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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籍记载,奥西里斯神四周环绕着十二圣徒,这十二位圣徒被光辉环绕,长有雪白羽翼,可以在天空、人间、地府穿梭。
人们制作画卷时,一般把翅膀想象成天鹅般洁净、丰满的美好事物。
可是,从黑袍人脊骨中长出的,是一副光滑、半透明,如同蝴蝶薄翼的膜翅,骨架、神经脉络闪耀着微微白光,在昏暗中缓慢摆动,为方寸幽暗空间带来了光明,仿佛圣洁之物堕于猩红火泉。
接下来,黑袍人从火泉中站了起来,他紧闭双眼,面容洁净、直立于黄金穹顶投射的微弱光辉之下,仿佛蒙了一层金粉。
突然,他睁开双眼,直视着大法师罗斯,罗斯觉得自己陷进了那双纯黑的眼睛里――如同一眼冷冽无底的深泉,要把他的灵魂吸走。
大法师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如果世上真的有圣徒,一定不会比眼前这个黑袍术士更加完美。
他到底是神使、魔鬼还是――只是一个侍奉魔鬼的术士!
无论哪一种,都对大法师有致命吸引力。
罗斯的头脑仿佛撕成了两半,一半为违背信仰而痛苦,一半热切希冀着摆脱束缚。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要倒地跪拜。
火舌在黑袍术士四周跳跃,仿佛地府中燃烧的鬼火,他穿越猩红、走下金线石台阶,膜翅越来越黯淡,最后缩回脊骨之中,撕裂肌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奥丁走到了大法师罗斯面前,容貌微微发光――与圣司祭约翰一样,这是力量外溢的结果。他开口吟唱:
“汝为与神抗争之人,唤为「叛神者」,等待幻灭之火。”
罗斯浑身颤抖,头痛欲裂,他无法背弃四十年来谨遵的信念――尽管这些信念一直与现实相左。
“你到底是谁?”大法师用发颤的声音问道。
“我是预言中的人。”奥丁回答。
“那么你是真实之神的使者?”大法师隐隐希望他信仰中的神灵真实存在,只是世人愚钝无法看清真相。
“不,我与神灵无关。如果用你们的定义来说――我与魔鬼的关系更大些。”奥丁回答。
“魔鬼!你玷污了圣堂!”大法师气愤地举起法杖「白风」,只是这一声怒喝显得底气不足,握着法杖的手在微微颤抖。
“既然你能在圣司祭的法阵中救下我,就不应该继续欺骗你自己。”奥丁露出特有笑容。
“想想你的母亲。”黑袍人靠近罗斯,双手抚摸大法师的额顶,把他最深层的情绪勾引出来。
罗斯大法师紧握拳头,血丝爬满了褐色双眼,泪水覆满了眼球。他显然想起了一些不愿回忆的往事,这种往事能够动摇他的信仰根基。
看着大法师翻滚的精神海,奥丁明白这是个与卡特?拉尔森完全不同的人――情绪化、易受感染,容易为冲动驱使。
“想想为什么你没有姓氏。”
奥丁继续说道――眼前这个人十分有趣,他的表象世界充斥着对真神的虔诚热爱,他的深层世界则相信圣像是虚假的,希望走上一条危险道路,他一直在表里世界之间挣扎。
唯一能让这种矛盾结合的,是罗斯对人世近乎幼稚的善意,总是希冀着虚无缥缈的美好品质。
以聪敏、美德、仁慈著称的大法师是一个极端分裂的有趣矛盾体。
罗斯依然战栗着,无法说出话。
于是奥丁干脆将他无法面对的往事说出来。
“你之所以没有姓氏,是因为你的母亲是一个奴隶。你不是情感的产物,而是冲动和罪恶的结晶。在这一点上,你一直认为自己无法直面神明。”
“你的父亲,絮利?拉尔森,强*奸了一个领主府邸的异族人。数月面对这只冲动野兽之后,你的母亲意识到自己怀孕了,她和她的孩子都将面临必死的命运。”
“保护腹中婴儿的强烈愿望,让她从领主府邸逃跑了,风餐露宿数月,终于在野地里生下了你。”
奥丁顿了顿,看向罗斯,泪水无声从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眼中滴落,此时他仿佛回到了婴儿状态。
于是奥丁进一步撕开对方心中的记忆,让更多现实,而非对信仰的虚假热爱涌现出来。
“这是一个故事。另一个故事,则是你的母亲最终因为伤病,在你五岁时身亡。而从你出生,到五岁这段时间,一直被一位老人收留。”
“你一直欺骗自己,认为是人发自内心的善举,才让你得以存活。其实,你一直知道――你的母亲,还有那位老人,都是迈普种族的人――「叛神者」的主要族裔。因此,那些异教徒的预言、颂文,是你小时候常听的歌谣。”
“能从守卫森严的领主府邸逃脱、能长达五年时间不被发现,一定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而你也发觉,自己拥有一些奇怪天赋――没有被任何法术典籍记载的天赋。”
直到现在,这个男人为自己构筑的虚幻世界已经完全崩塌,他单纯沉溺于过往,昔日烙印般的耻辱,如今却成了美好回忆,过去多年怀抱虔诚的清修生活,却成了痛苦。
他已经完全沉浸于奥丁所叙述的世界――不管对方说得对与错,仿佛这一切就是自己所思、所想、所感,事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构了。
“后来拉尔森家族的人还是找到了你――其实你内心深处也明白,是老人用你作为他生存的砝码。也许你长得实在太像絮利本人,也许过于聪颖,他居然大发善心给予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
“逐渐地,你忘却了过去艰苦逃窜的日子,认为成为拉尔森家族一员是一种荣耀,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感到自卑,与哥哥海撒?拉尔森渡过了愉快的少年时光。”
“接下来,你便在神学院渡过了三十八载虔诚的清修时间,因为过人天赋成为了帝国最年轻的大法师,重返帕利瓦――却听说你的哥哥因为渎神罪被处死。”
“你的道德准则告诉你,裁判所的审判是公正的,你可以为这个罪人祈祷、挽救他的灵魂,但不能施与同情、让自己在情感中堕落。你去找过海撒――他却拒不承认自己的罪行。你愤怒地离开,直至他的尸体被烧成灰,你都没看过一眼。”
奥丁提高了声调:“告诉我,残忍地剥离一切世俗感情――这就是你认为的善吗?”
在诘问中,罗斯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褐色发根上沾满了汗水,好像一个得了热病的病人。
奥丁却没停止:“你一直蒙蔽自己的双眼,假装看不见圣域和人类世界犯下的罪恶,任由它恣意蔓延,最后背叛时却心想,这与你的光明信仰相左――这就是你认为的善吗?!”
罗斯终于跌坐在地上,觉得骨架和肌肉无力支撑他碎裂的灵魂,想起领主府邸的快乐生活,想起童年依偎在病弱母亲怀中,想起因为圣域私欲造成的遍地亡灵,无法分辨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觉得自己正向一个无底深渊堕落。
“不过要你睁大双眼,看清现实。你生来就是迈普族人,天生的「叛神者」――要么放弃你的信仰跟随我,要么在分裂世界中发疯,对你来说这个选择并不困难。”
奥丁在大法师最惶惑无助的时候,指出了一条道路,而这条道路满布猩红火焰。罗斯别无选择,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渴望着这一天到来。他拄起法杖「白风」,为奥丁开辟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