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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天还未大亮,昏沉迷蒙的天空中闪着几颗银色星辰,天边隐约显出一抹鱼肚白。
驯兽场。
一盏盏圆形灯笼交错悬挂于偌大的圆形区域上空,橘红火光温暖而炽烈,将整个区域照亮。
区域中部的圆形空地内活动着一头头高大壮硕的巨角魔。
虽然天还未大亮,这些黑色巨兽却已早早苏醒过来,精神抖擞在宽敞空地中走来走去,相互磨蹭着犄角,或是膜翼一展腾空而起、四处盘旋溜达,口中发出一声声洪亮吼叫。
几名身穿黑衣的卫兵手持长鞭、来回行走于圆形空地外围。
经过几天前那场巨角魔意外逃脱、伤人的事件,驯兽场已大大加强警戒,结界也经过多番严格的审查和修补,以确保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
位于驯兽场深处的地下囚牢。
不同于其他关押暗魔的圆形区域,幽深阴冷的驯兽场囚牢修建于地底,其中大大小小的牢狱分别关押着各种种类的、由于受伤或是生病而与普通暗魔隔离开、单独照料休养的魔兽。
此外,驯兽场中一些由于过于年迈无法继续担任坐骑、过于凶厉无法驯化等种种原因经上级商讨之后决定处死的暗魔,在执行最终处决之前,也会暂时关押在这里。
地底的空气潮湿而阴冷,地面生长着一簇簇形状古怪奇异的绿色植被,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空阔的地底隧道幽深绵长,隧道两侧是相互分隔开来的一个个单独囚牢。
这些囚牢之中空置的占多数,隔几间便可以看见一些牢房中铺着干草垛的地面上趴着一头头模样各异的黑色暗魔,要么是受伤的、要么是生病的,没精打采地趴在干草垛上休憩。
四下一片安静。
脚步声隐隐传来,空荡荡的隧道中悄然回荡着,格外清晰。
银铃叮咛,清脆而轻灵。
千翎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裹,从空阔幽深的隧道中走过。
幽深的地底隧道光线暗沉,唯有隧道顶部缠绕着的绿色植被湿漉漉地挂着几颗亮晶晶的小果子,光芒一闪一熄。
一双双暗红的兽瞳自黑暗中亮起,灼灼如炽烈灯火。
千翎低着头,微微抱紧了怀里的包裹,加快步伐朝着隧道深处走去。
隧道尽处的一处狭窄牢狱。
约有普通成年老虎大小的幼年巨角魔蜷在狭小阴暗的牢狱中,冰冷地面空无一物,既没有其他牢狱中那些干草垛,也没有食物和水。
四下一片安静,它蜷缩在狭小的牢狱里,伸展开来的黑色膜翼上带着几道血痕,如同单薄的被褥遮盖着身体抵御寒冷。
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缕栗色发丝散落在肩头,微微有些卷翘。
千翎看着眼前狭窄阴暗的牢狱中蜷在冰冷地面安静休憩着的独角幼兽,轻轻舒了口气:
“你果然在这里啊。”
像是察觉到了动静,遮盖着身体的黑色膜翼微微抖动了一下,缓缓抬起。
那独角幼兽趴在牢狱中的地面上,暗红的兽瞳轻轻睁开,犹如炽烈灯火在黑暗中亮起。
它抬起脑袋,看向牢狱门口的女孩,一眨不眨。原本安静垂落在地面的纤长尾刺轻轻抬起,左右摇了摇。
“你还记得我吗?”
千翎想了想,上前几步在牢狱门口蹲下身子,伸手指了指自己:
“嗯......就是那天被你抓走的那个倒霉鬼,还记得吗?”
那独角幼兽瞅着她,微微歪了歪脑袋。
大概是觉得这个人挺眼熟,也可能是觉得她蹲在那里挥舞着手比划来比划去的模样有点傻......
千翎看着它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有点泄气,讪讪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独角幼兽听不懂她的话,好像也看不懂她比的动作呢......
