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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梁以儒第二次站在摄政王府门前,抬头看一眼高悬的匾额。那高高在上的匾额,如同他此刻的处境,高悬在上,随时都会摔落下来,粉身碎骨。
“梁大人,请吧!”景明笑着引路。
深吸一口气,梁以儒迈开步子,再次来到这森冷的王府。目不斜视,脚步沉稳,梁以儒虽为儒雅之士,却也有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骨。
寒松立崖,风吹不倒,寒霜不侵。
若说不怕,那是骗人的。
可他更怕一着不慎,连累夏雨。摄政王此刻召见,势必因为自己接手了少女被杀一案。除此之外,梁以儒自觉并无错漏,能让人有迹可循。
正厅内,东方越正襟危坐,淡然品茗。
站在正厅门外,梁以儒敛了心神,这才随着景明走进去。
躬身行礼,梁以儒毕恭毕敬,“下官梁以儒,参见摄政王。”
“上茶。”东方越道。
梁以儒起身,“多谢王爷。”
景明退下,不多时,便有婢女恭敬上茶。
“坐吧!”东方越放下手中杯盏,终于抬头直视眼前的文弱书生梁以儒。这个梁以儒,在不久之前,曾经用他刻意的“鲁莽”行为,成功的避开了东方越的注意。可惜兜兜转转,珍珠置于砂砾,早晚还是会被人挑出来的。
如今的梁以儒,以御书房行走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东方越跟前,已然没有当初的莽撞与锋芒毕露,而是沉稳大气,不卑不亢。
相比当初的沈浩等人,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方越现下回想起来,竟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人是自己挑的,不管挑对还是挑错,都是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
梁以儒缓缓坐定,从容的端起杯盏,抿一口清茶,这才笑道,“不知王爷今日找下官前来,有何要事?”
“没什么打紧的,只不过想问问案子的进展罢了。”东方越道。
名为案子,实则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唯有东方越自己知道。然梁以儒必也不是省油的灯,东方越本就有虎狼之心,他岂能随意往圈套里跳?
梁以儒起身,躬行浅礼,“请王爷恕罪,此案乃是皇上亲自交付于下官,若无皇上的允准,下官实不敢轻易透露。王爷为朝中栋梁,君命不可违的道理,想来比下官更清楚。言语唐突,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东方越不怒反笑,摆了摆手,“无妨,这是你的本分,本王原就不该置喙,只是心中担虑你一个新官上任,难免朝中会有人与你为难,所以多嘴问了一下。既然是皇命在身,本王不问就是。”
“谢王爷。”梁以儒行了礼,再次坐定。
“听闻梁大人祖籍代州府,想不到小小的代州府,竟然也出得这样的人才。你的金科卷子,本王已细细阅览。实有一事不明,不知梁大人可否与本王说个明白?”东方越笑问。
这话一出口,梁以儒便知道了东方越的用意。然东方越既然开了口,他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只能揣着聪明装糊涂,“还请王爷示下。”
“这卷子前两句,中肯有力,着实惊艳。然后续却是平平微上,横看竖看,只觉得顺眼。本王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既不惊艳,又不乏趋于平淡。文人执笔,白纸就是沙场,犹如武将握剑,分寸掌握极为重要。你是如何把握,这卷子里的乾坤?”东方越似笑非笑,一双锐利冰冷的眸,悉数落在梁以儒身上。
他倒想知道,自己挑明了说,梁以儒又该作何反应?
是贪生怕死的下跪求饶,还是巧言令色的辩驳?
可惜,梁以儒都没有,只是抿一口茶,轻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东方越问。
梁以儒抱了抱拳,“可否请王爷回答下官一个问题?”
“说。”东方越蹙眉。
梁以儒道,“敢问王爷,武将上了战场,这骑射之事是否绝无纰漏?”
东方越道,“凡事没有绝对。”
梁以儒颔首,“文人武将皆是一个道理,气氛对了,心思对了,加上运气,便什么都是对的。然则气氛不对,纵你有万般才华,也可将文章写偏了。这偏,也有偏的区别,自有功底,偏也是偏得极好。就好比武将上了沙场,纵然箭射偏了,可难保不会误中副车。王爷,您觉得呢?”
