……”蒋昂发愁的叹道。
想来想去,就他妈的不该去招惹楚山军。
要是他现在手里有一千多精壮人马,哪怕潜到荆州北部找几家富裕的村寨打秋风,日子都不至于这么难熬。
虽说东洲寨现在好不容易新编了五百人马,但刀枪都不齐全,铠甲更没有几副,之前费尽力气打造的十数艘排桨战船也都损失一尽,他真要将这些人马拉出去,都未必打得起荆北村寨的那些民壮,更不要说听从孙彦舟的指挥,去跟荆南官兵恶战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我们所剩也就几百条贱命可卖!”江雄、张聪等人说道。
他们的想法还是相对朴素,跟官兵打仗是死是活,还能拼上一拼,总比困守东洲寨饿死强。
“寨子还有一些银子,是不是可以拿到长林镇买些粮食回来?”赵善旁敲侧击的问道。
“唉,三弟你是不知道啊,”蒋昂叹气道,“这些年我对长林镇及周边的村落都秋毫不犯,彼此能相安无事,寨子缺些粮食、盐铁,都可以从长林镇暗中收购,不过在洞荆联军势大之后,长林镇上的士绅、商贾基本上都逃之一空,官府又从北面封锁了通往长林镇的水陆通道,如今就剩下一两百户破落人家。这些人家手里或许还有些存粮,但也仅能勉强糊口。我们现在有银子也没处买粮食啊。我们总不能跑去打劫长林镇及附近村庄的那些破落户吧?”
“就算打劫,也不可挖出多少粮食来啊……”张聪就是长林镇附近的农户子弟,忙说道。
汉水在进入郢州、荆州地界之后,主要是从西北往东南方向流淌,而左岸又受涢山(绿林山、天门山)的地势所阻,每遇大汛,汉水基本都会从右岸破堤而出,往荆州境内肆意流淌,侵夺南襄河、沮漳河等溪河,从白露湖、洪湖、瓦子湖等湖及水空,流入荆江。
这种情形,基本上四五年或七八年就会发生一次。
频繁的水灾,令荆州冶江陵县以东的沔阳、监利、华陵以及汉阳等县人口稀少、地方贫困。
在白露湖的北面,包括长林镇在内分布几十个村落,人口密度却不是汉川等地的三分之一;又因为频繁遭受水灾的缘故,这些村落都非常的贫困。
在商贾、士绅以及地主都逃亡之后,这些地方实在是没有多少油水好刮了。
另外,东洲寨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寨众,与张聪一样,都是来自这些村落的破落户,蒋昂也狠不下心去打劫这些村寨的贫民。
东洲寨是还有不少存银,他们单从马占江宅子里就翻出好几千两纹银栽赃他贪没军资——蒋昂作为东洲寨大头领,每劫红货分赃,他都要占两到三分,私藏的纹银更多。
关键是有银子,也要附近这些村落有粮食可买啊。
“倘若我们从附近村落高价收购粮食,附近的村民拿着我们的银子,再去荆北等地贩售粮食过来,可不可行?”赵善问道。
“头两年还行,但这两年官府封锁越发严密,私运粮食、盐铁者都直接抓捕处斩,”
因为赵善、刘福金是他们潜袭汉川之后才随同乡族投附过来的,蒋昂以为他们对很多情况都不了解,耐心解释道,
“去年年中诸家头领决定大袭荆江北岸诸县,主要也是官府对洞庭湖及荆江周边封锁太厉害了,粮食盐铁没办法从外面运进来,大伙儿这才想着趁荆江以北防务空虚搞上一把。一切都计划好好的,却不想胡荡舟这厮死活要钉在汉水以东不肯撤回来,才他娘遭此惨败——这狗|日的真不是个东西……”
虽说蒋昂对从长林镇购买到足够的粮食不抱什么希望,但赵善提了这个头,次日他还是决定带着几名人手,登岸到长林镇走了一趟。
他心里还是想着哪怕能在长林镇买几百石粮食应下急也成。
赵善对东洲寨、长林镇附近的情形还是不够熟悉,蒋昂也特意将他带上——赵善将百人队的操练都丢给沉默寡言的刘福金,在整理寨务等方面,赵善显然要比江雄、张聪等人都要擅长得多,蒋昂也乐意赵善陪同出谋划策。
官兵缩在华陵等城,控制津口要隘不出来,距离东洲寨仅三四里水域的长林镇,可以说是东洲寨的外围。
同时也有跛脚老金等眼线盯着长林镇里的动静——因此蒋昂、赵善等人也没有刻意乔装打扮,数人只是换了一身便服,就直接走进萧条不堪、土路长林都不见几个行人的长林镇。
镇子里关门闭户,也没有几家店铺还开门迎客——即便东洲寨对长林镇秋毫无犯,但洞荆联军起事已经进入第四个年头,稍有家财的人,谁敢挨着洞荆联军的一处老巢立足而远逃?