“算了,不记得也没关系。”
低下头拿过怀里那个小包裹,轻轻打开,千翎抬起头,看着牢狱中那一眨不眨瞅着她的独角幼兽,轻轻一笑,将手里摊开的包裹从牢狱门口的黑色栏杆间递了进去,放在地面:
“上次看你好像挺喜欢这个饼干的,我就顺便带了一些过来,尝尝吧。”
摊开的包裹间堆满小小的、圆圆的饼干,边缘处点缀着细小花纹,简约而不失精致。
一股很好闻的淡淡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甜甜的,像是牛奶的味道,似乎又混杂着丝丝柠檬的酸甜。
那独角幼兽视线缓缓从门口的女孩身上移开,看向身前不远处那摊开的小包裹间露出的圆形饼干,鼻子轻轻嗅了嗅。
却又抬眼看了看门口那半蹲在地上很认真地瞅着它的女孩,暗红的眸子轻轻眨了眨,似乎是若有所思。
半晌。
黑色膜翼缓缓抬起、伸懒腰般舒张开来,又缓缓收拢到身侧。
那独角幼兽站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过来,看了看门口的女孩,又低头看向那个小包裹,凑过脑袋轻轻嗅了嗅。
千翎半蹲在门口,看着那独角幼兽先是伸出舌头试探般舔了舔,又“窸窣窸窣”地开始嚼包裹里的饼干,脸上缓缓流露出一抹温和笑容,却只如昙花一现,很快便消散开来。
“听井离姐说,你在驯兽场一直都不太安分守己,老是打架什么的,这次又私自逃离驯兽场,还伤了很多卫兵......驯兽师都觉得,你是无法驯化的坐骑,所以大概最晚在明天,就会是你的处决仪式了......”
黑色膜翼收拢在血痕斑驳的身体两侧,那独角幼兽低着头很专注地咬着小包裹里的饼干,身后黑色尾刺左右轻轻摇摆着。
千翎看着它,声音轻轻:
“你不甘心当一头坐骑,被人骑在胯下,对吗?”
四下一片安静,唯有牢房中那“窸窣窸窣”嚼饼干的声音。
千翎缓缓垂下睫毛,抿了抿嘴唇,再度抬起眼看向那独角幼兽,琥珀色眼睛清澈见底,唇边露出一抹微笑:
“不管怎么说......那天在驯兽场,谢谢你的好意。”
“虽然......”千翎回想着那天被那纤长尾刺拖在半空摇来荡去、眼冒金星的样子,苦笑着抓了抓脑袋,“虽然,那个方式真的挺容易让人误会的......”
其实她一直挺纳闷的,那天在驯兽场,明明这独角幼兽已经在她喂给它饼干、抚摸它脑袋后渐渐安静温顺下来了,虽然被那鞭子一惊,膜翼舒张在空中四处逃窜,却也不至于突然调转目标冲下来攻击她啊......
当时她吊在半空头晕目眩、后来伏在这独角幼兽背上被它带离了驯兽场,还跑到神木树冠下方被卫兵团团包围险些丢了小命......
直到和黎菁黎夕一起回到家后,她冷静下来仔细想了又想,才渐渐明白了一些。
“那个时候,你看到那名驯兽场的卫兵挥舞鞭子抽打在我面前,以为他也想杀我,怕我被那鞭子伤到,所以才用尾刺拴着我、想带着我一起逃走?”
千翎抱着膝盖蹲在门口,看着面前黑色栏杆内部距离很近的地方、那安静低着头“窸窣窸窣”地咬着饼干的独角幼兽,眼神渐渐变得温和柔软仿佛融化:
“真傻......就因为喂了你一块饼干,又同样险些被鞭子打伤,就把我当做同病相怜的伙伴了?”
纤长尾刺悠然轻摇,那独角幼兽瞅着那很快便吃了个底朝天、落满饼干屑的小包裹,脑袋又朝着小包裹里钻了钻,确定里面没有饼干了,这才缩回脑袋来,蹲在地上有些不舍地舔了舔嘴。
千翎看着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鼻子忽然微微一酸,轻轻咬了咬嘴唇。
站起身拍了拍有些皱巴巴的白裙,她低着头,转身离开。
狭窄的牢房光线暗沉。
那独角幼兽蹲坐在黑色栏杆内,远远望着那个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的背影,一双暗红的兽瞳一眨不眨。
“啾。”