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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陈凯之的浑身上下已是腾腾的冒起了水汽,体内的气运转似乎也已至极限。
这等骑射,对于体力的要求,实在太高了,可陈凯之依旧毫不犹豫地再次弯弓,目光看着远处,微微一闪,一箭射出。他无心去看是否中了靶心,马儿已将他风驰电掣一般地带走。
随即,身后爆发出了更加疯狂的喝彩:“又中了……又中了!”
第九盏灯笼已经升起。
现在,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着这第十箭。
太后已在张敬的搀扶下走出了彩棚,她的额头上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粒,可她无暇顾及,只专心地远远眺望,看着那空中飘起的九个灯笼,也不禁为之咋舌。
接着,目光一转转,又是落在陈凯之的身上,在粼粼光芒下,陈凯之衣袂飘飘,英姿勃勃。
在场的所有考生,现在似乎已可以忽略不计了。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在场中奔驰的人马。
陈凯之又射出了一箭。
第十箭。
啪的一声,箭羽在箭簇中了红心之后,疯狂地摆动,发出了嗤嗤的声音。
而后,欢呼声冲破了云霄。
这时候,已疲倦至极的陈凯之,整个人则是松了下来。
经过了十连中,他不免感觉自己的眼睛也有一些干涩了,甚至脑子也有些迷糊不清,骑射不只考验眼力,更考验脑力,因为人必须对复杂情况之下的判断,具有清晰的认识,测算着是否逆风,上一次自己是在战马是起是伏的时候射中的目标,而该如何修正。
若不是有《文昌图》,陈凯之深信自己即使用尽一生来练习,怕也未必能连射出连中的十箭。
陈凯之一骑绝尘,自己的马虽比别人差一些,可幸好自己每一次路过靶场,都是飞射而出,没有刻意的降低马速。
反观其他人,眼看接近了靶场,却不得不放慢一些马速,等到射完,方才加速,如此快快慢慢,耽误的时间自然不少。
陈凯之依旧策马而行,距离最后的终点还有一些距离。
可是场外的欢呼却依旧是震天响彻,陈凯之坐在这马上,也顿时有一种豪气顿生的感觉。
学好文武艺,卖给帝王家,其实对于陈凯之来说,卖给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为自己创造了足够的价值,其他的其实都无所谓的。
眼眸微抬,看着终点那飘着旗子的地方,陈凯之的心里不禁雀跃起来。
还有五十丈,五十丈之后,这一场骑射,对于陈凯之来说,就算是结束。
就在陈凯之心里雀跃的时候,突然,座下的官马口里吐着白沫,猛地发出了悲鸣,它马失前蹄,接着,整个马身竟是轰然倒塌。
卧槽……
这状况太过突然,陈凯之也有些懵了。
大哥,只差百来步而已。
你怎么就这样坑我?
陈凯之死死地抓着马鬃,才没有被摔飞出去,则是整个人随着官马一齐摔倒在地。
虽然没被摔出马去,但是他整个人被摔得疼痛不已,面色瞬间有些发白。
就在这一刻,那欢呼声顿时戛然而止。
在这最后冲刺的时候,这马……竟是吃不消了。
那欢呼的人群,顿时生出了一阵唏嘘。
没到达终点,不就是白射了十箭?
这历来武试的规矩,都是人不离马,而现在,陈凯之没了马,即便到了终点,又能如何?
没按照规矩来,只能被淘汰。
不少人已为陈凯之惋惜起来,毕竟……此人的骑射功夫,实在是让人油然生出敬佩,所有的考生和他相比,都黯然失色。
可是……输了就是输了。
虽然惋惜,可规矩便是如此,也是没什么办法的。
北海君王此时不禁松了口气:“吓了本王一跳,不过此人,确实值得忌惮,以后……可要小心一些。”
远处的王家父子,顿时从起初的震撼回过神来,此刻却也是长长舒了口气。
老天厚爱啊,马居然在这个时候吃不消了,这样的情况下,陈凯之肯定是到不了终点的。
真是老天护佑王家!
