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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开心果然已死了。
他活着时就长得不大怎么样,死了后更是难看透顶,就活像个风干了的黄鼠狼,被人高高吊起在树上。
屠娇娇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早就知道这人不得好死的,却想不到他死得这么惨,我们帮他将白老虎的女人抢过来,反而倒真是帮白老虎的大忙。”
她嘴里说着话,人已到树下。
突听哈哈儿在后面大呼道:“留神些,这小子说不定是在装死。”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屠娇娇自然扭回头瞧他去,她心神一分,白开心的双手已扼住她的脖子。哈哈儿身子一震,呆在那里,似已再也走不动半步。
只听白开心冷冷笑道:“屠娇娇,我和你本没有什么过不去,本来也并不想杀你的,这全是阴老九的主意,你死了变鬼,最好找他去,千万莫要找我。”
屠娇娇眼睛翻白,非但说不出话,连听都听不见了。白开心一个筋斗从树上翻了下来,望着哈哈儿笑道:“你看我装死的本事并不比屠娇娇差吧,她一生最会装死害人,只怕再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死在一个‘假死人’的手上。”
哈哈儿叹了口气,喃喃道:“天道循环,看来果然是报应不爽,我下辈子投胎,再也不敢害人了。”
白开心大笑道:“哈哈儿,你难道也要改邪归正了么?十大恶人现在只怕只剩下三四个人,正要让你来撑场面哩,因为你一个人的分量就可以抵得上别人两三个。”
哈哈儿似乎喜出望外,颤声道:“你……你肯饶了我?”
白开心昂起了头,背负起了手道:“也许,只不过我还要考虑考虑。”
哈哈儿苦笑着脸道:“求求你,莫要考虑了吧,只要你饶了我,你就是我的重生父母,从今以后你要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你要我爬,我就不敢走。”
白开心嘻地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爬一圈给我看看。”
哈哈儿什么话也不说,竟真的在地上爬了起来。
白开心拍手大笑道:“大家快来看呀,这里有个胖乌龟。”
哈哈儿一面爬,一面涎着脸笑道:“胖乌龟,满地爬,白大爷见了拍手笑哈哈,白奶奶一旁赶来了,笑得更像一朵花……”
白夫人果然来了,笑得果然像一朵花。
白开心向她挤了挤眼睛,道:“大功告成了么?”
白夫人娇笑道:“饶他们奸似鬼,也要吃老娘的洗脚水。”
白开心道:“阴老九呢?”
白夫人道:“我们当然不能留下他,否则我们以后……以后再好的时候,他若定要在旁边瞧着,那怎么受得了?”
白开心大笑道:“你他妈的说得真对极了,兔子既然全都已死光,还留着那条狗干什么?”
白夫人将李大嘴重重往地上一抛,道:“只有这大嘴狼,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么快就杀死他的。”
白开心跳过去搂着她脖子笑道:“你真是我的心肝小宝贝,肚子里的蛔虫。”
白夫人吃吃地笑着道:“这胖乌龟呢?”
白开心道:“这胖乌龟反正我们随时都可以要他命的,何必急着杀他?留下他来,我还可以像逗龟孙子似的逗着他玩,岂不开心。”
白夫人眼珠子一转,道:“那么这大嘴狼呢?你想怎么样对付他?”
白开心眨着眼道:“你难道又有什么好主意?”
白夫人笑道:“他什么人的肉都吃过了,连他老婆儿子都被他吃下肚里,只有一种人的肉还没有吃过,死了岂非遗憾得很,所以我一定要帮他这个忙。”
白开心道:“哪种人的肉他还没有吃过?”
白夫人道:“吃人的人。”
白开心眼睛一亮,道:“你莫非要他自己吃自己的肉么?”
白夫人奸笑道:“你说这主意好不好?”
白开心又搂住了她,大笑道:“你真是个活宝贝,从今以后叫我怎么离得开你?”
