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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多有听说周师父之名,可惜一直尊落汴梁不能得见,女真围城之时,老夫心里更是久久难安,如今周师父远来我冲平县,当真是名不虚传呐,尤其是父女二人联手行刺白宁壮举,真让我北方绿林在江湖上大有脸面,今日微薄夜宴,还望周师父莫要嫌弃。”
“赵老帮主客气。”
此时夜已入深,繁星在夜空点缀铺砌银河。三进三开的院落,已过了晚饭时辰,石桌上仍摆满菜肴,石桌周围位置还有剩余,周侗捧起酒杯与一位老人闲聊对饮,名为猞猁的男人站在附近看着他二人边吃边交谈。
那老人身材较瘦小,一身袍子显得有些松垮,须眉皆白,看年岁也颇大了些,周侗初见此人时,也未有轻视,对方一来走路下盘极稳,二来手臂高抬不像体质弱的那般微颤。对方的身份在邀请周侗赴宴时也提过一次,姓赵,名洞之,是冲平县雷拳帮的帮主。一手轰雷拳在北方也是有些名气。
赵洞之对饮一杯后,拂须笑着点头:“听闻…周师父父女二人联手刺白,今日为何不把令爱一起带来呀,也好让老夫看看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侠是何等模样。”
“小女生性胆小,不愿出门,那日刺白宁也是她见我危急方才趁对方不备,女侠二字,赵老帮主还是莫要加在区区小女头上,莫要捧的太高了。”周侗这边说着客套话,视线朝上抬了抬,朝夜空看了一眼:“….今日已晚了,我便不打扰帮主休息,那件事就拜托了。”
赵洞之笑意微减,捏着酒杯支脚在手指间转动,“周师父啊….那件事,我就直说了吧。”
俩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古怪起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便是才进入正题了。一边守卫的猞猁抱着刀鞘皱起了眉头,然后身前的老人便开口说话了。
“赵帮主,但说无妨。”周侗看他一眼,拱手道。
这时候,轰雷拳赵洞之放开酒杯微微起身,伸手做了一个请,“周师父还是坐下说话吧,一人坐,一人站的,显得有些生分。”
既然对方开口,周侗也不能驳了别人面子,于是重新落座。那边,老人方才道:“周师父想在冲平这个小县开武馆,其实是很难的,你父女二人联手刺白,东厂阉宦岂能饶了你们,如今在这县城里,老夫已经是竭尽遮拦了,要是当街开了武馆,后面的事谁也保不准的啊,你说对吧?”
对方这番话,周侗自然不会在意,今时今日他们能走到这里,也全是因为东厂白宁根本没有找过麻烦,那日一番话,或许那位提督大人是听进去了。
可对外面的人而言,这当中的关系,周侗是不敢讲出来的,若是让有心人知晓自己的这个女儿乃是白宁的夫人,那后果…他是不敢想象的。
他不怕东厂的人来找事,反而更担心江湖人。至于现在这般有求于人,面子上的事又怎么能与女儿的安危相比?
“赵帮主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周侗乃是教席出身,名声再好,也只能教一些弟子出来,如此还请赵帮主多多费心,至于上下打点的财物,我这里还是有一些的。”
赵洞之朝他摆摆手:“打点的钱,你觉得老夫缺吗?开武馆这事儿啊,其实周师父只要答应在下一个条件,就算再难,老夫倾家荡产也给你办下来,让城里的县太爷睁只眼闭只眼,你看如何?”
“…….”周侗沉默的盯着对方,等待下文。
“周师父不必如此严肃….”老人笑吟吟道:“….反正周师父也是教徒,倒不如我轰雷帮手下之人不如一起教了吧,外带老夫那不成器的犬子,他可是非常仰慕周师傅的大名呐。”
夜风拂过树顶,枝桠摇晃着,叶子落在了俩人中间,沉默许久,周侗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好。”
*
明亮的上弦月在云里走着,不久之后,周侗带着猞猁离开了赵府,一路二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深夜,街道上的行人几乎已经没有了,夜市过后的道路脏乱不堪,偶尔会遇见一两个酒鬼扑倒在街边或睡觉,或呕吐。随后,快要走到家门时,猞猁似笑非笑的指了指大门那边,门扇那边裂开一条缝隙,一张素净的脸在那里悄悄的出现。
而后,窈窕的身影闪出来,垫着脚四处张望。陡然间,看着外面的女子似乎感到有人靠近过来,待反应时,一只手却已经拍在她肩上,吓了一跳。随后定睛看过去,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人后,吐吐舌头。
“爹也学会吓人了。”
“你一个人怎么在这儿,夜鹰、山狗呢?”
严厉的目光在女子脸上扫了扫,又望向院内,随后背着手往里走,“天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要是让东厂那些人知道咱们在这里落脚,很麻烦的。”
“他们啊…他们睡着了。”芙蕖像是被捉住恶作剧的小孩子,但脸上却挂着微笑,似乎并不惧怕老人的威严,“再说,如果东厂那帮人真要抓我们,早就来了。而且女儿不是担心爹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也担心你嘛。”
黑夜里,明亮的眼睛朝老人望过来的目光眨了眨。
“就知道耍些小聪明….”严肃的表情没挂多久,终究还是笑了出来。
不远的石桌上,山狗和夜鹰俩人趴在那里睡得不省人事,周侗让身后的猞猁将二人抬回房里,随后跨过台阶,对女子道:“你呀….爹让你看一些书,是想让你长一些见识…他二人可是护着你的…别乱来。”
“女儿可没下药啊…只是把爹那坛一直舍不得喝的酒倒了一点出来而已。”芙蕖捶着老人的背,轻笑着,“….只是没想到那酒那么厉害,女儿刚进屋没多久,他们就醉倒了。”
坐在椅上正在脱鞋的老人张了张口,手和脚都停在半空,“….酒….爹的那坛酒?”随后,只听一只鞋子‘咚’的掉在地上,周侗光一只脚踩在地上,跑到一间房里,抱着一坛明显开过封条的酒出来。
“….爹好不容易酿的醉生梦死….没了。”
老人有些沮丧的说话,那边的女子眨了眨眼睛,左顾右盼的背着手,垫着脚尖悄悄的走开,逃似的跑进了自己房间。
呯的一声,门关上,灯随即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