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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瘦骨伶仃的手掌,十根肮脏发黄的手指托着一支缺了一角,满是龟裂纹路的灰色土碗,土灰色的布料上千疮百孔,一层又一层的针脚补丁几乎布满了整片衣裳。
聂孤行无神的双眸漠然的看着眼前走过的行人,有锦衣富人,有布衣平民,有男亦有妇孺,鄙视、厌恶、讥讽、嘲笑,无数毫无一丝怜悯的目光扫视在身上,刺痛着他的灵魂。世道艰难又哪里比得上人心险恶?血脉亲情又哪里比得上富贵名利?曾经的天策府流云城聂家三少爷,堂堂二品天策府镇魔将军三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如今沦落到要在街头乞讨为生,命运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握,是生是死全凭他人是否肯施舍一点吃食的境地,如此天差地别般的境况,什么人可以承受的来?
当啷啷~
一枚磨损的几乎看不清上面字迹的铜钱在破碗中跳跃滚动,发出清脆悦耳,却又满含讥笑的声响。
聂孤行抬眸看着碗中的一文铜钱,缓缓伸手将它抓在手中,慢慢伸直胳膊,对站在面前等着自己道谢的人低声说道:“待罪之身,不敢乞求钱财,请收回去吧。”
“嘁~你特么的给脸不要脸啊?老子好心赏你一枚铜钱,还特么挑三拣四的,真当老子是行善祖师?信不信老子揍你一顿!”
满脸横肉一身发达肌肉疙瘩的壮硕汉子半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瞪着小叫花,嘴里骂骂咧咧的骂道。
聂孤行手臂不动,垂下眼帘,声音嘶哑:“即使你不揍我,待会被人发现碗中铜钱,也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随意吧。”
那人被他说的愣了,反应过来有些恼怒的往他碗中吐了口浓痰,“呸!这特么扫兴,老子难得做一回好人,还特么遇见你这么个窝囊废,晦气晦气!这枚铜钱都被你这脏手碰过了,老子也不要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脚步声渐远,聂孤行握着铜钱的手缓缓放到嘴边,竟是将铜钱填进口里,囫囵的吞了下去。
“二十二年苦读,费尽心机钻营三年,刚刚成为中层主管,便被人阴的开除职位,七年苦恋的恋人也被人翘了墙角,一场莫名大火焚烧干净了自己的一切,无父无母全靠自己拼搏得到的一切,就这么化成灰烬烟消云散,记得死的时候自己许过的愿望,再世为人一定要让自己生在权贵之家,一定要让自己锦衣玉食一生无忧,一定要有权有势凌驾于万人之上,如今。。。呵呵呵。。。呵呵呵呵。。。我猜到了开始,却没有猜到结束。”
聂孤行,前世是一名华夏人,孤儿院长大的他性格却十分开朗,凭着自己的努力,大学毕业后仅仅用了三年时间便成为了跨国公司的中层主管,可惜不知道得罪了谁,最终落得凄惨下场,大火焚身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便是要生在一个权贵之家,他的愿望实现了,他重生在一个名为琉仙大陆的世界,父亲是武召国二品镇魔将军,奉命镇守天策府,本来这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了,可惜的是,一场巨变将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他现在的身份是天策府流云城的一名待罪乞丐。
没有什么狗血剧情,聂孤行的生母不是被父亲酒后乱*性的婢女,也不是没有背景的普通民间女子,而是一位正经八百的官宦家大小姐,据说娘家的势力还颇为不小,他的上面有两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大娘二娘所生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连带着最小的妹妹,四人皆为一母所出,所以也就不会发生什么众子夺嫡的事情。
家中巨变的起因,聂孤行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一道圣旨到来,一切就全都变了,混吃混喝享受荣华富贵等死的十七年如同一场如幻朝露,被一张薄薄的缎纸轻易刺破,父亲聂天御被废去将军位贬为罪卒,送去了天策府妖魔前线。大哥聂不凡被废去内力送往镇魔寺出家做了僧人。二哥聂无忧被罢取了举人功名送往纯阳宫做了杂役道人,母亲。。。生死不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聂府五品诰命夫人黄云裳之父黄文台勾结魔教叛逆,实属大逆不道,朕念聂天御多年来镇守天策劳苦功高,然黄家之罪滔天,爱卿莫怪朕不念旧情。”
每每想起那太监宣读圣旨的场景,聂孤行便觉得如同再次经历了一次末世般绝望,自己外公犯下的错,为什么会让聂家轰然倒塌?外公勾结魔教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女儿女婿还有这些外孙们?世间的富贵名利真的比血脉亲情都重要吗?自己只想安安稳稳无忧无虑的活一世而已,真的就这么难吗?
