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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线余晖消失在西边的天际,有着“小上海”之称的西大街逐渐热闹起来,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艳红的灯笼给这里笼罩上一层妩媚的柔光。街边,是倚栏红袖招的娇俏
女子,空中,是脂粉美酒混合的醉人香气,即便不是寻芳客的行人,也会被这一切染上几许微醺。
因此,无人注意到一团突然扭曲的空气和凭空出现的男人。
杜兰德稳住被扯得歪七扭八的心神,抬眸茫然看着眼前挂着大红灯笼的朱色大门,门上有块牌匾,上书三个大字:怡翠楼。
怡翠楼?是什么地方?暧昧的灯光,妖娆的女性壁画,怎么看都像红灯区。他不是应该回到南京安全区那个狭窄的阁楼上吗?
他将目光转向周围的路人,他们大多衣着光鲜靓丽,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哪有半分难民的落魄模样?就在杜兰德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朱红大门内走出一个高鼻深目的异国女人,凭他的经验来看应该是个白俄人。女人风骚地扭动着身体,操着不熟练的中文想拉他进去,杜
兰德急忙挣脱她的手站去一边。
见他不愿意,女人也不恼,朝他抛了个媚眼后扭着腰肢迎向另一个男人。这到底是哪里?杜兰德更迷惑。看他们的衣着样式,应该是民国时期,但绝对不是他原本的目的地南京,南京早成地狱了,哪里还有这样灯红酒绿的地区?难道是上海?
也不像啊,路人说话的口音明显就不对。
上次的穿越,早让他熟悉上海及其周边地区的方言,虽然听不大懂,但语调还是知道得七七八八。
这里的人说话更像胡蝶的口音。
杜兰德本想找路人问问,没想到那些人不是醉得话都说不好,就是直接无视他,找了三四个人都没能顺利得到答案。
杜兰德垂头丧气地回到最开始的妓院门口,打算进去碰碰运气,看里面有没有解惑的人,不想和一个满身酒气的嫖客撞个满怀。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嫖客揉揉自己被撞痛的额头,大着舌头没好气地说。
杜兰德见他虽然醉酒,但神志还算清楚,忙问:“先生,这是哪儿?”
嫖客捂着额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嘿嘿傻笑道:“我说你喝醉了吧?这是沈阳啊!”
杜兰德傻了眼,继续追问:“今年是哪一年?”嫖客眼神发愣,仿佛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直到杜兰德重复一遍,才大笑道:“民国20年啊,我说哥们儿你是不是傻了?看上去也没喝酒啊,怎么连日子都记不清了?我可是
干了两瓶洋酒,我还记得得早点回家,不然家里母老虎又要闹。你怎么就――”
他笑着笑着突然弯下腰,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饶是杜兰德身手敏捷,察觉到他不对劲的时候就连连后退,裤脚还是粘上几点污秽。他盯着那几处暗色斑点,欲哭无泪:“民国20年,那是哪一年?我真的不清楚这些啊。
”
嫖客胡乱用袖子擦擦嘴,喘着粗气说,“看你穿着打扮,是留洋回来的吧?民国20年用你们西洋历来说就是1931年10月30日。1931年你总该懂吧?”
杜兰德机械地点点头,公历纪年他当然懂。
“唉,幸好我跟洋人有点生意来往,懂他们的历法,不然还真跟你解释不清这个问题。”嫖客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
长街尽头,一队日本兵唱着日语军歌走来:“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士们神采奕奕、英勇善战……”“现在是1931年,地点也不是南京。伯纳德这个该死的混球,他到底在搞什么鬼?”杜兰德下意识地闪身躲进胡同,咬牙切齿地咒骂,“上帝啊,刚刚那人说今天是10月30
日,也就是说九一八事变已经发生,张学良带着东北军跑了,日本人早就占领了这里!怎么去到哪里都摆脱不了日本人!”那嫖客见杜兰德跑了,还不明所以地追了几步:“喂、喂,你不问了?不问了我可回家了啊!我回家了啊!”边说他边迈着踉跄的步子离开妓院门口,嘴里还不住地念叨什
么。
弄清楚所处的年代后,杜兰德才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自己的窘境,别人都穿着大风衣和皮草,只有他穿着单衣。
寒风直接浸入布料,冷得他抱住双臂:“啊,好冷,我该去哪儿找胡蝶呢?她现在应该还不是松江市立医院的护士吧?”