笑声中,只听“咯”的一响。
白夫人忽然惨呼一声,身子就像一摊泥似的倒了下去,脖子也软软地垂到一边,眼睛却铜铃般瞪着白开心,她目光中充满了惊骇恐惧,嗄声道:“你……”
脖子已被扼断的人,怎么还说得出话来?她虽有许多凶恶狠毒的话要骂,但却只能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咝咝”声,就像是响尾蛇临死前发出的声音。她至死也不相信白开心居然会杀她,正如杜杀和阴九幽至死也不相信她会杀他们一样。
白开心笑嘻嘻道:“你用不着做出这副样子,其实你也早就该知道,兔子既已死光了,我还要你这条母狗干什么?”白夫人瞪着他,眼珠都快凸了出来,无论什么人见到她这么样瞪着自己,晚上只怕永远再也休想睡得着觉了。
但白开心却一点也不在乎,悠然接着道:“何况,我若不杀你,迟早都会被你杀死的,我知道你心里早已将我们这些人全都恨之入骨,所以才会先利用我杀死他们,然后再想法子杀死我,我若不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就遭殃了。”
白夫人脖子上的青筋一阵跳动,一口气再也咽不上来。
突然李大嘴道:“白开心呀白开心,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呆子,谁知你却比我想象中聪明得多。”
白开心狞笑道:“你还没有死?是不是在等着吃自己的肉?”
李大嘴勉强笑道:“一点也不错,我早已想尝尝我自己的肉是什么滋味,只可惜没有机会,如今机会到了,我怎能错过?”
白开心反倒怔住,道:“真的?”
李大嘴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现在我为何还要骗你?”
白开心眨了眨眼睛,忽又大笑道:“你以为我真会相信你的话?我偏偏不给你吃!”
李大嘴道:“你不相信最好,快拿刀来吧,但千万莫要割我的手臂,那里的肉最粗。”
白开心瞪了他半晌,忽然转向哈哈儿道:“你相不相信他的话?”
哈哈儿一直乖乖地趴在地上,此刻忙赔着笑道:“狗改不了吃屎,这大嘴狼没有别人的肉可吃,吃吃自己的肉总也是好的,白老大又何必让他临死还过一次瘾?”
白开心拊掌道:“不错不错,我非憋死他不可,他的肉虽长在他身上,我却一定要他眼巴巴地看着干着急!”
李大嘴喘息着道:“我知道阴老九想杀我们,是为了要燕南天以为我们都死了,不再追查,但你要杀我们,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白开心咧嘴一笑,道:“我的名字叫什么你难道都忘了吗?”
李大嘴怔了半晌,苦笑着喃喃道:“损人不利己……损人不利己……”
他的气似也喘不过来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哈哈儿赔笑道:“白老大,你还要看我这只胖乌龟爬么?”
白开心挥了挥手,笑道:“起来吧,今天我已看够了。”
哈哈儿道:“你……你真的已饶了我?”
白开心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我绝不会害你,众家兄弟现在已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了,我怎么舍得再杀你?你若死了,天下还有谁肯跟我交朋友?”
哈哈儿顿首道:“多谢白老大,多谢白老大。”
白开心哈哈大笑,开心得直好像自己已做了皇帝。但他还是“白开心”了一场。
哈哈儿磕到第三个头时,背后忽然飞出三支乌黑的短箭,“嗖”地射入白开心的胸膛。白开心大喝一声,翻身跌倒,眼睛瞪着哈哈儿,那神情也正和白夫人方才瞪着他时完全一样。
哈哈儿仰天大笑道:“白开心呀白开心,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竟会如此怕你,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我在作假么?”
白开心两只手紧紧握着胸前的箭翎,嗄声道:“我若看得出就不会上你这胖乌龟的当了。”
哈哈儿道:“哈哈,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如此怕你?”
白开心道:“我以为胖子都怕死,绝对不敢向我出手的,我又以为胖子都不中用,就算你下手我也不怕,但我却忘了……忘了……”他脸色发白,嘴唇发黑,眼睛也发花了。
哈哈儿道:“哈哈,你莫非又忘了我的‘笑里藏刀三暗器’?你可知道昔日江湖中有多少人死在我这一手绝招之下?”
白开心喘息着道:“但你为何要杀我?我们两人在一起搭档,岂非比一个人好得多?”
哈哈儿不再望他,却走到屠娇娇面前,柔声道:“娇娇,你还能看得到么?我已为你报仇了!”
