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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徐州城墙眺望而下,万家屋宇,灯火通明,恍惚回到八年前回到长安前一夕。
他也是站在这徐州城墙之上,俯瞰整座城池,意气风发。虽然徐州兵乱,死伤无数,大祁元气大伤,但是经此一役后,周家的兵权尽数的归还到了他们李氏皇族手中。
之后在朝野上,皇兄不必处处受制于人。
他从未想过,等他回到长安的,会是那样的局面……
如今八年后再次登上城楼,极目所见,不过是物是人非。
“义兄这些年你将徐州治理的很好,比昔日繁华不知多少倍……”李离笑着道。
许怀言苦笑,道:“当年你离开徐州,便将徐州托付给我,说过不了多久,在长安等着我回来……却没想到,这一等便就等了八年的时间。若不是我危在旦夕,你是不是还不准备露面……”
八年的时间,一个人仿佛从这个世间消失匿迹一般。谁也无法探查到,这八年他存在的痕迹。
李离似是不大想提及这八年的时间发生过什么,拍着许怀言的肩膀道:“最后,我不还是回来了吗。”
许怀言却不吃这一套,问道:“你此次秘密来徐州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徐州的弟兄们一直等着你呢,你好容易来了却也不露面。”
许是在熟悉的军营中,面对着的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李离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见许怀言问,便道:“此次奉密旨来徐州不便露面。”
“在这样的时候,皇上派你来徐州,是为了何事?”许怀言不解的问道。
暮色霭霭,李离眸色沉沉的望着远方,淡淡吐出一个人的名字:“袁言。”
前任的节度使袁言,深受皇恩,却在元乐帝登基之初,与外族勾结意图谋反,一路南下,连下数十座城池,所过之处,枯骨成堆。
袁言出身寒门,先帝在位时数次救驾有功,先帝赏识其才华,所以才有一番作为。而后徐州隶属于大祁边境,连年战乱,他主动请缨前去平叛,以出众的军事能力很快就扫平动荡,让周围小国对大祁俯首称臣。
正是因为建立下这样不世功勋,所以先帝破例封他为节度使,总管统兵,可谓是皇恩深厚。
先帝对袁言信任备至,本有意培养袁言牵制住日益壮大的周家,却未曾想到会是养虎为患。先帝驾崩,元乐帝登基不到两年,袁言便勾结外族起兵谋反,被李离射杀于徐州城楼之上。
袁言谋反,除了强大的军队之外,似乎在暗中还有一批神秘的力量相助。那一股势力,在袁言被杀之后初露端倪。
那时,战乱初定,李离急于回长安复命,调查之事只进行到一半便搁置在了。准备等回长安复命之后再从长计议。
未曾想到,回到长安,等待他的是由至亲之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他因此受到重创,远离长安整整八年的时间。
八年的时间,他在养伤,也在暗中调查一些东西。如今,也渐渐有些端倪了……
说了些正事,许怀言身边的亲信跑了上来,同许怀言道:“将军,夫人着人寻你回去吃饭呢。”
许怀言与夫人青梅竹马,自小定下的亲事,虽然二人成亲数十年,但夫妻恩爱的很。军中若无要事,每日晚间许怀言都是回府上陪夫人吃饭的。今日见他迟迟没有回去便着人来问了,这样的场景,对于军中的将士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是许怀言见着李离,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李离笑道:“义兄与嫂夫人的感情还是这般的好。”
战场上雷厉风行的汉子,提到自家娘子眉宇之间是满满的柔情,同李离道:“说起来你也好些年没尝过你嫂夫人的手艺了,你这次来了徐州,不见别人,但是你嫂夫人可不能不见的。”
“那是自然。”李离半开玩笑的说道:“若是此次来徐州不拜见嫂夫人,下次再去找义兄的时候,岂不是要被嫂夫人扫地出门。”
在徐州,谁人不知将军夫人柳氏性子强悍。将军府,当家作主的不是将军,而是将军夫人呢。
而柳氏也非一般寻常女子,当年乱军之中,她是同许怀言一同上阵杀敌的。半年前,许怀言被诬陷通敌,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孩子躲避官兵追捕,直到许怀言沉冤得雪。这样一个性情刚毅的女子,就连李离都钦佩的。
许怀言也笑,道:“说起来你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前些时日,卫风来信说李离已经定下了婚约,而婚约的对象,是当时帮他洗刷冤屈的顾家四小姐。
