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嫣华 !
蒂蜜罗娜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哦?”“是真的呢。”昭眉阏氏心中不定,忙开口试图证实自己的能耐“如今守在外头的百夫长科达我虽然不熟,但他的副手却是我的人,娶了我从前的贴身侍女,我可以让他安排,明天晚上放一条路让你出去。在王庭通向雄渠的路上,我会安排人放一匹马,只要阿蒂姐姐取了这枚令牌过去,就可以乘了马一路向雄渠而去。单于便是发现总要到第二天早上了,到时候阿蒂姐姐早已经走出大半的路,便是单于想追,却也是不成了。”
蒂蜜罗娜接过昭眉阏氏递过来的令牌,似笑非笑“那就多谢妹妹了!”
雄驼草原草场青青,牧人们赶着牛羊,唱着悠长的草原调子。左谷蠡王渠鸻带着一队铁骑准备赶往王庭。
“大王,”一名美姬从身后追出来“你别去王庭。我父王一直对你心存芥蒂,这一次他病重,说不定设了诈死诱你过去的局,想要临死前除去你呢?”
渠鸻低头,看着美人突出的腹部,眸子里闪过一丝柔情。“离离,放心吧,冒顿单于虽是枭雄,我也不是吃素的。我既然有准备去王庭,便绝不会把命丢在那儿。”
“可是”离离依旧不放心,急急道。
“离离,”渠鸻阻止了她的话,目光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我只有阿蒂这么一个妹妹,她也许此时正在王庭忍受磨难,我不能够就这么放着她不管。”
离离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看重情义的人。可她不就是因着他是这样的人。方对他倾心相待么?
“大王,”离离低首。捉着渠鸻的手置在自己腹上“你既然决定了。离离不阻止你,可你总要记得,这儿还有你的孩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照顾我们母子两。”
渠鸻哈哈大笑“放心吧!”
一骑黑马从雄驼草原上飞驰而来,渠鸻打了个呼哨,翻身而上,向着王庭奔驰而去。
“居次,”小丫头卡卡皱眉担忧道。“看起来,在大王心里,您和您的孩子还没有阿蒂居次来的重要。”
离离望着渠鸻消失在草原远方的背影走了一步,抚着腹部微笑道“如今这般,我已经很满足了。人生在世,从没有十全十美的的,比较我的两位阿布,我已经很幸运了!”
左谷蠡王渠鸻此去一路直闯王庭。老上单于稽粥带着人亲自迎出来,笑道“左谷蠡王此来,实在是很是荣幸。”
渠鸻从马背上跳下来。淡淡道“单于如今新得位,才该是正当得意呢!”
他说完了。哈哈一笑“这儿风大。总不好站在外头说话,不若咱们进去吧!”
稽粥微笑点头。“也好。咱们进去再说!”
王帐金碧辉煌,自冒顿去后,新单于的侍者按着新单于的喜好重新收拾过一阵。
甫一进王帐之后,渠鸻便变了脸,劈头问道“我妹妹阿蒂呢?”
稽粥淡淡一笑,优容道“阿蒂如今很好,半月之后,王庭将为她和我举行收继典礼。左谷蠡王是阿蒂的兄长,既然到了王庭,到时候还请出场,也好让阿蒂开心一些!”
渠鸻挺立,傲然道“单于说笑了。我此次前来,是来接阿蒂回雄渠的。阿蒂是我的妹妹,是雄渠部的居次,雄渠二十万雄兵都站在她的身后,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二十年前,他年纪还轻,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无法保住阿蒂,让她委屈嫁给了冒顿,半生不畅,这引为他一生憾事。如今,他已经贵为匈奴一部之主,手握重兵,定要护住阿蒂下半生无忧!
“放肆,”稽粥怒气勃发“蒂蜜罗娜已经嫁入王庭,便是我挛鞮氏之人,父死子继本是匈奴族习性,你虽为她的兄长,有什么资格要将她从王庭接走?”
“单于说笑了,”渠鸻寸步不让“你当我不知道么?父死子继虽是匈奴习性,但从来不是每一个阏氏都必须如此的。当年头曼单于之父的安氏单于便并未由头曼单于收继,而是由其娘家白羊部接回去了。阿蒂虽是先单于的阏氏,却也是我雄渠部之人,她在王庭待的不舒服,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帮衬着她。”
两个骁勇华贵的男子在王帐之中针锋相对,气势惊人。帐中的侍者惊的面无血色,瑟瑟发颤。
须臾,还是老上单于先放软了声势“左谷蠡王,你知道,我是从前就一直很喜欢阿蒂的,我知道你不放心她,我愿意对你起誓,我若得了阿蒂,定会一辈子善待于她,不蓄另宠。”
渠鸻怔了怔,略微迟疑,方道“单于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但我只顾念阿蒂,我要阿蒂亲自对我说出口。”
稽粥顿时放松下来,面上也浮起一丝笑意“那也是,”他点了点头,转头吩咐道“朵娜,去请阿蒂出来。”
朵娜屈膝应了,前往一阵子,不一会儿忽的冲回来,面上满是惊惶失措“单于,阿蒂阏氏不见了!”