白开心讶然失声道:“原来你居然是在为她报仇?你难道是她的……”
哈哈儿脸上的肉都在簌簌地发抖,仿佛痛苦已极,白开心不用再问,已知道他是屠娇娇的什么人了。
只听哈哈儿黯然道:“这许多年来,你总算对我不错,现在你死了,我心里还真难受得很……”
白开心苦笑道:“屠娇娇在恶人谷里熬了二十年,我早就知道她一定熬不住的,一定有个姘头,但我却一直认为她的姘头是杜老大。”
他忽又大笑道:“其实我早该知道她的姘头是你,像她这种不男不女的老太婆,除了你这胖乌龟外,她还能勾引上谁?”
哈哈儿怒吼着,飞起一脚,将他踢得飞了出去。他终于再也说不出损人不利己的刻薄话了。
哈哈儿咬着牙喘息了半晌,突见屠娇娇眼睛竟张开了一线,哈哈儿又惊又喜,立刻蹲了下去道:“你还能说话么?”
屠娇娇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仿佛说了句话。
但她的声音实在太微弱,哈哈儿一个字也听不到,只有将耳朵凑在屠娇娇嘴旁,柔声道:“你还有什么心事,都对我说吧,我一定替你做到。”
屠娇娇呻吟着道:“我们是同命鸳鸯,是不是?”
哈哈儿连连点着头道:“不错不错,我们是同命鸳鸯,也是恩爱夫妻。”
屠娇娇嘴角泛出最后一丝微笑,道:“所以我死了,你也不能活着。”
哈哈儿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想跳起来却已来不及了。屠娇娇两条手臂已蛇一般缠住了他,一口咬在他咽喉上,哈哈儿拼命挣扎,终于还是挣不动了。只见他脸色渐渐发白,身上的血潮水般流入了屠娇娇的肚子,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压到屠娇娇身上。只听“格剌格剌”一连串声响,屠娇娇全身的骨头都被压折了,哈哈儿挣扎着站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了三声,“噗”地倒了下去,终于再也笑不出了。
李大嘴一直在瞧着,眼睛都已发直。这时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很好,很好,十大恶人终于死光了。三十年前,我就知道这些人必定会自相残杀而死的,老天造我们十个人,本就是要我们以毒攻毒,自相残杀,否则他造一个就够了,何必造出十个来?”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跌倒,于是他就挣扎着往山上爬,似乎想远远躲开这些人的尸身。
山风吹过,远处似有野兽的吼声传来。山坳后灌木丛中,似乎有个很深的洞穴,洞上怪石峥嵘,远远看来就像是一只洪荒怪兽,这洞穴就像是怪石的嘴。李大嘴挣扎着爬了进去。
洞穴里阴森而潮湿,而且还有种令人作呕的臭气。但李大嘴却像是平生也没有到过如此舒服的地方,他长长叹了口气,在地上躺了下来。地上又是泥泞,又是碎石,但李大嘴却像是躺在少女香闺中的软床上,自言自语着道:“李大嘴呀李大嘴,老天能给你这么样一块地方,让你安安静静地等死,已经算对你很不错了,你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可是老天并没有让他安安静静地等死。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李大嘴立刻就想跳起来,怎奈他此刻连爬都爬不动了,到了这种时候,一个人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索性躺着不动,暗道:“我吃了一辈子的人,老天就算要将我喂狗,也是应该的。”
只听一人道:“就是这地方,绝不会错的,洞口那块石头我认得。”这人说的虽是很普通的两句话,但话声却是威严沉重,李大嘴虽听不出这声音是谁,但也不知怎他,一颗心竟“怦怦”地跳了起来。
过了半晌,又听得一人道:“大叔,我瞒着你做了件事,你肯原谅我吗?”
听到这声音,李大嘴才真的吃了一惊。这人竟是小鱼儿,另一人自然就是燕南天,李大嘴再也想不到自己躲来躲去,竟还是躲不了。
他骇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其实他既已离死不远,又还有什么可怕的!但一个人若是做了亏心事,想不害怕都不行。
只听燕南天道:“你瞒着我做了什么事?”
小鱼儿道:“我……我已瞒着你老人家,叫人来将江别鹤父子放了。”
燕南天似也怔了怔,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已忘了那血海深仇么?”