众人坐进跛脚老金的炊饼铺,各拿一只热烘烘刚出炉的炊饼,就着热水细嚼慢咽起来,也默默打量萧条的长街。
“老赵头那里还有多少铁料,寨子里现在有一批兵刃需要修补?”蒋昂问假装在一旁伺候生意的跛脚老金。
现在东洲寨除了百余把刀枪尚算完整,还都是原先马占江手下的人马所持,剩下仓房里就剩一些残刀断戟。
他们倘若长林镇能找到铁料,这些残刀断戟修修补补还能勉强能用。
“说来奇怪,赵老头前几天将铁匠铺盘出去,听说还卖了一个不错的价格,带着一家老小连夜搬往华陵城里去了!”跛脚老金说道,“盘下铁匠铺的,是两个外乡人,打听不出什么根脚,我怀疑跟西寺巷那栋宅子里的人是一伙的——大当家,你不能再随意来长林镇了,官兵很可能已经盯上来了,近期就要对岛上动手,寨子里要有防备……”
“我们去铁匠铺看看,我却要看看到底何方神圣,敢将钉子直接埋到长林镇来,真当我东洲寨全是瞎子、废物不成?”蒋昂跟赵善说道。
只要不是大股的官兵手持弓弩围杀过来,面对十数精锐好手,蒋昂也是夷然不惧的。
他想着官府敢将钉子直接放到长林镇,不管官兵近期会不会对东洲寨动手,他都要先把这颗明目张胆之极的钉子给拔掉。
安排四人摸到后巷去堵门,蒋昂与赵善带着几名手下,直接大咧咧的走进相去炊饼铺不足百步的铁匠铺。
铁匠铺里,一个年近五旬的年长铁匠正拿着铁钳,将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从炉子里取出来,搁在砧台上,拿小锤轻轻敲打砧台一角,引导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铁匠拿大锤不断的锻打铁条——铺子里还有一名年纪稍小一些的学徒,正站在风箱旁歇气。
蒋昂将刀抱在胸前,靠着门框,慢慢打量站在砧台两侧打铁的两名汉子。
早春天寒,但铺子里烧火炉融铁,热气腾腾。
年轻汉子挥手大锤锻打铁条,只穿一件短袿子,两条粗壮的胳脯露出来,筋肉虬实,绝对是练家子的——打铁是卖力气活,铁匠身子骨多半不会弱,但打铁练就的筋肉与习武修成的筋肉有何细微不同,蒋昂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的。
年长汉子身上衣衫稍厚实些,但黑瘦的枯峻脸颊如削如刻,在蒋昂他们走到门口时瞥过来的眼神凌厉如刀锋。
蒋昂打着哈哈说道:“二位爷打铁的手艺不错啊,我以前几次来长林镇,怎么没有见过你们二位人物,敢问高姓大名,是何方神圣,如此大咧咧跑到长林镇来,是欺我东洲寨都是瞎子?”
“谈不上高姓大名,小可姓姜名平,可不敢欺蒋大当家!”姜平见年轻汉子要停下手做些防备,瞥了一眼,说道,“不要停——蒋大当家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就杀人满门的恶匪,有什么好怕的……”
蒋昂都要气笑了,就抱刀站在门口,想看这姓姜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却见那条铁条渐渐成形,却是一把长脊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