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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朗知府,入夜。
陈知府今年五十有一,身材微胖,政途平稳,治下湘朗蒸蒸日上,平民百姓安慰度日,于湘朗一州赞誉连连,朝野上下无一不看好陈知府一步登天,平步青云。
陈知府此刻真离一步登天不远了,但他仍然沉得住气。
即使眼前青衫刺客两手提着他妻儿头颅,一身血污甚是骇人。而厅外,陈家上下六十八口人,无一活口,皆丧命此人手下。
陈知府虽怒,但多年来混迹朝野早就将一身养气功夫修炼到极点,坐于太师椅上,目不斜视盯住眼前青衫。
“湘朗知府陈达,你可知我一路走来,民不聊生,各村各镇只余伤残老人,一点民气也无。都叫你这狗爪强征兵丁了去!”郑毅正气凛然。
“哼,那是朝廷命令,君命难违!何况我陈达上任十余年,湘朗一州蒸蒸日上,百姓有目共睹,你这贼人要杀便杀了罢,我陈达自问心无愧!”陈知府所言确实,那强征民丁一事他也有所微词,但举朝上下都默认了,就算他如何上书,也改变不了事实。
“狗官强词夺理,郑某要为民除害!”郑毅道,当下甩开手中人头,怒气勃然踹起旁边一张木椅朝陈知府飞去。
陈知府见他此言出,索性闭目等死,身板挺直不卑不亢,即死亦无愧。
陈知府闭眼过去三四呼吸间,那张结实木椅却未有砸来。
这才睁眼看去,只见眼前多了一位身穿黑色短打劲装人物,背影冷酷,气势肃杀,裤腿衣袖无风自动,一看便知是武功了得的人物。
但见他自衣袖中伸出抓住一张梨花木椅的手上青筋暴起,一身上下散发出不寻常的斗气。
“郑毅,你言而无信!”温如良沉声喝道,见这府邸上下横尸数十,心中怒气陡然直升。
“温如良,你这是狗拿耗子!”郑毅仍然一身正气,从来不觉自身所做有错。
陈知府暗道,这狗拿耗子用的不对啊。
“恶贼,拿命来!”温如良甩去手中椅子,运气其中,霸道无匹。
郑毅横身一闪,那张椅子拍在厅门柱上,四散开来,碎屑激射打烂厅内好几只贵重瓷器。
郑毅伸手抓住一把陶瓷碎,猛地往前一散,犹如万千钢珠射出,势不可挡。
温如良见势,躲也不是,不躲也不行。只因陈知府在身后,好碍手脚,当下容不得考虑,将陈知府一脚踹翻,再运强气抵住好几只陶瓷碎片。
陈知府摔的披头散发,脸上扑灰,座下太师椅也已烂成木条,好不狼狈,只不过一下明白过来,自身在此,怕是妨碍了这叫温如良的侠客施展身手。
当下便爬开了。
郑毅见那知府就要离开,当下自嘴里射出一口口水,暗加气劲,就要射穿知府脑袋,同时一迈脚步,瞬间身至温如良跟前,翻个跟头,一脚踹上温如良额头。
眼见陈知府就要叫郑毅一口水吐死,温如良自身又让郑毅缠住,当下便拍出一道掌罡,将那口水拍散,陈知府脸上顿时布满郑毅这厮唾沫。同时,额前一脚教他伸手抓住,倒提郑毅右脚。
郑毅早就料想他会上钩抓自己的脚,当下左脚也缠上,弓腰爬起,攀在温如良手上,一拳揍向温如良脸上。
温如良哪想到他如猴般攀上自身手臂,也不顾那拳,将手上郑毅拍向墙壁。若不这样,温如良手臂定叫郑毅废了不可。
果然,郑毅松腿,击至半途的拳头也不得不收回,一脚踹向了厚重墙壁,借力后退,而那厚重石墙轰然而倒。
温如良见状,暗道不好。只见郑毅这厮,居然借势冲向陈知府。
陈知府尚且不觉后头状态,已爬到门外。
郑毅朝温如良轻蔑一笑,右手握爪,朝陈知府头上捉去。
温如良一脚弹出,见势状难救,已在暗暗叹息。
陈知府尚且匍匐地上,见脚旁一对黑布鞋猛地踩上,就知那郑毅恶贼已经迈近,当下又做好等死准备,却忽然感到头上一凉。
郑毅一把抓向陈知府头顶,本要叫他开天光,谁教这一狠狠抓起,竟抓掉了陈知府头顶假发。
温如良来不及笑,当下一脚踹出。
郑毅忿然,哼一声将这顶假发往温如良脚上塞去,转身便飞走。
温如良将脚上缠着假发撕下,重新交给陈知府。
当下也不多言,脚下使劲瞬间也奔将追上。
陈知府光着头,不知是悻然,还是愤恨,呼吸逐渐加重,便要站起去府衙设令。这才一转身,背后厅堂轰然倒塌,原来这厅堂早就承不住郑毅气运威压,叫那温如良狠狠顶住了,方才不塌,这温如良一走,郑毅气势犹存,硬生生将重金修建的厅堂狠狠压塌。
陈知府咬牙,满心愤然,家族上下六十八口人,一夜被屠,仅仅是因为这郑毅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家族一夜倒塌,此官何用?!