“什么?”稽粥猛的惊起。
稽粥站在蒂蜜罗娜帐前,看着面前作色惭愧的王帐卫兵,面上带着积郁恼意。
科达跪在地上,低低禀道“昨儿晚上昭眉阏氏送来了酒食,我们用了一些,后来就睡过去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
稽粥面上神色十分可怕“将昭眉带上来。”
昭眉阏氏走进来的时候面上还带着明媚的笑意,款款多姿“单于,这是怎么了?”
稽粥转脸,看着昭眉“是你放走了阿蒂?”
“单于胡说什么?”昭眉嗔道“我最佩服阿蒂阏氏不过。我是悄悄来看了她一次。可要说我放走了她,可真是冤枉了我。”她含情默默。抚着自己的腹部“单于。你看看咱们的孩子,他已经会动了呢。一定是个勇武的王子。”
稽粥满心恼恨,狠狠的朝着昭眉腹部踢了一脚。
昭眉惨呼一声,跌倒在地上,脚下迅速涌出一滩血水“孩子,我的孩子,单于,”她花容失色。抬起头来“救救我们的孩子。”
稽粥却似充耳不闻,大踏步的往外走“速去审问这贱婢身边的人,阿蒂如今去了哪里?”
渠鸻跟在后面,走出帐篷,回头看了看躺在血泊中的昭眉阏氏,她的面色白的像一张金纸,眸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昭眉的安排很快就被身边的大丫头招了出来。雄渠设路的人早已经受了昭眉交待。见到孤身经过的美貌女子便格杀勿论。稽粥手攒成拳头,恨的牙齿咯咯作响,想到蒂蜜罗娜此时可能陷入的危机,顿时再也把持不住。带着麾下精锐金狼骑向着雄驼草原的方向追了过去。
渠鸻跟在后面,却不急着上马,朝着草原落日的方向微微一笑。
蒂蜜罗娜是他的妹妹,他对她知之甚深。昭眉那样的傻子。心里的算计决计瞒不过他的妹子,她根本不会去撞雄驼草原路上设下的陷阱。
至于她此时去了哪儿?
渠鸻回过头。吩咐道“派咱们的人向四个方向寻找,追寻阿蒂居次的踪迹。”
稽粥沿着雄驼草原的方向追了一日一夜,远远的见着前方凸起的草丘旁,一匹骏马倒伏在地上,一旁卧着一个女子,着着蒂蜜罗娜的衣裳,背上插着十数支箭支,惊的魂飞魄散,从马上下来,跌跌撞撞的奔到女子身边,唤道“阿蒂。”将蒂蜜罗娜拥入怀中。猛然一怔,只觉“阿蒂”入怀触感不对,将人翻转过来,见入目的是一团草堆,原来这躺在草丘下的并非真人,而是一个草作的人。
将草人丢下,稽粥站起身,满面阴云,恼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单于,”他的心腹属下上来禀道“咱们的人在来路上搜了这么久,没有见到阿蒂阏氏的踪迹,想来阿蒂阏氏没有往这个方向而来,后面来的消息说左谷蠡王往阴山的方向追去了!”
稽粥怔了片刻,反应过来,立即翻身上马,一勒马缰,喝道“追!”
金狼骑随着主人调转了方向向着阴山的方向追去。
渠鸻策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他已经在草原上追了五天四夜,蒂蜜罗娜的踪迹越来越近。眼见得就要到阴山脚下,想来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妹妹了,他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忽听的身后不远之处嘞嘞作响,是群马踏在地上奔驰的声音,在马上诧然回过头来,见身后远处冒出来一批铁骑。待到这批骑兵追到自己身边之后,他惊讶的打量着为首的稽粥,
“没想到你倒能追的上来。”
他们一同出发开始追蒂蜜罗娜,稽粥先是去了错误的方向,自己比他领先了一日多的行程,他却在剩下的四天中赶了上来,可见得一路上赶路赶的有多辛苦。
稽粥面色铁青难看,坐在马背上,身子已经摇摇晃晃,闻言瞪了渠鸻一眼,投目望向前方,
“阿蒂在前头?”
渠鸻赞道“你倒有些心。”
稽粥淡淡一笑,将喉头涌上的一丝鲜血吞了回去“我只是想要阿蒂罢了!”
无论如何,这个男人对于阿蒂的心倒确是真诚的。若是阿蒂日后真的跟了他,想来,应该可以幸福一些,弥补前半生的缺憾吧!
渠鸻在心中想着,叹道,罢罢,自己这般费心,不也是盼着阿蒂能够幸福么?
“只要阿蒂肯答应跟着你,我便自回雄渠!”
