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姐姐与姐姐的故乡 !
洗漱完毕,我和姐姐开始为彼此整理衣物。
姐姐像个尽职尽责的好管家,为我细心地熨平每一件衬衣的褶皱,每一个扣子都认真系好。
只是最后到了折迭的环节,她再次暴露出不爱动手的本质,怎么迭都不合适。
看着姐姐那副为难的样子,我暗自叹了口气,估计行李箱夹层里的麻绳是永远用不上了。
宛如告别一位故人,我忧伤地哼唱起了ollkj。惭愧的是,我对姐姐的衣服有些敷衍了事,把同类的衣服迭好后堆在一起,连颜色分类都觉得有些多余。
姐姐一向对奢侈品牌无感,也不关注流行,衣柜里最贵的也就是几件d&g的风衣,还因为品牌辱华而一度不能穿出去。
但不得不说,姐姐的棉袜触感真好,只有仔细闻过,才能从洗衣液的味道中发现姐姐独特的体香,整个抽丝剥茧的过程简直如同福尔摩斯探桉——
“真人就在面前,可你偏要去闻袜子,你的口味可真是独特呢。”姐姐的嘲笑打断了我的鉴赏。
不知何时,姐姐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从背后抱住了我。
若是其他女人,此时必然会用手向下滑动,心领神会地与我调情,可姐姐却不会这么做,她只想抱住我,温暖我的身体,仅此而已。
姐姐这么说,当然有失偏颇,毕竟恋足已经是我众多性癖中最清新的了。
要是让姐姐知道了,我还玩过窒息调教,医生游戏,警察游戏还有srp,还不知她会不会把我当做不可回收垃圾,当场销毁。
当然,以后要和姐姐这般美好的女人朝夕相处,我所有的性癖都必须戒掉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时,姐姐却褪下了自己的保暖内衣,当着我的面换上了那双诱人的黑色棉袜。
一般来说,长腿的女人,完全可以驾驭任何颜色的长筒袜。
姐姐之所以钟爱黑色,还是因为近来腿上日渐丰腴,穿白色会有显胖的风险。
姐姐冲我一笑,先是灵巧地围着我打转,再摆出各种简单的造型:先是如少女般抱膝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看着窗外;一会依墙而立,单足点地,彷佛尽染风尘;一会又单脚踩在茶几上,目光冷峻,颇有女王姿态;最后又斜倚在椅中,以手托腮,把右脚高高地翘在左腿膝盖上。
姐姐这副媚态,看得我心神荡漾。
若不是早晨做过一次,恐怕我早就把姐姐抱起来就地正法了。
“你心爱的单反呢,卖废品了?”姐姐玩够了,飞到正在出神的我面前,冲我得意地笑着“天天看你在朋友圈里秀摄影,今天我难得有兴致,你却没及时拍下来,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我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呢。最美的场景只能用心存储,现在我把那些画面都存到心里了,论解析度不知是单反的多少倍。”我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欲火,蹲下身子,开始抚摸姐姐的大腿。
“都记下来了?我才不信。”姐姐任由我侵犯着,只顾着抚摸我的头顶“这样吧,以我刚才的造型为素材,按照每个姿势出现的顺序,写一篇一百字以内的短文,要求立意新颖,观点明确,不得——”
“不要,我是正经的工科生,才不想上岸呢”行测还好,但我从小就讨厌写作文,就算是姐姐亲自命题,我也没兴致。
“哼,分明是你没有记住我的样子,找个借口推脱罢了。也好,下次说大话前,先给自己留点馀地,不然会让女人失望的。”姐姐失望地摇着头,坐回沙发里。
看到姐姐如此认真,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平心静气,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洪亮一点:“女人的一生,起于纯情无瑕之憧憬,成于不欲人知之情殇,盛于世人崇拜之骄傲,终于万物皆悉之智慧。然而青春难驻,老不欲为少年事,故智与力不可兼得。与女人相伴始终的,唯情而已。”
“唯情而已”姐姐咀嚼着我信口胡诹的字句,眼神逐渐空洞起来,彷佛在远眺若干年后的自己。
