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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虽然定下,场地之类也都准备好了,但是前路仍然困难重重。
只听程月儿喃喃道:“我还想教她们刺绣呢。”
刘太妃反驳道:“既然是要入朝为官,自然是要教四书五经的。”
方艳道:“四书五经要学,但是不能只学四书五经。具体的教材另行商议,但是不能学成书呆子。国子监的书呆子还不够多吗?”
刘太妃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又道:“学生们从哪里找?”
女塾不同于国子监,招生就是一个大难题。家里稍微懂点儿诗书礼仪的,都不愿意让女孩子家抛头露面,随着方艳崭露头角,倒也有些人敢于效仿,但是那仍然只是极少数。
国子监可是从全国招生的,能在里面读书的,若非天资过人,就是家世高贵。这女塾要是想办成国子监,可得好好好好思量思量。
方艳早有定计:“先期招人,不拘身世学识,先招够两百人。只是年纪得小,还得聪明。最好等四年后就能出成绩。”
刘太妃迟疑道:“四年…这读书人读书,都是寒窗十年,四年怕是不够啊。”
方艳道:“所以得挑聪明的,这第一批人就是得让天下人知道,女人读书一样能出头。所以这些人必须非常优秀。”
这一宿刘太妃和程月儿都没睡好。
刘太妃是见到了自己一腔才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彻夜辗转,为未来定计。
程月儿却在止不住地为方艳担心,方艳所做的事儿,桩桩件件都非常人所为,她有些害怕。
方艳在露深夜沉之时,回到寝宫休息,却睡得十分香甜。
刘建安的案子接近了尾声,该杀的都杀了,该查的都查了,该警告的也都警告了。本届科举也接近尾声,从她翻阅的卷子来看,颇有几个很不错的人才,她心舒气广,一觉睡到天明。
小太监上前唤醒了她,声音细微柔弱,但是却足够有穿透力。
她半闭着眼睛让人给她洗漱,梳头,换衣。
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刚好坐上了大殿中的龙椅。
小太监中气十足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有人奏道:“臣有本要奏。”
是太医署的人。
“说。”
“陛下,近日京中大风,风寒流行,有疫病之危,当尽早防范。”
方艳的目光从冕旒的十二串白玉珠织成的阴影中看过去:“此时早有定例,为何不依例而行?可是有什么事要讲?”
那太医署的人恭恭敬敬,语调平稳,说道:“御医中有声名广播者刘素珍,献上医书十二卷,专治温病,请陛下阅览。”
方艳一听,笑了:“朕又不通医术,如何阅览?既是刘老写就,想必是一册足以流传千古的岐黄圣典,这种时候呈上来,可是专治时疫,恩泽百姓的书么?”
“陛下圣明,臣等请求将此书付梓,传播于万方之地,以救百姓于危难。”
方艳点点头:“既然如此,自去办理。”
“谢陛下。”
那人退下了。
又一人站出来:“臣有本要奏。”
户部的。
“讲。”
“罪臣刘建安府中财务清点完毕,共有黄金一万二千两,白银一百五十万两,字画书籍共计一千三百零二,房屋宅邸四十所,田地一万九千七百亩,布匹三万匹。其中先帝御赐笔墨九件,请陛下定夺。”
从他说到黄金一万两千两时,方艳就忍不住坐直了。
等他报菜名一样报完了所有查抄的财产,方艳心中已是十分震惊。
要知道本朝一年的军费也才五百万两白银,刘建安全部身家居然够养活全国军队一整年。
她知道刘建安有钱,没想到他这么有钱。
扫视殿中的百官,她大笑道:“刘相身家可着实丰厚。”
倏尔话锋一转,她问道:“只是不知这百万金银,背后究竟是有多少百姓默默地填了沟壑。”
百官默然不语。
方艳说罢也是意兴阑珊,贪腐之事,屡禁不绝,治理的法子也无非是高薪养廉,严刑峻法。
刘建安积累如此之多的财富,绝不可能是他一个人聚敛的,背后定然是有一个成体系成规模的派系上上下下地供养他。
她恨不得顷刻将这上上下下连根拔起,细细思索,却仍然急不得。
这世上,做任何事,都急不得。
皇座上的片刻沉吟,沉甸甸地压在台下百官的心上,这片刻之中,连空气都是沉重的。
片刻之后,从那白玉冕旒之中,传出了方艳平静的声音:“先帝墨宝送往朕的私库,其余充入国库。”
“遵旨。”
旁边的小太监又叫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尖利的声音刺耳之极,方艳摆摆头,又听下一个人站出来:“臣有本要奏。”
这个人是什么人来着?