胡蝶……
杜兰德突然僵住,露出震惊的神色:“1931年,6年前?难道……难道她遇到的那个男人,真的是我?我们会在哪里相遇?”这个认知带给他的冲击不亚于穿越时空,如果说胡蝶的前男友真是自己,那初见时一直否认身份的自己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可这也让许多事解释的通了,为什么胡蝶
会一心一意地相信他、照顾他,为什么胡蝶会提醒他小心菊若。不对,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当年的男人真是他,那他现在就必须找到胡蝶,否则6年后的重逢胡蝶不会信任他,也不会同意与他同路,更不会在菊若暗算他的时候保
护他。那么菊若的计划就一定会实现,历史就将被改变。他一定要找到胡蝶!
可是胡蝶究竟在哪里?
杜兰德握紧双拳,遁入沈阳的夜色中。一连在沈阳找了三天,杜兰德还是没有胡蝶的消息。幸好这里到处都是日本人,随时都能“帮”他解决吃穿问题。按照他的推测,从口音来看,胡蝶极有可能就是沈阳人,
依照她的谈吐举止来看,即便不是大富之家也会是书香门第,循着这条线索找应该有收获。可他打探之后才知道,沈阳城里姓胡的大家族不少,几乎家家都有女儿,能打探得到姓名的几乎都是活跃在社交场上的交际花,没有一个叫胡蝶的。剩下的几家都是养在
深闺人未识,小姐们的闺名根本不足为外人道。就在杜兰德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想起胡蝶以前说过的话,她曾在北平读过大学。那么,他去北平的大学里打听来自东北的胡小姐会不会简单点?至少他能确定她一定会
去北平,而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沈阳人。更何况,这个年代能念大学的女性本就不多,找起来相对容易。
既已下定决心,杜兰德立马赶往沈阳火车站。
与后世极具现代化和科技感的火车站相比,此时的沈阳站显得不仅占地面积不大,更谈不上丝毫科技感,但极具沙俄风情的双层建筑还是给它增添不少异域特色。
宽阔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几辆大卡车夹在在数不清的黄包车中显得十分突兀。站台上,一列列火车满载着矿产、煤和木料经过车站运往大连,准备海运去日本。沈阳站原为中俄共同修建的东清铁路南支线上的一站,日俄战争结束后,这里就被日本人所占。日本人为了经营在东北夺得的路线专门成立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因此
车站里到处都有日本宪兵维持秩序。
无数的沈阳市民挤在火车站售票处,希望买到一张离开的车票。少帅已经走了,整个东三省都沦陷了,日本人根本没把中国人当人,没有人想继续呆在这里。杜兰德数次挤进人山人海的售票口,想买一张南下的票,迎接他的却永远只有摆着臭脸的售票员三个字没票了,可他分明看到售票员满脸谄媚地将票递给比他后来的日本
人。次数多了,杜兰德索性也就放弃从正规渠道买票了。他四下看看,袖着双手闪进了人群。他漫无目的走了许久,最后将目光放在一个穿着西装,留着仁丹胡的中年日本旅
客身上,这名旅客刚刚从窗口买了去北平的票。
那旅客看了看手表,提着手提箱走进厕所。杜兰德左右张望一番,也拉起衣领,低着头迅速跟了进去。
厕所里,日本旅客刚刚解开裤子,听到动静的他扭头看了眼进来的男人,见是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国人,不屑地哼了声继续小便。
杜兰德不以为意地笑笑,走到他旁边的便池,做出解裤带的样子。
此时另一个上厕所的人提上裤子走了出去,杜兰德以余光瞟向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出其不意地抬起手肘,朝日本旅客的颈后狠狠砸去。
这一下他用尽全力,那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头栽下去,下颚重重砸在便池边缘后,整张脸都埋进了污秽里。杜兰德立马将他的西服扒下来给自己换上,又从裤袋里摸出车票攥在手里,急匆匆地从厕所离开。出来后的杜兰德穿着一身考究的西服,手里提着一只手提箱,怎么看都
像个事业有成的商人。他快步走向验票口,出示车票后顺利地登上火车。
厕所里,一个留着仁丹胡的日本旅客倒在便池边,身上只剩下贴身衣物。火车里拥挤不堪,车顶上、车梯上都挂满了逃难的人。杜兰德登上火车后一直在祈祷尽快开车,多一秒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他所在的车厢是专为日本人设立的贵宾车
厢,乘务员也说日语,而他的日语水平仅限于最基本的对话,多说两句都会露馅,因此他索性窝在包厢里不出来。
就在杜兰德靠窗望着站台上比肩继踵的人潮时,两个日本宪兵架着那个鼻青脸肿的日本人走上站台,吓得他连忙拉上窗帘,缩进角落,生怕被那人看见。此时,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启动,杜兰德长长松了口气,重新端正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