“所以呢,现在我能进面试么?”趁着姐姐出神的间隙,我凑到她的身旁。
“可是除了感情,还有别的东西呀我,我也曾骄傲得很呢”姐姐将头靠在我的肩上。
“不,姐姐一直都很骄傲。”关于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连春梦中的姐姐都是少年自负的化身。
回国前夜,我几乎把所有的老同学和新基友联系了一遍,划出所有自媒体和出界的人脉,为刊登姐姐的文章做前期工作。
即便不能为姐姐谋到特约作者的待遇,至少也能找到合适的平台。
至于约稿后续的进展,我则丝毫不用担心,因为我对姐姐的文笔有着充分的了解。
在我看来,姐姐对文学的热爱超出了对生活本身。
她从填报志愿到退出体制,多年来一直追求的,只有以手写心而已,抒发出自己真实所想。
无论是观察角度,叙事逻辑,描写功底还是主题升华,姐姐的作品都堪称无懈可击。
也正因为如此,她对官样文章的憎恶无以复加,对卡字数卡关键词苛求格式的做法不屑一顾。
近代士人热捧桐城派而憎恶八股,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原理。
现在的姐姐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合适的平台,让世人看到这枚被体制埋没的璞玉。
我是多么希望,再看到那个骄傲到有些自负的姐姐,那个带着我在大人的世界里横冲直撞的姐姐,那个孜孜不倦地指导着我的姐姐。
她是无往不利的狄安娜。
短暂的缠绵后,我和姐姐为彼此穿好衣服,各自打开电脑——毕竟现在同为失业青年,拖了国家的后腿,我们都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善后。
姐姐家的wf时断时续,弄的我的vpn一再罢工,无论如何,也没法和前同事连接上skp,即时交待我所负责项目的后续工作。
虽然离职了,可公司待我还算不错,而且同组的巴西老哥和智利姑娘就这么被我坑了,我也不忍彻底撒手不管。
最后,我把策划书和建好的模型文件分卷压缩,一封一封地发给他们,总算是搞定了。
至于注销账户,确实有些麻烦,只好委托实验室的学妹帮我逐个打电话关户,银行账户里不足一百的余额都留给她作为报酬。
这件事本来不需要麻烦她,但是事以至此,别无它法。
给本地的给水厂发过简历后,我合上自己的电脑,把头凑到姐姐那边。
姐姐同时打开了四个文件,不时切换着码字,所谓文思如泉涌也不过如此吧。
斜眼看去,这些文章的标题之间也几乎毫无联系,‘南朝乐府考’,‘从“一叶落”说开去’,‘论近代戏曲与清末移民’,‘明月孤心无所系’等等,这是什么?我跟着光标的进度,仔细读来,姐姐正一脸专注地打着极具色情暗示的暧昧句子,那神情比实验室里战战兢兢的见习助理认真多了。
从知网一下迫降到晋江,我彷佛感到一阵膝盖疼痛。
“别看了,这是你姐写的言情,没什么意思,也就是平时骗口红钱用的。”姐姐头也不抬。
“我想说,前面好像都是严肃的学术论文,你一边写着言情一边构思,不怕思维紊乱么”话所如此,我却目不转睛地读着剧情,有点渐入佳境了“是南北朝背景啊,确实是时下大热。”
“嗯,不过这个上不了台面的,没法改编成网剧骗流量,因为中间有乱伦情节。”
“啊?”此刻,我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得知了姐姐玩过一夜情。
真没想到,姐姐也会写这种东西。
“算了,看在你不是文科生的份上,给你科普一下。”姐姐不耐烦地推了推眼镜“元明月是北魏的公主,她的堂弟元修当了皇帝,不喜欢高欢为自己安排的皇后,于是与她私通,最后带着她一起出逃到长安,北魏就此分裂。”
“嗯然后呢?”我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然后堂姐公主跋扈惯了,到了长安也不知收敛,就被掌权的宇文泰毒死了。堂弟伤心欲绝,准备讨伐宇文泰,然后也被毒死了。两个人多半没有合葬,因为元明月不是合法的皇后。”姐姐淡然说着,又写完一段床戏。
“这倒霉故事,真有带入感。”我小声嘀咕着,还在回味这个并不美好的结局“不过我很好奇,姐姐在写的时候,是种怎样的感觉,会不会觉得,嗯,有点难以描述的感觉?”
