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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
紧闭的宫门缓缓开启,门轴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宫门前一道身影翻身上马,便扬鞭往城门的方向急驰而去。
急促的马蹄声,不知惊醒多少梦中人。
这是,起风了啊……
微微泛红的云层,聚拢又散开,仿似流动的暗涌。忽然间,一道银色的电光划开夜幕,龟裂的天空尤为触目惊心。下一刻,惊雷骤起,犹如戏台上拉开序幕前的鼓点。
姜素敏听到这声惊雷,只觉得心头一颤,蓦地从浅眠中惊醒过来。她转头看向窗口,就听见雨点敲打窗桁,宛如一曲动人心魄的节律。她抬手揉揉发胀的额角,看了眼墙角的沙漏,原来已经是子时三刻了,但庆和帝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禁有些担忧,难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很棘手的事情吗,商议了将近两个时辰还没有结果。
裹着小被子、睡得正香的太原王,有些不安地挥动了几下小手。他皱起小眉头,轻轻地嘟嚷了几声,仿佛在梦里抱怨些什么。
低头看见阿建红扑扑的小脸,姜素敏不禁面露微笑。她摸摸阿建的小额头,然后伸手摸摸他的后背,感觉是干燥暖和的,才仔细地为他掖好被角。
明熙公主忽然坐了起来,掀开身上的被子。她居然闭着眼睛,就跌跌撞撞地往卧榻边缘迈步,嘴里还嘀咕着,“父父,父父。”
姜素敏眼看着阿佳就要一头栽到地上,连忙伸手把人搂进怀里。见阿佳斜躺在自己怀里,嘴里还继续念叨着“父父”,她也不知觉得好气,还是好笑。明明对阿佳照顾周到的,是她这个母妃,但这个小白眼狼心心念念的,就只有父皇!
姜素敏拉过一旁的小被子,把女儿重新裹好。
明熙公主斜躺在母妃的怀里,举起小肥爪揉了揉眼睛。她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向四周,又扑进母妃香软的怀抱里。
“母妃,父父呢?”
姜素敏抱着女儿轻轻地晃动,小声地说:“父皇还没有回来呢,母妃抱着你再睡一会儿。等父皇回来了,母妃再叫醒你,好不好?
明熙公主像条肥虫子一样,在母妃的胸前拱来拱去,也不说话。
姜素敏被拱得直往后仰,她兜着阿佳的肥屁股,没好气地轻拍两下,“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就这么喜欢父皇呢?有母妃陪着,不也一样吗?”
说完这两句的小醋话,她也没指望阿佳会回答,便对着那张肥嘟嘟脸蛋泄愤似地轻咬一口。
谁知道,明熙公主扭头避开母妃的袭击,竟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掷地有声地说:“不一样!”
姜素敏一听,立刻好奇地追问,“阿佳,有什么不一样啊?”
这时,殿门被轻轻地推开。
明熙公主循声望去,立即挣扎着翻身,从母妃的膝头溜到地上。她立马飞扑到来人的跟前,嘴里欢呼不停地欢呼着,“父父!父父!”
庆和帝看着飞奔而来的肥闺女,脸上的冰霜之色也不觉消融。他蹲下身子,托着阿佳的腋下把人抱了起来,还在半空中小小地转了一圈。
明熙公主“咯咯咯”地大笑起来,如果有长耳朵,她就是一只欢乐得不停甩耳朵的肥兔子。她伸出胳膊搂紧父皇的脖子,亲亲热热地把小肥脸贴过去,有点小忧伤地呢喃,“父父,父父,阿佳想父父了……”
庆和帝只觉得一阵窝心,眉眼间残留的凌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偏头亲亲小女儿绵软的发顶,大掌抚着小女儿肉乎乎的后背,“是父皇不好,让阿佳牵挂了。等阿佳生辰,父皇就下旨给阿佳加封怎么样?”
人的感情,永远都是相互的。
而付出,都是希望得到回报的。
如果说,刚开始的庆和帝更期待皇子的降生。那么,现在的他可能会更偏心这个胖闺女。如果非要用一句豪言壮语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态,那就是“除了皇位,朕什么都可以给阿佳。”
面对这么一个软绵绵、肉乎乎,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女儿,庆和帝那颗从未觉醒的慈父心,开始蠢蠢欲动、不能自抑了。
等这对父女你侬我侬地亲热完,姜素敏才上前屈膝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庆和帝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疲倦到极致的沙哑,喉间似乎有痰液淤堵。他又清了清嗓子,压下喉间的瘙痒,才伸手把人扶起来,“爱妃,起来吧,不必多礼。”
姜素敏抬眼细看后,只觉得胸口微堵,现在的他,与初见的那年相比,老了十岁都不止。他最近的高负荷工作,简直是在消耗生命!