单单就长相来说,与李离确然很般配。再加上她替自己找出罪证中的漏洞,洗刷冤屈一事,可见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
只是这亲事都定下这么久,却没听到二人何时成亲的动静,李离不急,许怀言也有些急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不管当年发生什么,身边总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想到这事,李离方才愉悦的心情淡了几分。
接到宫中的密旨,他便就启程到徐州来了,他与顾衣之间的矛盾,还没解决呢。
送了百万两银子到离王府,便想断绝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么……李离脑海里一浮现出她那日倔强的强忍住不哭的表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两三句解释,便能将隔阂清除……
所以那日他才隐忍不言,希望二人能冷静一段时日。
确然如李离所想,这段时日,顾衣倒是非常的冷静,因为基本没太多时间,去想李离。
“小姐,二公子送来了只鹦鹉来了。”坠儿笑眯眯的提着鸟笼来,果然却见里面装着一只毛色雪白的鹦鹉,看见顾衣便叫道:“美人,美人。”
坠儿一脸震惊:“小姐,我方才教它它怎么都不说话,怎么见了你就……”
她还以为,二公子送来的是只哑巴鹦鹉呢。
顾衣放下医书,不由得笑着道:“真不愧是二表哥送来的鹦鹉,就连这性子都与二表哥一样。”
生日宴上,李离在顾家遇刺,李明渊以追查刺客为借口出入顾家。顾衣为了避免再遇见李明渊,是以若是无事便就待在端居,很少外出。顾家上上下下忙成一团,倒是很少有人注意到端居,顾衣落得个清闲。
沈云鹤怕她闷了,更是时不时的来找她出去玩,或者是送些新鲜的玩意到顾家来。
沈云鹤本就是爱玩的性子,才回长安因为对此处不熟悉,是以安分了几日。生日宴上,恰好认识了章兰因。
两个人相见恨晚,都是同样爱玩的,很快便就能玩到一块儿去了,章家的生意,章兰因也渐渐的能上手了,时局稳定下来不像之前那般忙。而吴蕊那件事情也过了这么久,章兰因也渐渐的接受了现实,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两个人时常的能找到一些好玩的东西拉上顾衣一起。
再加上,那日沈云鹤与宋辞年两个人一见如故。因着这层关系,宋辞年单独约章兰因一筹莫展,但是有沈云鹤做幌子,再加上顾衣,四个人倒是能够名正言顺的混迹在长安城大街小巷中。
顾衣喜静不喜动,但是有他们三个人在,无事的时候顾衣也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一面是和月斋方才开张诸多忙碌,一旦闲暇,便与他们胡闹,是以鲜少有时间想着李离。只不过,偶尔晚间如梦,梦魇惊醒罢了。
顾衣下意识的摸了手腕上的伤口,那日,请了极好的大夫,用的药也是最好的。一个月过去,伤口已经结痂,早就已经不痛了。
只是那一下,她自己划的极深,大夫说怕是要留疤。
伤口虽然是在手腕上不是在脸上,听说要留疤的时候林嬷嬷心疼的掉了一阵子眼泪。顾衣那一截手腕,清瘦白皙,莹白如玉,生的极美的,若是留了疤,就像是绝世的瓷器上有了一丝裂痕。
凌雪风来过顾家,为她送来了药王谷最好的药,可以消除手腕上的疤痕,但是顾衣没用。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前世的时候,同样的位置上,她的左腕也有一道伤疤。
那是她被卖到青楼的第三年,用尽了所有的筹码,被老鸨逼送到了恩客的床上。
清白,是她能够守得住最后一道底线,她抵死不从,摔破了花瓶用碎片割颇了手腕……
那道疤痕,远远的比这道深……
她倒在血泊中,带着不甘和怨恨,以为此生就要这样结束了……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得中的消息传来,李明渊派来的人敲开了那一扇紧闭的让她绝望的门。
后来她与李明渊达成了某一种协议,他保她平安到长安赶考――而她,必须在功成名就之后,帮他在暗中做事。
她参加了科举考试,夺得状元,在李明渊暗中扶持之下,官运亨通,不尽的权势,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手腕上的那一道深可入骨的伤疤,她请了世间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都未曾能够消除掉……
提醒着她曾经受的屈辱,提醒着她活着的仇恨。
没想到,这一世阴差阳错,在同样的位置上留下同样一道伤疤。
这一道伤疤在,时刻提醒着她,不要再动痴念。尝试过死亡的滋味,没有什么比好好的活着,更为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