“这有什么难以描述的,无非是觉得元明月很是不幸。虽然死过丈夫也养过面首,但是最爱的还是堂弟。所以我在背景中没有尊重北史,而是追加了她与元修青梅竹马的设定,看起来更加凄美一些虽然统治阶级都差不多,没什么可同情的。”真的不同情么,我看到你的目光黯淡了许多。
“那,我要是当上皇帝,也允许你去养几个面首?”姐姐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可爱。
“算了吧,你今年入党了么怕连组织关系都没了吧。”姐姐看都没看我一眼。
“就算,就算我从体制内上不去,还不让人造反了?”我不服。
“好,我先把你的言论录下来。以后庭审的时候,我要让全世界都听到,你欠我一个皇后。”姐姐终于被我逗笑了。
岂止如此,我还欠你一张结婚照,我看着愈发进入状态的姐姐,感到一阵难过。
和我在一起,即便有未来也不会有名分,名实不符的苦楚,怕是要一直陪伴我们到死为止,好想大声告诉世界,姐姐是我的。
在大伯家吃过午饭,大伯开始唠叨着为姐姐找相亲对象。
他本来不负责这种具体事项,但这次却格外积极,因为男方的父亲是某报社的总编辑,在出界说话有分量。
“那小伙子我见过几面,人长得不错,也是正经的985出身,现在市委组织部,看样子明年能提正科”大伯这几句话,立时说得我坐立不安。
“算了吧,我想一辈子单身,别浪费人家宝贵的相亲时间了。再说这么好的条件,什么姑娘找不到呢?”姐姐却头也不抬,给我发了个得意的表情。
大伯还想坚持什么,却被伯母打断了:“婚姻大事,还是多参考小璃自己的意见,她觉得不合适就算了吧。再说,我还是觉得,学文的女孩找个懂科学技术的男孩才好,不然以后过日子,装家具换灯泡通下水道都很麻烦”
伯母的话真是太悦耳了,如沐春风的我,反手就把姐姐给我的表情又发了回去。
趁着大伯夫妻辩论的空当,姐姐又带着我乘机出逃了,这一套操作对她而言简直轻车熟路。
小时候,姐姐的鬼主意就特别多,总是能把我迅速拽出大人的视线之外,好陪着她玩一些大人一看就会喝止的游戏。
多年以来,这种相处模式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只不过在我们掌握了性爱之后,再没有其他游戏可以与之抗衡了。
仔细想来,那种只属于我和姐姐的边界意识,也是从那时候产生的。
“呼天气真好。”姐姐伸个懒腰,悠然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弟弟,下午我们去看电影吧?”
“不合适,电影院里那么暗,容易让我产生想法。”我自然地牵起姐姐的手,前后甩动着“还是去临江公园散步吧,看看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恋爱的。”
“我才不要,被人指为大龄剩女还不算,还要去公园里找刺激,简直是自虐”姐姐拼命地摇着头,一头青丝甩地我眼花缭乱。
既如此,我还有备用计划,姐姐诧异地看我着掏出两张火车票,还是k字头的绿皮火车,开始回想身份证何时被我拿走了。
“一小时后发车,现在去火车站刚刚好。”我不再理会姐姐的反应,开始伸手拦出租车。
“你怎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再说我的衣服都没收拾,还有洗漱包和护肤品——”姐姐有些急。
“管哪些干什么,到站再买就是了——别担心,我出门前磨蹭了那么久,证件和充电器早就装好了。”
“不说这些,这票上的目的地我从没去过,也没看过任何攻略,我们到哪里之后做什么?”姐姐不依不饶。
“什么有趣做什么啊,全看我们的心情了——难道一定要预知发生的一切,才有勇气去做一件事?我们来到世界之前,难道也查过攻略?”
出租车停稳了,我为姐姐拉开了后门“皇后娘娘,请。”姐姐先是愣住,随即在我背上狠拍了一下,躲进后座生闷气。
“师傅您好,我们去火车站。”我揉着后背,带着胜利的微笑坐进车里。
“好嘞。”司机是个年轻人,喜滋滋地按下计价器,一眼瞥见姐姐在后座上铁青着脸,又怯生生地问我:“老哥,和嫂子闹情绪了啊?”
“没事没事,这不是老婆刚怀孕,稍微有点情绪也正常。”我洋洋得意地笑着,回味着姐姐小腹的质感,掏出手机,果然收到了姐姐的微信。
——你才怀孕了呢!
火车缓缓出站,我和姐姐倚在窗边,看着故乡越来越远,变成地平线上的小黑点。
我早已熟悉了与故乡分别,姐姐看上去却有些伤感,不知是没有心理准备,还是担心和我私奔之后的未来。
“故乡就这么不见了。”姐姐眯起眼睛。
“怎么会呢,故乡一直在我面前。”我捧起她的脸,微笑着看着瞳仁中的自己“有你在的任何地方,都是我的故乡。”
“嗯。”姐姐顺势靠上我的肩,与我十指相扣。
老规矩,耳机一人一个。
列车平稳地驶向远方,姐姐安心地睡在我的怀里,耳边是那首陪伴我们多年的老歌,彷佛时间被停在那一年,此后不曾流动过。
我与姐姐既年轻又苍老,既懵懂又成熟,既纠结又坦然。
窗外的太阳永不落下,为无际的原野染上幸福的色彩。
——从来不想回头。
——不问天长地久。
——因为我的爱,覆水难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