当真侠以武乱禁!
画舫上。
河道两岸人头涌动,有群众追逐相看,道上酒摊灯笼盏盏待画舫一经过间便摇晃起来,众人须得专心致志才能看清这华丽船舫上的争斗。
刘大人与其他客人站在画舫舷边,既恐阁外争斗殃及,又不舍错过这场说出去仿佛天方夜谭般的比斗。
夭小龙亦站在一旁,看白小官与这方姓玄离宗弟子争斗,其中方姓青年使用的玄家手段御剑攻击,他早于露马山中李道阳使过。
此时见方姓青年驭气控剑,夭小龙心中估计,八成李道阳提过的气运便是御剑玄机所在,只是这玄离宗弟子比起李道阳当日驭相野长刀又有所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倒是说不出来。应是境界有所差别罢,李道阳所驭相野长刀,犹如刀上有魂般灵活自如,而这玄离宗弟子御剑而行,招招式式间规规矩矩甚是生硬。倒是大家未瞧出来,争相喝彩。
白小官身形灵动,要躲过那七尺青锋轻而易举,可她偏偏不躲不闪,引得那方姓青年御剑而刺却不得中之,好生气恼。白小官脸上笑容不断,身姿轻盈且自信,时而如猛虎扑前,却不真的去打这人,时而灵动如猫,却不闪御空长剑。
方姓玄离宗弟子此时骑虎难下,他本意是使些玄家手段喝退这不知礼仪的刁蛮姑娘,顺便掠些刘大人等看客群众喝彩。不过此时他额上豆粒大小的汗珠累累,体内气海就要枯竭,其身已是站稳都难,却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出丑。同时心心念念期盼师傅能早点归来,或这姑娘早点离去。
忽然眼前一黑,脸上吃痛,似被拂尘甩过,待御剑而来,才退去。原来是白小官戏耍他,使长发甩了他个大嘴巴子。
方姓青年恼怒不已,当下驭剑刺去,脚下运起“玄离迷踪步”形影古怪起来,却十分快速。顷刻间便追上在画舫亭台之间来回跳跃如灵猫般的白小官。
“嘿嘿,”小官在画舫桅杆上倒立起来又转了个圈对着追奔相来的玄离宗弟子嘿嘿一笑,两颗小虎牙随即隐没,“你的剑呢?”
方姓青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伸展轻功上来后却忘了御剑,当下好不丢人,只得狠狠道:“我就是不用剑,也能打赢你。”
此时圆月高挂,小官再翻个跟斗,站于桅杆上琼鼻微嗅,忽见圆月中有身影一闪而过,甩下一句话,“不和你闹了!”
当下便只留淡色背影予他,单腿轻轻一迈,竟跃得十分遥远,隐没深巷中,再也瞧不到踪迹。
姓方的这才又跳下去,见自家佩剑掉落一旁,观看者又多有嗤笑,心中恼怒不已。
刘大人迎将上来,脸上堆笑:“方小友,这手仙家手段耍的好生威风,叫我等大开眼界啊。”
话虽这么说,称呼却已从方兄转为方小友了,方姓青年黑脸以对不去理他,捡起佩剑的时候,眼光余角又留意到一人。
夭小龙自然是见到桅杆上远远跃去不复返的白小官,心内暗暗叫苦,她这般身法了得,欺辱那玄离宗弟子后,说走就走,却将我忘在这处,等那姓方的回过神来还不整死我了。
苦恼间,猛一见玄服青年走近,他话语不善:“哼,那人是你师姐么?叫一女人出头,你好生意思。”
“不不不,我真是从桥上不小心掉下来的!”夭小龙见这人大有动手的势头,连忙挥手道。
“信你有鬼!”一拳揍过去,方姓青年还从未出过这么大的丑,也不在意刘大人等眼中异样,反正待会师父回来这般凡夫俗子还不都恭恭敬敬的。
“等等!”夭小龙双手竖起,也不去激恼他,眼下白小官走了他也不必再逞能,平日吃够了温如良的苦头,此时要再吃亏决计不肯了。
方姓青年哪里肯听他这落魄小子话语,猛一拳将他砸倒,踩在夭小龙头上,狠狠喘气。
“方小友果然好身手,我那两个汉子都搞不定,眼下你一会儿工夫就将他砸倒,厉害厉害。”刘大人拍起马屁来,好生了得,也不脸红。
方姓青年施施然,“刘大人,好好注意舫上动静,莫要叫那怪人再来行丑。”抽回脚去,转身走向阁楼。
夭小龙却慢慢站起,喝道:“狗屁玄离宗,别走!”
夭小龙内心虽贪生怕死,胆小怕事,但有一底线,便是谁也不许触他尊严。自他被温如良一脚踹翻起,他就下定决心,这辈习武,最起码不再弄丢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