刑部的?
那人的脸晃晃悠悠,似乎分成了三个,看不清楚,声音也是模糊不清的,似乎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深秋已至,正是行刑之时,今年的处刑名单――”
他又说了什么,方艳一点都没有听清。
撑住额头,方艳低声道:“丞相以为如何?”
冯恩里应声道:“当准。”
“准。”
情况不对,方艳使劲儿掐一下鼻梁,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今日的朝议才刚刚进行了不到四分之一。
冯恩里愕然抬头望向前方的龙椅,看见方艳撑着脑袋似乎有些不对劲儿的样子,应声道:“是。”
旁边的太监高声叫道:“退朝――”
吵死了。
方艳闷闷地想。
明明这声音平日是听惯了的。
扶着旁边的太监站起身,一阵晕眩。
果然是生病了。
方艳想。
回到寝宫,急忙传召太医,然而在太医到达之前,方艳就窝在被子里沉沉地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就看见程月儿流着泪坐在她旁边。
“我儿醒了。”她激动道。
方艳往外看去,床边挤满了人。
最近的就是程月儿,往外就是刘素珍,此时正从不知什么地方收回一根长长的银针放回他的布包里。
刘太妃方世平方世安等人也都在,甚至再往外一瞥,她还看到了杨天骄。
“我――”
声音极为沙哑。
“生病了?”
而且低弱。
程月儿将耳朵凑到她嘴边,细细听来,道:“你从前殿回来就睡过去了,可不就是病了?好在刘素珍就在太医院,给你扎了针,喂了药,很快就醒过来了。”
方艳咂咂嘴,果然口腔中弥漫着一股子中药味儿。
刘素珍慢悠悠道:“陛下昨日受了风寒,邪气入体,才突发此病。只是陛下身体一向康健,本不至于如此孱弱,想必和前些日子受了创伤没有好生休养逃不开干系。”
“母后,扶我起来。”她低低道。
程月儿往她腰后垫上枕头,扶着她坐起身。
方艳并不是讳疾忌医的主儿,她还想长命百岁呢。
“那我什么时候能好?”
刘素珍卷好了手中的针囊,道:“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要劳心耗力,休养两天,便十分好了,只是以后还是得勤练导引之术。陛下登基以来,怕是没有再练过五禽戏之类了。”
他说得笃定,方艳也只好乖乖承认:“国事繁忙,确实疏于锻炼身体。”
她又补充一句:“以后不会了。”
程月儿离她极近,抱着她的肩:“确实是两天就好么?”
她已经问了许多遍,刘素珍耐心地重复道:“是的。”
方艳身体一向十分健康,像今天这样猝然倒下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刘素珍刚被叫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她的体温烫得和火炉一样。
也无怪太后如此忧心。
刘素珍又道:“想来是近些日子时疫流行,陛下所受的箭伤又刚刚痊愈,身体正虚,一朝不小心受了寒,邪气就爆发了。不用太过担心,好生休养便是。”
方艳摸摸脑袋,还有些热。
“谢过刘老了。对了,刘老什么时候写得书,今□□议太医署禀告我,说要全国发行。”
刘素珍仍然是慢悠悠地口气:“早就开始写了,只是一直以来几易其稿,总觉得不尽完善。这些天天气反常,时疫太盛,坐诊时见了好几个同陛下今日一样的病例,城中不少医生束手无策,这才想起来交给太医署出版。”
方艳脑子比今天上朝时清醒了不少,顿时抓住了重点:“像这样的病例还有很多?”
刘素珍道:“不多,而且已经控制住了。”
“那就好。”方艳晕晕乎乎道。
程月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道:“这点儿事还用不着你操心,快别管了,好生休息才是。”
方艳胡乱点头道:“嗯嗯,一定听母后的话。”
程月儿擦擦眼泪,勉力绽开一个笑容,道:“平日要你听我的话,可不容易呢。”
方艳和床边的几人都打了招呼,又喝了口水,又沉沉睡去。
睡前脑海中猛然冒出了一个闪念,世安的太傅也是染了时疫回去休息了吗?也不知好了没有。
下一瞬,她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杨天骄站在远远的外围,看不清她的状况,只是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