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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先生?”方艳意味深长地问道。
杨天骄大为懊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脸菜色。
方艳看出来他的后悔,体贴地转移开话题:“然而要是政治清明,天下太平,你们那青凤教自然也是无用武之地的。”
杨天骄不屑道:“老皇帝在时,我朝不也是太平盛世?”
这毫无疑问是个反讽,方成乾治下的太平盛世,逼反了青凤教,输了对狄人的战争,前前后后出了多少个权倾朝野的丞相为方成乾做事背黑锅然后被方成乾族诛——
和这些比起来,痴迷道教修仙把自己给修死都算是轻的了。
或许后世说起来,鹿隐山和鹿隐观足以成为方艳前世的少林寺那种级别的风景名胜和信仰圣地,但是那就如同长城和阿房宫一样,后世的人可以欣喜,当世的人们却是要结结实实承受代价的。
方艳无话可说。
子不言父母之过,但是别人说了她也不可能把人嘴给堵上,更何况她作为未来收拾烂摊子的那一个,比处在江湖之远的杨天骄更能明白,如今的局势是怎样的乱七八糟。
“我和父皇是不一样的。”方艳有些寂寥,她说出了这句话,心里却在想她这个不一样能保持多长时间呢?
没有接触过权力的人是没有资格谈保持本心的。大凡暴虐之君,在初始总是开明英武的,直到他真的深刻的认识到了权力的力量。
如唐明皇隋炀帝之类的皇帝是多到不可计数的。
杨天骄望了她一眼,转过头去低低道:“我知道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他又怎么会在方艳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谈青凤教呢?这种低级错误他之前从来没有犯过。
方艳收拾好心情,笑嘻嘻道:“我觉得你对我心怀不轨。”
杨天骄断然反驳:“我如果对你心怀不轨,我为什么等到现在还没有动手。”
他委屈极了,一诺千金才是正人的行径,他杨天骄答应了保护她到夏至,就绝不会少一天。方艳怎么能这样污蔑他!难道在她心里他杨天骄就是这等卑鄙无耻之人吗?
然后他看见方艳的脸瞬间就变成了一块儿冷冰冰的钢板。
“我说的不对吗?”杨天骄正要再辩解几句,就听到方艳平静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不知为何,这话语中却带着一丝绝望。
“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写不出来杂剧了。”方艳冷静地评判道。
杂剧这东西俗,写给平民百姓看的,甚至观众中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穷人,对文字水平要求相对不算高,最起码和诗赋是没法比的。
但是就算是市井风格的杂剧,它的写作者也不会是这种蠢货。
杨天骄仔细想了想,又想了想,明白了过来。
但是时机是不等人的。
方艳此时此刻并不是很想看到他:“你去通知外面的禁卫军准备好,我看完这份文书就走,一刻钟后来找我。”
“明白了。”杨天骄苦声道。
他又不是真的蠢货,都怪方艳之前正说着正事儿,下一秒就偏了题。
不然——
不然什么呢?走出去几步路,杨天骄又觉得这样未尝不好。如果不然,那也是没有结果的。
天工营的搬迁是极度耗费时间的,哪怕是做出一个计划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过去四年间,打着各种各样的名义,方艳将天工营扩展到了一个在这个时代的任何人看来都不可思议的程度。
而统领天工营的李大又是一个技术人才而不是管理人才,这任务的难度就更大了一份。
好在方艳等得起。
从天工营回去之后,方艳足有九天没有踏足后宫一步。杨天骄在后宫软禁,她不想见他。程月儿在后宫养生兼且哀悼,她不想打扰她。刘贵妃刚死了爹,方世平刚死了外祖,得等到过了这一阵再说。
总归一个做皇帝的,要是想让自己忙起来,总是有法子的。
礼部。
冯恩里虽然上任丞相,朝中的各部尚书却也都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他自然也明白。
科举才是关键。
他并未搬出礼部,而是就在原本的院子之中。
这天正在他冥思苦想处理公务时,下属送交了一份文书。
下属是他看好的下属,所以他就张开折子细看。
然后脸就黑了下来。
白胡子气得几乎要翘起来:“你这是什么东西?”
那下属理直气壮道:“微臣一片忠心全为陛下着想。”
冯恩里定睛看去,那分明是一份完整的后宫制度设计。
那下属解释道:“陛下之继位,是前所未有之事,自然需要一份新的管理体系。”
“前朝时有武曌的旧例,可是武曌登基毕竟是篡位,而不是继位,与陛下是有天地之别的。”
其实方艳自然也是篡位,毕竟方成乾也从来没有想过把皇位传给她,方成乾没有想过把皇位传给任何一个人,他梦想着他能长生不老千秋万代呢。
但是这人脑子里又没有泡,对于武曌他怎么说都可以,毕竟人已经死了,她的王朝也已经灭了,但是当今圣上可还是要管着他呢。
“接着说。”冯恩里道。他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在刘建安和他的前任手下,性子不和软的也活不久。
虽然不太赞同下属的主意,但是总要听一听他的意见的。
“武曌乃是高宗的妃子,篡位之时已经是老妇人一个,仍然有控鹤监管理面首,陛下年岁不过二十,自然也是要广纳妃子的。不然岂不是要孤寡一生?”
“然而当今的后宫礼制全然是为男子而设,武曌那控鹤监又不明不白没有品阶,只是养的面首而非妃子。我等下臣自然是要急陛下之所急,早日确立制度,也方便管理陛下的后宫。”
冯恩里性子和软归性子和软,却并非是个容易糊弄的,他捋捋胡须,道:“我看你是最近太闲了。科举的事儿还不够你忙的吗?”
那下属讪讪道:“现在那些人都在考场里呢,哪里用得着属下?”
他又道:“陛下如今二十了,寻常人家早就为人妇为人母了,这后宫的礼制岂不是当务之急?”
再说了,哪个交的早,哪个就占了先机,早早在陛下心中留个名字。
明眼人谁不知科举之后必然是一场大洗牌?老臣到底不比新人听话,每次皇位更替必然伴随朝中官员的人事变动。
之所以陛下的手笔还要拖到科举之后,那是因为陛下手下多是那些目不识丁粗人,文人少,不够用。
要是不抓紧做出点什么来,到时候可就——
冯恩里对他的小心思明白得很:“这事儿做好了,确实是功劳一件。可是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这么做?”
这天底下人人都是争着抢着往上爬,真有这么好一个功劳怎么会白白留着让给他!
那下属不以为然:“恩师,那些人各个都是刘党,保命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发表言论?”
冯恩里笑了:“你知道陛下当年潜龙之时为何入了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