东方越哑然。
偏就偏吧,东方越想了想,又道,“想不到梁大人如此口才,早前委实是本王,不识珠玉。”
“王爷过谦了,实乃皇上隆恩浩荡,下官感念皇恩,才反思己过。早前鲁莽尖锐,委实是少不更事。如今想明白了,这颗心也就淡了。”梁以儒轻描淡写的,将当日入王府,装傻充愣之事遮掩过去。
何况,还三句不离皇帝,堵了东方越的后路。
皇恩浩荡,自然是要感谢皇帝,忠于皇帝。
算是婉拒东方越!
东方越亦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其中的意蕴,嗤笑一声,“好个皇恩浩荡,反思己过。极好!极好!”
他连道两个极好,梁以儒便起身行礼,“王爷若无其他吩咐,下官就先告辞了。”
“不忙。”东方越挑了眉,“坐吧,本王还有一件事,要问上一问。虽说是儿女间自己的私事,可身为父亲,总归不能视而不见。儿女之幸,本就是父母的责任。”
心下一怔,梁以儒愕然抬头去看东方越,却又随即敛了眸,缓缓坐了下来。
儿女间的私事?
难道是――
四下瞬时安静得令人心悸,梁以儒握紧了手中的杯盏,心里直打鼓,只期望着东方越切莫提及东方青之事。原就没什么关系,这样一提,他只怕会――进退两难。
东方越喝一口茶,笑得微冷,“听人说,近来青儿与梁大人走的很近,不知可有此事?”
梁以儒指尖微颤,故作冷静的抿茶,淡笑道,“不过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不知王爷是从何得知这样的事情?谣言猛如虎,果然是――”他轻叹着摇头。
“这么说,是本王误会了。”东方越的眸色微沉,“看样子,倒是本王太过着急,原是谣言?改明儿,本王必定要将这些造谣生事之人拖出去斩首示众。否则,还真当以为摄政王府的人好欺负,平白无故也敢毁人清白名声,真是该死。”
放下手中杯盏,梁以儒悄然深吸,“王爷何须动怒,正所谓清者自清,若是真的以杀戮谣,反倒有坐实之嫌。下官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东方越冷了眸,“说。”
“谣言止于智者,王爷乃是睿智之人,想来不会真的与那些人计较。既然问题出在下官与东方姑娘身上,下官以后必定远离东方姑娘,但凡遇见,自然退避三舍,以正其身。望王爷放心!”梁以儒既恭抬了东方越,又直接断其根本。
以至于东方越,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这个解决方式,委实是最好的。
只是便这样三言两语,让梁以儒全身而退,东方越难免心里堵得慌。
“王爷若无其他吩咐,下官告辞。”梁以儒行了礼,而后缓步朝着外头退去。
东方越没有阻拦,眼见着梁以儒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景明快速进门,“王爷?”
一声喊,东方越手中的杯盏瞬时被生生捏碎,“好一个梁以儒。”
进可攻退可守,言语间滴水不漏,绝不轻易留人话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可真是一句都没漏。东方越绝未想到,早前被自己弃如敝屣的梁以儒,实则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看似文弱书生,可若说他有笔如刀,能以言语杀人言语救人,也绝不为过。
“王爷,要不要――”景明打了个手势,在脖子上划过。
东方越眯起狭长的眸子,负手走到门口,望着梁以儒消失的方向,长长吐出一口气,“暂时留着,本王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可他接手了这个案子,长此以往,只怕是――养虎为患。”景明低语。
“狗急自然会跳墙。但愿到了那一天,他还能像今天这般有骨气。”东方越说得似是而非,眸中锐利,教人不寒而栗,“在本王这里,既然不能为本王所用,也决不能让他成为本王的绊脚石。”
景明颔首,“卑职明白!”
“使团入京,还有多少时日?”东方越突然问。
“约莫还有十天。”景明不解,东方越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十天?”东方越冷笑,“十天太长了,应该再缩短一些。待会把本王的折子呈递给皇上,务必让皇上核准,明白吗?”
景明点头,“是。”
语罢,东方越快速朝着书房走去。
墙角阴暗处,东方旭悄然伫立。
十天?
十天之后呢?
提头来见?
还是加官进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