“陛下……”
姜素敏有心相劝,但事关家国,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劝。
对上那双深邃的眼中盛满担忧,庆和帝牵了牵嘴角,安慰道,“朕无事。不过是老尚书抱恙,少了个理事的助力,因此忙乱些罢了。”
闻言,姜素敏心里的担忧更甚。
如今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刻,如果不是性命攸关的大病,哪位大臣敢请病假呢?
看着悠哉悠哉、上下甩着肥腿儿的女儿,姜素敏张开手臂,做了个“过来抱抱”的动作,柔声哄劝,“阿佳,父皇很累的了。来母妃这里,好不好?”
明熙公主一脸警惕地扭头避开,缩了缩身子窝得更里些。她气鼓鼓地瞪着母妃,仿佛再说,你居然要拆散本宫和父皇!
姜素敏被女儿看得心塞,拉下脸作严肃状,“阿佳,听话!”
这么大的小孩儿,大概能看懂父母的脸色了。
明熙公主嘟起小嘴巴,试探着往前抬抬手。正当要被抱走时,她忽然转身扑回父皇的胸前,揪着前襟不撒手,斩钉截铁地说:“不,不要!”
她还拖长声音撒娇,“父父,父父嘛――”
“好好好,父父抱阿佳,”庆和帝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女儿,拦下姜素敏的动作,“无妨,朕不累,难得与阿佳亲近一回。”
“亲近”二字被咬着重音,姜素敏竟在里面听出了小得意。她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好哇,你们父女就是亲近,那我就是多事咯。
……
明黄色的帐幔中,龙凤胎头碰头地睡成一堆。
暗黄的灯光下,浴间里轻纱曼舞、水雾缭绕,好似误入人间的仙境。
庆和帝闭着眼睛靠坐在浴池,享受着按摩头皮时的舒适。难得放松,他也有了倾诉的欲|望。
“……水势滔滔,西起水丰县、东至望江城,很快就要化为泽国了。到其时,百姓即便能挣得性命,也难免流离失所。他们一生的积蓄都化为乌有,只怕日后生活艰辛啊。”
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王尚书倒是生了个好孙儿,千年琅琊王家,天不绝之……”
“阿素,”庆和帝睁开眼睛,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惆怅,“百姓遭逢大难,都是朕的过错……”
姜素敏动作利落地把那头夹杂着银丝的头发,盘好在他的发顶。
那只如玉般无暇的素手,搭在肤色暗黄、略微松弛的肩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天灾*,又怎么能归咎于陛下呢?况且,陛下忧国为民,在臣妾心中,明君也不过如此罢了。”
这番话,姜素敏说得真心实意。
君不见,多少“何不食肉糜”的昏君都是得过且过。只要不亡国,他们哪管得了底层百姓的生活。
而且,说句大实话,明君永远比庸君、昏君、暴君,累得多了。
庆和帝无声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不,他有错!
错就错在,他生那么个好大喜功、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逆子!
姜素敏以为他正在神伤,便出言安慰道,“陛下,逝者已矣。还有很多活着的百姓,等待着陛下去决断。臣妾只愿陛下,能够珍重龙体。天下万民,都依靠着陛下呢。”
“朕,知道了。”庆和帝拍拍肩上的那只玉手,郑重地应诺。
姜素敏回以微笑,温柔在深邃的眼中晕开,仿佛清晨的熙光。
“陛下,臣妾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庆和帝抬起湿漉漉的手指,把那缕散落在眼前的发丝捋到她的耳后,“说吧,说来给朕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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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雨方歇,屋檐下的雨滴还在断断续续。
宁王府的大门,就被叩响了。
洪涛领着一班小太监,还有一队近卫军站在宁王府的前院。他看着匆忙赶来的宁王,不等对方说些什么,就开门见山道:“下官奉命前来宣旨,王爷,接旨吧。”
宁王的脸色煞白,双膝不由自主地发软。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即日起,嘱宁王闭门谢客,修身养性,钦此。”
洪涛动作娴熟地卷起圣旨,递到宁王的手边,拱手一礼,“王爷,奴才不便继续叨扰,先行告退了。”
洪涛离开后,近卫军迅速把宁王府的前后门都围了起来。
宁王颓然地倒在地上,握着圣旨的那只手捏得骨节发白。他的眼神中充满恐惧,还有隐约的疯狂。
哈,闭门谢客!修身养性!
听起来好听,不过是另类的禁足,而且还是不知道放出日期的禁足!
宁王想起那天去纯和宫求救时,母妃那冰冷的眼神。他心里就忍不住恨,恨母妃无情,恨世事弄人……他又不是刻意建垮堤坝,不过是立功心切罢了,这难道还有错了吗?!
母妃,你怎么不帮帮儿臣?!
宁王只觉得心里发冷,果然,母妃心中还是娘家最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