小鱼儿道:“我没有忘,可是我觉得并不一定要杀死他们才算报仇,我实在不喜欢杀人,别人杀了我亲人,是他们卑鄙恶毒,我若再杀了他们,岂非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么?所以我要他们活着来忏悔自己的罪恶,我觉得这样做比杀死他们更有意思得多。”他在燕南天面前侃侃而言,居然毫无畏怯之意。
燕南天沉默了很久,黯然长叹道:“好孩子,好孩子,江枫有你这么样一个儿子,他死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燕大叔白活了几十年,竟还不及你通达明理。”
小鱼儿道:“那么,我和花无缺那一战,可以不打了么?”
燕南天声音又变得严厉起来,道:“那万万不行。”
小鱼儿道:“为什么不行呢?我和花无缺又没有仇恨,为什么要跟他拼命!”
燕南天厉声道:“这一战并非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荣誉。男儿汉头可断,血可流,却绝不能做出丢人的事,到了这种时候,你若还想临阵脱逃,又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又怎么对得起我!”
小鱼儿叹了口气,也已哑口无言了。
燕南天道:“不但你势必要与花无缺一战,我也势必要和移花宫主一战,因为做错了事的人一定要受惩罚,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们就算明知要战死,也绝不能逃避,这道理你明白了么?”
小鱼儿黯然道:“我明白了。”
燕南天长叹了一声,柔声道:“我也知道你和花无缺已有了友情,所以不愿和他动手拼命,但一个人活在世上,有时也势必要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造化之弄人,命运之安排,无论多么大的英雄豪杰也无可奈何的。”
小鱼儿也长叹了一声,忽然道:“大叔,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燕南天道:“你说吧。”
小鱼儿道:“我只求你见到杜杀、李大嘴他们的时候,莫要杀死他们。”
燕南天怒道:“这些人早已该死了,你为何又要为他们求情?”
小鱼儿道:“一个人做错了事,固然要受惩罚,但他们受的惩罚已够了,他们在恶人谷受了二十年活罪后,简直已变成了一群可怜虫,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东窜西逃,又像是一群丧家的野狗,以后怎么敢再去害人呢?”
听到这里,李大嘴忍不住暗暗叹道:“骂得好,实在骂得好,只不过你还是骂得太轻了,我们实在连野狗都不如。”
只听燕南天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怎知他们以后不会再害人了?”
小鱼儿道:“他们入谷之前,曾经收藏了一批珠宝,就为了这批珠宝,他们几乎连命都送掉了,大叔你想,他们若还有害人的勇气,是不是尽可再去抢更多的珠宝来?为什么还要寻找这批珠宝呢?”他叹了口气,道:“由此可见,他们的胆子早就寒了,已只不过是一些贪财的老头子,哪里还有十大恶人的雄风?这种人活着已和死人差不多,大叔你又何必再追杀他们,让他们苟延残喘多活两年又有何妨?”
听到这里,李大嘴已是热泪盈眶,忍不住长叹道:“小鱼儿,我们果然全都看错你了,我们若能想到你会为我们求情,只怕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话未说完,燕南天和小鱼儿已蹿了过来。
小鱼儿失声道:“李大叔,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李大嘴凄然一笑,道:“这只怕就叫作,善恶到头终须报,多行不义必自毙。”
小鱼儿道:“别的人呢?”
李大嘴叹道:“死光了,全都死光了。”
小鱼儿讶然道:“是谁杀了他们?”
李大嘴苦笑道:“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能杀得死他们?”
他长叹了一声,道:“燕大侠,我们实在很对不起你,你快杀了我吧!”
燕南天见到他时,本是满面怒容,但此刻却已露出怜悯之色,只是摇了摇头,长叹无语。
李大嘴苦笑道:“我知道我这种人已不值得燕大侠出手了,一个人若活到连他的仇人都认为不值得杀的时候,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忽又哈哈一笑,道:“幸好我已活不长了,这倒是我的运气,否则我非撒泡尿自己淹死不可。”
燕南天叹息了一声,道:“走吧!”
小鱼儿道:“我现在不能走。”
燕南天皱眉道:“你还要等什么?”
小鱼儿垂头道:“我小的时候,他对我不错,现在他落到这种地步,我怎么能抛下他,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死?”
李大嘴大声道:“你用不着可怜我,也用不着报我的恩,我对你根本没什么好处,我将你养大,也只不过是想要你长大出来害人而已。”
小鱼儿笑了笑,道:“无论你们是为了什么,但总算将我养大了,现在我活得既然很有意思,就不能忘记你们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