阴山绵延数千里,山势险峻起伏,初夏的季节草木青翠,一条河流从阴山脚下蜿蜒流过,水深数丈,一架木桥横加在其上。蒂蜜罗娜牵着马站在桥头,绿鬓红颜,朱红锦绣氅衣在山风的吹拂下直往后翻飞。静静的看着遥远的对面,两队并驰的铁骑在草原上飞驰而来,马蹄铁踏过地面。溅起淡淡尘埃。
到得近处,铁骑一分。为首的两个雄伟男子策马而出。
渠鸻在河岸上勒住马,皱紧了眉头。“阿蒂,你站在这儿做什么?水上危险,若落下去,就算你会水,也要生一场大病。还不快点回来。”
“阿蒂,”稽粥亦沉声道“昭眉胡乱挑唆,我已经处置了她。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满,只管和我说。我定都答应你。只要你肯跟我回去。”
蒂蜜罗娜闻言凝视稽粥,嫣然一笑“单于真的我说什么都答应么?”
江山如画,流水迢迢在她的脚下湍急流过,她这般侧目一笑,当真是万种风华,稽粥为她风采所惑,情意绵绵道,
“自然——阿蒂。我自小时候第一眼见到你,就深深爱上你啦!这些年,你虽不在我身边,我却一直将你记挂在心上。此情此意天日可鉴。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自是愿什么都答应你。”
蒂蜜罗娜似什么都没听到,盈盈笑道。“那好。我在王庭这么多年,已经累了。如今我只想抛下一切从前的负累,独自在外面行走。看山看水看风景,再也不回王庭啦!”
稽粥一惊,所有的旖旎心思全部收起,惊怒斥道“阿蒂,你发什么疯?”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话语太过严厉,重新放软了声音“阿蒂,外面太辛苦,你早已经习惯了美衣美食丫头服侍,哪里能够过的惯?随我回王庭,若你真的想在外面走走,明年夏天的时候我陪你去漠北,可好?”
他一片深情,蒂蜜罗娜似充耳不闻,转向渠鸻方向,轻轻拜了一拜“哥哥,请恕阿蒂不顾情意,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
渠鸻注视着蒂蜜罗娜,在她的美眸中看懂了她的坚持和决绝,深深道“你又何苦这般?你是我妹子,只要有我在,没人能逼你做任何事情。不如还是跟我回雄渠吧!”
蒂蜜罗娜嫣然而笑“哥哥,没有人逼的了我,我也不是因为害怕逼迫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只是,真的累了,想好好的歇一歇,歇一歇!”
其时一阵山风吹来,吹的她轻轻挽起的发丝轻扬,她侧身站在高高的桥头,仿佛如仙子欲凌空飞去。稽粥看着她身下的湍急流水,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恐惧,怕她真的忽然间凌空飞去,从此后再也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急急翻身下马,想要捉住阿蒂的衣裙眉梢,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渠鸻上前拦住“单于,你可不要强迫他人的意愿啊!”他虽然并不太懂蒂蜜罗娜的想法,但既然这是他妹妹的愿望,自己就要帮她实现。
稽粥来不及解释他的心思,红着眼睛嚷道“闪开。”一刀斫向渠鸻,想要冲破渠鸻的阻拦,赶到蒂蜜罗娜身边。
蒂蜜罗娜却并不惊惧,山风吹拂着她的眉目,带着淡淡的冷静,拔出腰间匕首,挥臂一刀斫向身下桥梁。
稽粥喊了一声“不”
木桥板从空中翻下,落入其下滔滔流水之中。
稽粥策马奔了出去,想要踏进滔滔流水,追逐佳人指尖的那一缕香气。身边金狼卫惊呼出声,跟在后面扯住稽粥的手足,不肯目睹单于踏入险地。
河水深湍,匈奴人多半不识水性,没法子骑马度过河流。方圆两三百里内只有这一架桥看,蒂蜜罗娜斫断了桥,也就断绝了稽粥追过来的希望。木桥高挂于两岸之间,想要重新修建起来,没有个几天功夫是不可能的,那时候,阿蒂早已经进入阴山之中,阴山山势险峻复杂,阿蒂没入其中,稽粥再想要找到她的踪迹,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蒂蜜罗娜既已斫断了木桥,策马转身向阴山山道上而去,再不回头。徒留稽粥在河对岸,唤道“阿蒂。”声音惨然,带着知其不可为的决然和痛失所爱的伤痛。
阴山之下一片寂静,流水在脚下滔滔流过,带着人世不知的心酸苦耐。左谷蠡王渠鸻带着身后众人站在流水对岸,看着纵马远去的红衣女子,色泽纯美,映在心底,成为永远不糊褪色的画面。
稽粥伏在岸边,忽觉满心空茫。
蒂蜜罗娜是他一生挚爱的女子,他曾经以为她最终会是他的,她却最终从自己指缝中溜走。
六月初夏,阴山上草木如织,郁郁葱葱,不知何处的山民起了一道小调“阿兄在那天边望啊,赠妹一匣红蓝花。红蓝花开美如玉啊,怎及阿妹笑颜娇。”歌声高亢,直入人心扉。似乎有一道红影在山路中一闪而过,一条朱红色的纱巾款款飘了下来,带着鲜艳的色泽。
稽粥在河岸边奔走数步,接过天边而落的纱巾。那纱巾柔软如云,是用上好的汉国齐地丝锦织就。他举到鼻尖轻轻闻了闻,仿佛还能闻到蒂蜜罗娜螺颈间淡淡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