俩父子都激动不已,尤其是王养信,突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差一点,就差一点啊,只差这一点点,就是满盘皆输。
三年的谋划,为了他这个功名,不知寻了多少关系,和人做了多少次利益的交换,总算……还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陈凯之……合该他倒霉,哈哈。
王养信甚至可以想象,陈凯之摔了个嘴啃泥,一身狼狈至极的样子。
心里有种忍不住欢呼雀跃的冲动,想放声大笑,可是此刻他却忍住了,也是假装很遗憾地看着,只是他的目光里却透着欣喜之色。
太后皱起了眉,俏脸凝固,她朝张敬紧张地说道:“去看看,要不要紧,骑射是小事,可千万……莫要伤身子。”
张敬朝太后一礼,却是压低声音提醒道:“待会儿,会有人报上来的。”
太后虽是略有担忧,却深以为然地颔首点头,经张敬这么一提,才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得有些过份了,如是被别人察觉,这是于陈凯之不利的。
于是她抬眸,远远的看了远在远处棚中的赵王一眼,却见赵王端坐不动,宠辱不惊。
她不禁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张敬提醒她,不然她的失态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什么后果。
因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祈祷着,但愿她的儿平安无事。
……
身后几个考生,一见陈凯之马前失蹄,顿时大喜,感觉终于轮到了他们表现的机会,于是一个个拍马,想要迎头赶上。
陈凯之倒没有摔伤,只是压在马上,整个人被摔得有些疼,不过此刻已经缓过来了,可惊险依旧存在的。
他心里痛骂,这么多的心血,结果特么的这马儿不济事。
可能是方才他跑的过急,这官马本就不神骏,一路都在冲刺,因而终于吃不消,这才体力耗尽。
这倒地的马儿,依旧还在悲鸣,四肢刨着地,尝试着想要站起,陈凯之看着遥遥在望的终点,事到如今,还有机会吗?
他脑子里疯狂的算计着,完全将所有的惋惜声排斥在外。
终于,他似乎已有了主意。
“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赢,至少也不该辜负武先生的美意。”一想到这里,陈凯之便热血上涌,接着,他居然生生地将马鞍和马镫给卸下来,随即对着马儿道:“对不起了,马儿兄,明年的今日,我来祭奠你。”
陈凯之说着,居然生生地将这马抓起,这马儿顿时疯狂地嘶鸣起来。
若是那种高品种的骏马,多是以西域的高头大马为主,一般重达一千五百斤以上,可陈凯之的官马,却属于蒙古马的品种,体型矮小,不过是七八百斤而已。
可即便七八百斤,陈凯之完全举起,却依旧感觉这沉重如山的力量,几乎要将自己压垮。
他不断地呼吸着,脸憋得通红,而后终于……站定……
场外,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定格住了。
见过人骑马,没见过马骑人啊。
可……这不可思议的事,竟是发生了。
陈凯之不断地调整着呼吸,死死地撑起马腹,两腿站起,却有些颤抖,即便自己力大如牛,可体力也是有限的,他尝试着,摇摇晃晃地一步走出。
呼……
接着,走出第二步。
第三步……
“什么……”
刚刚才松了口气的北海郡王,突的眼眸一紧,看着那出人意料的一幕,在棚子里也是坐不住了,他豁然而起,直接踢翻了身前的案牍。踉踉跄跄地从棚子里出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被马骑着的陈凯之,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疯了。
“不对,不对,他这样不合规矩。”北海郡王忍不住冷笑。
看着这校场上的陈凯之,北海郡王有一种震撼的感觉,这个在自己眼里,不起眼的小人物,现在所迸发出来的韧性和超人的力量,连他都不禁心底一颤。
“殿下……”糜益哭笑不得,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随即道:“规矩之中,是人不离马,可无论是人骑马,还是马骑人,只要没有离开,那么……也不算不合规则的。最重要的是……”糜益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在这么多人亲眼所见,在洛阳人眼里,今次武试第一者,舍陈凯之其谁,您看,这么多王公大臣,都看得如此真切,兵部那儿,会敢判定无效吗?”
结果可以不用想了,绝不敢!
即便陈凯之和兵部尚书乃是杀父之仇,兵部尚书也绝不会冒天下之不韪,宣布无效。
武试的本意,本就是为国抡才啊,谁敢判定无效,只怕满朝文武都会不满了。
北海郡王沉默着,一言不发,他咬着唇,似乎也很清楚糜益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他不得不承认,就算自己是主考,也绝不敢宣布无效。
若是如此,这可就是真正的人神共愤了。
北海郡王忍不住一声叹息:“那位方先生,还真是……鬼神莫测,他说的很对,本王近来诸事不顺,这……真是遇到了灾星了,快,快给本王修书,无论如何也请方先生来京师见本王一面,给本王备上厚礼,请周先生代本王去走一趟,记住,一定要客气,万万不可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