无力反抗,无力改变,聂孤行就这么呆呆地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瘫坐着,眼神没了焦距,怔怔的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天色渐渐暗淡,天上聚起了一层又一层的乌云,一声声轻微到几乎不可觉察的闷雷不时响起,今夜,必然大雨倾盆。
卯时三刻,城中巡军开始撵人,乞丐和流浪汉是不许在城中过夜的,聂孤行赤着双脚,提着包裹着活命的饭碗随着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和流浪汉被赶鸭子似的赶出了城门
轰隆隆~
近丈高的黑色城门缓缓关闭,城头上面无表情的守军冷漠的看着他们,聂孤行转身离开,往城东三里外的土山山神庙走去。
没有人同行,其余的乞丐或是流浪汉没人会去那座山神庙,那里年久失修,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就连遮风挡雨都成问题。
等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溅起一地烟尘的时候,聂孤行堪堪走进了山神庙,这里本没有山,一个十几米高的土山那里供奉一座山神庙?这是聂孤行自己取的名字,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这座很像庙的地方叫什么,四面墙壁倒了两面,剩下的两面在白天时会有光投进来,木制的庙顶斜斜的靠着墙壁,一副随时都要倒塌的样子。
轰隆!轰隆隆!
惊雷响起,震的木头廊柱簌簌轻响,一些堆积了不知多久的灰尘飘落的满头满脸,大雨愈发大了,外面一片漆黑,除了雷声雨声,寂静的吓人。
在墙石与断折的木头柱子之间盘坐下来,聂孤行随手将包裹丢在地上,身子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雷声越来越大,几乎连绵成了一片,轰隆隆的如同炸山,等了许久,小说中有江湖客冲进来躲雨的场面没有发生,如柱的雨水怕是神仙都不可能出行。
漆黑一片的空间中,突然亮起一丝白芒,接着缓缓变成了红黄色,点亮了唯一的一根蜡烛,聂孤行接着雨水洗干净双手,先是在胸口胃囊处一阵猛揉,接着将手伸进喉咙,一阵恶心的呕吐声过后,手心中多了一枚磨损严重的铜钱。
“一年了,一年的时间才靠着这种法子攒下钱财,加上这一文钱,应该刚好够了吧。”
喃喃自语着,聂孤行将铜钱上的唾液擦净,挪动屁股,从一张打坐用的几乎已经废弃的蒲团下面挖出了一个不大的东西,那是用两支破碗扣在一起做成的盛放物事的“盒子”,里面全是一枚一枚破旧的铜钱。
一辆银子兑换一百文铜钱,加上他刚刚吐出来的这一枚,刚好一百枚。
“这个武召国的皇帝真他么的是个变态!父亲大哥二哥他们我就不说了,竟然要老子做乞丐,还不许乞讨钱财,真是想想也醉了,一年,一年!”
拉开胸襟,露出骨瘦如柴的胸脯,用雨水擦去上面厚厚的一层污垢,一个小孩巴掌大,形似令牌的黑色印记出现在胸膛上。
“希望小时候的梦是真的,否则,就是那俩不负责的爹娘连一丝对我的愧疚之意都没有罢。”
怔怔的盯着那枚印记,聂孤行又想到了前世从未见过的生身父母,摇了摇头,将脑海中可笑的年头赶走,他举起双手,将两根拇指同时放进嘴中,上下一错,狠狠地咬破了肉皮。
鲜血很快将破碗中的铜钱全部浸满,又用血液将胸前印记描绘出边缘,聂孤行深深吸了口气,将占满自己血液的一枚铜钱贴到了印记上。
没有瑰丽的光芒,也没有奇妙的声响,破旧的铜钱瞬间无踪,消失在他的手指与胸膛皮肤之间。
一枚,两枚,三枚。。。
当最后一枚铜钱消失,聂孤行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破旧不堪的山神庙中,只余轰轰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